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by归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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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梁的消息也在次日呈到谢珽案前。
国主病重,底下亦暗潮汹涌。
长子元昊居于储位,据说这阵子每日都往国主的寝宫跑,生怕储位易替。得宠的第三子元哲不愿坐以待毙,由母妃在病榻前盯着使力之余,也在暗中筹谋宫变。
其中一道铺垫,则与河东有关。
“北梁在京城安插了眼线,咱们在北梁也有点人手,这事彼此心知肚明。元哲想让咱们助他夺位,并许诺免战五年,愿与河东暗中结盟。”
陆恪将消息尽数道明,拿出元哲的信物。
谢珽端然而坐,眸色微凝。
“他想怎么结盟?”
“互换质子。”
历来两国结盟,除了联姻之外,亦以互换质子的方式换取信任。河东跟北梁之间血战累累,那片尸山血海里至今仍有恶鬼夜哭的传闻,自然不可能联姻修好。但打仗并非目的,如今这局势,河东无意图谋北梁之地,厉兵秣马加固边防,终究是为拒地于外,换取一方太平。
免战五年,是休养生息的绝佳时机。
于百姓和兵将皆有益无害。
谢珽自然不愿平白打仗。
但若要互换质子,两国每尝做这种事,多半会挑国君次子,既不影响储位接替,也有足够的分量换来脆弱易碎的暂时信任,免却兵戈战事。而质子到了对方手里,虽说起居会受优待,实则时时被监看,一旦两边翻脸,或是有了异心,质子便会落入危险之中。
——周希远就是个例子。
换到河东,就得挑谢家颇为要紧的人。
说穿了就是谢琤。
冷沉的目光落在信物上,谢珽随手拿起来,拧眉思索。好半天,才向陆恪道:“互换质子不可行,另寻个结盟的法子。”而后,商量了几条,命陆恪去探。
……
没过多久,消息传了回来。
元哲虽有夺位之心,却不至于卖国求荣,愿暗中与谢珽结盟,已是能做的极限了。国主时日无多,他也将态度摆得十分明白。
若谢家不肯结盟,他便退出夺嫡,任由元昊继位。届时,在储位筹谋多年的元昊必将趁虚而入,拿战事立威。
若谢家肯,则引为助力斩除太子。
但将外敌引入内斗,终归是引狼入室的事,无异于拱手送谢家一个大便宜。为防河东借机生事,也为安抚臣属,他须以互换质子的方式,令彼此有所忌惮,互不侵犯。
为表诚意,元哲会派最疼爱的长子为质,亦许诺会善待河东之人。
也盼河东掂量利弊,明智抉择。
武氏得知这事也颇为头疼,在碧风堂商量时,神情亦极慎重,“利弊已很清楚。咱们虽不怕打仗,但若北梁当真大军压境,想要首尾兼顾也不容易,一场仗打下来,还不知会搭进去多少人。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若能避免,自然不宜起兵戈。这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答应为好。”
“可三弟年纪还小。”
“也不小了。”武氏知他虽对谢琤严苛,实则颇疼爱幼弟,忍不住叹了口气,“十七岁了,你在这年纪,早就已独当一面。珽儿——”檐外下着雨,淅淅沥沥,武氏看着袅袅茶烟,声音忽而温和,“若换了你在琤儿的位子,愿不愿去做人质?”
谢珽闻言,神色微顿。
若换了是他,谢珽会毫不犹豫。
北梁与河东之间最好是斗而不破,能保边境安宁即可。八年前那场大战固然换了来颇长久的安宁,付出的代价却实在太重。每个兵将的背后皆有家人,谢珽后来翻看抚恤的名单,想到许多人翘首期盼,却再难看到至亲身影,心中亦如刀割钝痛。
冲锋陷阵时,素来不畏生死。
但若能不起烽烟,以一己之身换得几年安宁,谁不愿一试?
