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宠妃/替嫁后夫君篡位了——by归去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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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谢珽带人纵马出城,是要去校场的打扮。
见司裕忽然露面,遂拨马进了巷子, 命随从在外把守。
巷子两侧有民宅,司裕堂然入户。
谢珽跟进去,里面空无一人。
庭院里老槐遮荫,树影摇动,少年靠在树干,虽仍是沉默寡言的姿态,却比委身做车夫时少了几分收敛。
谢珽坐在了石椅,“你没走?”
“不走。”
“放心不下阿嫣?”
“你不是听到了么,她未必愿意长留。”
司裕既已脱去王府车夫的身份,便无所谓身份尊卑。从前受命行事时,他不是没试过刺杀皇亲国戚。都是血肉之躯,真被杀了倒在地上,都要入土下葬烟消云散终成枯骨,不同之处只在于这种贵人身边防卫严密些罢了。
藩王抑或走卒,在他眼里都没多大分别。
这话说得也毫无顾忌。
谢珽喉头一噎,眸色随之微沉,“你莫非在等她和离?”
司裕其实没想过这种事,只望着远天道:“她在哪,我就在哪。”
反正他无家可归。
这天地广阔,苍穹浩瀚,只影来去时,那个笑盈盈的少女是唯一的牵系。自幼被困在谷中,无时无刻不危机四伏,磨尽感情嗜血长大,世间于他而言沉寂如寒冬,危险如暗夜,除了生存与危险之外再无他物。
而她,便似清晨亮起的曙光,暖风带来的春意,在枯寂的冻土之上绽放出一朵温柔的花,让他窥见红尘里的一缕风情。
即便隔着深深庭院,亦如春风拂面。
自幼活在朝不保夕的幽暗深渊里,就连这条性命似乎都可有可无,司裕从来不敢贪求什么,但这话却也纯然出于肺腑。
谢珽看着他,一时间五味杂陈。
要说心里不酸,那是假的。
自家妻子被旁的男人惦记着,从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何况司裕原就与阿嫣相熟,舍命救护的情分不止是主仆间的耿耿忠心。
但他也没法说什么。
毕竟,司裕做车夫的这段日子里从未有半分越矩之举,还曾因阿嫣的一句叮嘱,于险境中拔剑相助。
熟悉的窒闷感又堵在了胸口。
却多是因自身而生。
生在王府,享尽尊荣,既袭了这王爵之位,握住这铁骑雄兵,他身上自有要背负的责任。在夙愿达成,山河无恙前,他注定没法像司裕那样抛开一切,将身心都系于一人。而成婚之初的差错使然,他和阿嫣之间确乎尚有些隔阂,令她仍不敢放心托付,存有和离之心。
这都与司裕无关,是他咎由自取。
谢珽心里平白生出担忧,却未流露半分,只拿指尖轻敲着石桌,道:“今日叫我来就是为说这个?”
“那些刺客。”司裕仍惜字如金,不带情绪的沉静眼眸看向了谢珽,“他们来自何处?”
谢珽微诧,却也很快想起来了,当日王府侧厅上,谢瑁指认司裕的身份时,就曾以所擒刺客的口供为依据。只不过当时他负伤前去,原就是强撑着身体摆出凌厉气势,后又亲眼看着谢瑁服毒而亡,心神剧震之下,一时间给忘了。
此刻司裕旧话重提,谢珽不由抬眉,“去寻仇?”
少年垂眸不语。
其实不是想去寻仇。
走出万云谷,奉命取人性命时他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也会交代在刀刃上。因果循环,彼此争杀,他当时险些命丧对方手中,无非是各为其主,愿战服输。
这次想去探个究竟,是因他暗夜潜行这么些年,头回栽了大跟头,自然想摸清对方的底细。若能趁机拿到对方用的毒,往后一旦再碰上,便可消去许多顾忌。何况,那些人吓到了阿嫣,多少让他心里有点不爽。
司裕不爱说谎,更不会详细解释,只静静看着地面。
谢珽不是予取予求的脾气,起身便欲离开。
司裕哪会让他走?