武氏瞧他神色,便知道答案。
“你愿意,琤儿也愿意。咱们既领了戍卫河东的重担,这种事就责无旁贷。当初你领兵报仇是一种历练,如今为了大局,琤儿前往北梁也是种历练。以质子之身住在北梁,哪怕被时时监看,仍能窥见北梁的民风和近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于咱们而言有益无害。”
“此事名为互换质子,其实与奔赴沙场无异,史书上有不少先为质子忍辱负重,后成大器建功立业之人。琤儿到了年纪,历练一番也无妨。”
极沉稳的声音,是她身上一贯的决断。
见谢珽并未反驳,武氏续道:“我这就修书让琤儿——”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响起了嬷嬷的声音。
“太妃,那边的大姑娘来了,说有要紧事求见。”
府里如今就一位姑娘,长房的谢淑。
母子俩俱觉诧异,忙命请入。
仆妇应命,恭敬推门打帘,谢淑一改往常秀致衣裙的打扮,穿了身颇利落的骑马劲装,头发也拿玉簪挽在顶心,抬步进来时,神色极肃。进了侧间,见谢珽母子似在议事,她二话不说,在武氏疑惑的目光中径直跪在地上。
她说出的言语,更令母子诧异。
……
谢淑是来主动请缨的。
为着和北梁互换质子的事情。
这事虽未对外声张,因关乎长远,府里要紧的几个人都知道,连同老太妃和谢淑也听到了风声。谢淑瞧着懒怠,平素翻看话本连眼睛都瞧坏了,从不花言巧语在长辈跟前卖乖,也甚少习练弓马驰于校场,但她心里其实极有主意。
将门之女,亦有她的风骨与骄傲。
谢砺未出事之前,府里有谢巍兄弟、谢珽兄弟,长房的谢瑾也小有建树,撑起整个河东绰绰有余。
她被遮蔽在树荫下,自可无忧无虑。
如今,一切却已赤裸裸的掀开。
谢砺不止早有一心,在谢瑁心里埋下毒恨的种子,还借谢衮战死、财权疏忽时大肆挪用军资,养了许多刺客。而后勾结诚王、挑唆谢瑁,险些令谢珽命丧元夕。再后来阿嫣被擒往剑南,谢珽在许州遇袭,都是谢砺引来的陈半千所为。
桩桩件件,都在撼动河东根基。
谢淑哪怕不知内情,也清楚她的父亲埋了怎样的祸患,这令她极为难过、愧疚,甚至对父亲暗生鄙弃,想竭力弥补挽回。尤其当谢珽经历两番凶险刺杀,深入剑南冒死救回阿嫣,却半点不曾迁怒与她时,谢淑心里愈发难过。
她很清楚,这是谢珽冷硬外表下的爱护,顾念血缘之亲,才在谢砺做出那等恶行后,对她和嫂嫂、侄儿尊养如旧。
也是因这份顾念,令她更想弥补、报答。
只是闺中力弱,没法像靖宁县主那样领兵征伐,能做的实在有限。
直到出了互换质子的事。
得知这消息后,谢淑连着两夜辗转反侧,彻夜难寐,深思熟虑之后,终于来到碧风堂。
——自请去做质女。
“……所有的利弊和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都已考虑过。”
夏日幽深的侧厅里,劲装少女笔直跪在地上,哪怕武氏亲自去扶也不肯起来,只肃容道:“拿互换人质换来的脆弱信任,自然难以长久,说不准哪天就会翻脸,用兵征伐。我去了北梁,也只能尽力让战事晚些来。或许一两年、或许三四年,不管长短,这都是休养生息的机会。”
“我生在王府,身上有太祖父、祖父的血脉。哪怕比不上姑姑英勇,也该有将门之人的担当。”
“留在河东,我无事可做。”
“但若能去北梁,便可免去一场兵戈,让堂兄能放心地挥兵南下,尽早令天下安稳。届时,边塞自可受益。”
“太妃、王爷。”谢淑抬起头,神情郑重而坚决,“我是请缨出战,还望两位能允我所请!”
掷地有声的言辞,令厅中一瞬安静。
谢珽年少时,也曾顽劣行事逗哭过堂妹,与对表妹无异。后来承袭爵位后忙于军政琐务,内宅的事上甚少留心,只知她跟谢琤情谊极深,与阿嫣也性情相投,旁的事上没太留意。
却未料时日倏忽,幼时哭鼻子的小姑娘长成后,竟会有这般胆气。
惯常冷沉的眸底浮起讶色,他站起了身。
“北梁的事不必担心,有琤儿。”
“我替谢琤去!”谢淑抬头,对上谢珽的眼睛。
她这几年其实甚少跟谢珽说话,因心中畏惧堂兄性情骤变后的冷厉威压,哪怕后来常因阿嫣的缘故来春波苑,也多躲着谢珽,怕他像教训谢琤那样,严苛待她。
此刻,那些小情绪早已无足轻重。
她迎视谢珽,不闪不避,只笃定道:“堂兄既有雄心壮志,就该集中兵马去攻京城,早些还天下太平。至于北边,暂且稳住即可。战场上用人的地方那么多,谢琤留着会用得着。我到了北梁后定会谨慎行事,绝不给府里添乱。”
“不行!不能让你去!”
武氏见她执意不肯起来,只能蹲在身旁,温声劝道:“你在府里,能帮我分担琐事。等局势安定些,还要替你挑个好人家,往后安生过日子呢,我瞧那徐公子就很好。北梁那地方,去了总要担惊受怕,不得安宁。我和阿嫣,还有你祖母、嫂嫂、侄儿们,都舍不得你。”
“别逞强了,让琤儿去吧,快起来。”
极为温柔的言语,如暖流漫过。
谢淑却仍未动,“太妃的慈爱之心,侄女都知道。我今日来请缨,是有两重缘故。”
“第一重,我是谢家女儿,即便不及姑姑英勇善战,亦有先祖流的血性,愿为河东百姓出征。”
“第二重是为了我父亲。”她眸色稍黯,声音亦低了些许,“他做的那些事,有负河东兵将,更对不起战死之人。我若不能做些什么来弥补,这辈子都会愧疚不安,受尽煎熬,不能见人。唯有替父赎罪,才能稍得消解。”
“太妃、王爷,谢淑愿请缨前往北梁,追随祖父、伯父、姑姑的英豪之举,万死不辞!”
“还望两位允准!”
她俯身叩首,额头在青砖地上触出轻响。
武氏心疼极了,虽明白她心中煎熬,却仍不舍得她去受苦,仍试图劝说。
谢淑却早已下定决心。
知道母子俩不会轻易答应,她将心思说明白后,转身去了祠堂,在祖先牌位跟前跪了三天三夜。
所有人苦口劝说,她皆无动于衷。
谢珽数次过去,都能看到少女笔直跪在祠堂,背影秀弱却坚毅,哪怕累极也没半分松懈。而她的视线落处,是靖宁县主的牌位——伤心和离、战死沙场后,靖宁县主的尸骨牌位与谢衮等人一道埋葬,亦供奉在王府祠堂中。
那是整个河东地界最耀眼的女将。
红妆烈烈,为众人所钦敬。
秦念月是她的亲骨肉,却丝毫没半点亡母的骨气襟怀,而谢淑闷声不响,心里却有最坚毅骄傲的念头。
谢珽静视良久,最终点了头。
……
北梁国主病重,谢珽答应之后,暗中互换质子结盟之事立时安排了下去。
当天夜里,徐秉均驰回魏州。
是阿嫣给的口信。
长在太师府那样的言情书网,出阁之前,阿嫣对武将之家实在知之甚少,甚至畏惧争杀之事。
直到嫁来魏州,听闻靖宁县主的英豪事迹、瞧着武氏的决断担当,才知身为女子,原来也能有那样的气魄和建树。而谢淑虽闷声不响,每尝言语说起时,对于战死的姑姑时总有崇敬之心,亦不无将门之女的傲气,只是甚少表露。
如今请缨北上,必是心意已决。
那于谢淑而言未尝不是一次浴火重生。
——抛去父亲功勋的庇护,亦抛开父亲过失的阴影,凭她的胆气寻回将门之女的骄傲,无需再愧疚、煎熬。
没有理由不去成全。
哪怕谁都舍不得,在谢淑的执意恳请下答应是迟早的事。
阿嫣最清楚小姑子的心思,更不知这趟去了北梁,何时才能回来,便寻了个由头,请谢珽将徐秉均调回。
彼时正逢动身前夜,谢淑孤身前往校场。
昔日嬉游的情形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她还是王府里不甚起眼却无忧无虑的闺中千金,打着谢琤的旗号跑来校场,想看到的却只有清逸少年。绿杨陌上微风徐徐,她看过他泼墨时的风雅文采,看过他弯弓时的少年意气,曾令他心甘情愿的输给她许多画作,绣为裙衫,也曾与他林中射猎,情愫暗生。
他们的相遇平平无奇。
但每一次相处,都被深藏在心底。
徐秉均的父亲突然来魏州时,谢淑便猜到了来意。没有人知道,那些夜晚里她有多激动期待,盼着双亲能答允此事,往后再不必遮掩着,或拿谢琤当掩饰。可惜,事情尚未提起,她的父亲便从云端跌进了淤泥。
那段时间,谁都没心思理会婚事。
徐叔叔亦只能暂且返京。
兵马调走后,校场上有些空荡,夏夜里凉风正宜,徐淑也不掌灯,只在月下独坐着慢喝一囊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