鬼魅般的身影闪过去,立时缠上了谢珽,两人交手数招,一个纵横沙场手腕冷硬,一个暗夜潜行杀人无声,打了个平手。
外面侍卫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谢珽旋即收手,见少年固执地拦着他,冷声道:“处所隐蔽高手如云,你孤身去很危险。”
“在哪里?”
这拗脾气真是……
谢珽身居王位节度一方,袭爵后跟河东内外的老狐狸们频频过招,难得碰见这么个深藏不露还脾性执拗率真的人,多少有些欣赏——哪怕这少年对妻子的忠心异乎寻常。
片刻沉吟后,他终归说了个地方,又取出个鸣哨和令牌递过去,道:“孤身犯险并不可取。鸣哨能求援调人,持此令牌,我派去摸底的人会听你安排。”
少年瞥了一眼后没接,转身要走。
“司裕!”谢珽叫住他,神情带了几分沉肃,将鸣哨递过去,道:“你我非亲非故。但你若死了,阿嫣会难过。”
片刻沉默,司裕觉出他的好意,反手接了东西,道:“多谢。”
说罢,飘然上了屋顶。
……
寻摸刺客老巢的事情,在谢瑁的丧礼未毕时谢珽就已派了人去。
那地方在河东之外,处于宣武节度使梁勋辖内,藏得十分隐蔽。里面豢养的高手不少,不同于万云谷那种养蛊般自相残杀挑出高手的法子,那地方的刺客不止身手出众,还颇有军法布阵的意思,想必背后另有高人。
陇右战事在即,谢珽无暇分人手到梁勋的地盘将其巢穴一锅端,安排给那些人手的任务是摸清背后黑手。
——若当真跟谢砺有关,则着实令人心惊。
此刻司裕飘然而去,谢珽仍拨马出城。
别苑里,周希逸等候已久,几位老将也都陆续到了。
谢珽遂在此盘桓,两日间商议诸事。
春波苑里,阿嫣倒还算得闲。
往年每逢春日,府中女眷多少都会去踏青几回,武氏和高氏也能借机跟娘家众人赏春寻乐。今年出了谢瑁的事,踏青出游自然免了。老太妃病恹恹的没多少精神,又要操心秦念月的婚事,甚少出门。武氏近来腿上不适,懒得动弹,阿嫣终归是谢瑁的弟妹,也不宜张扬,免得戳人眼睛。
好在春光明媚,有许多事可做。
侧间里的箜篌几乎积灰,阿嫣手痒弹奏了两回,登上高台时瞧着满园明媚春光,有些手痒,难免回屋研墨铺纸,挥毫寄情。
正画着,屋外传来谢淑的声音。
阿嫣借着半掩的窗扇瞧出去,就见谢淑牵着小谢奕,正笑吟吟同田嬷嬷说话。卷毛小黑狗瞧见院里养着的兔子,忽然就蹿了过去,吓得兔子撒腿就跑。两个小家伙无缘无故的追赶,一个嫩白可爱,一个漆黑如炭,小谢奕瞧在眼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他已好些天没笑过了。
谢瑁去后,他最初还没回过味儿,瞧着忙碌的丧事时,尚不知这些意味着什么。
直到十州春骤然冷清,再也没了谢瑁阴沉却慈爱的陪伴,他才隐约意识到父亲离开的真切含义。起初他会哭闹,哪怕长辈们哄着也不肯听,小小年纪的孩子哭得可怜,令阿嫣潸然落泪不说,就连武氏那样刚强的性子,都抱着孩子红了眼眶。
后来就有些沉默,总是闷闷不乐的。
武氏变着法儿的哄他,几位婶婶和谢淑也时常去陪伴,就连近来在照月堂神隐的秦念月都去过两回。
如今他总算好了些。
阿嫣瞧着孩子久违的笑容,心中甚慰,忙快步出去,笑吟吟道:“从十州春过来的?”
“奕儿说想见你,我就领来了。”谢淑说着,蹲身戳了戳小侄子,“是不是呀,小家伙。”
小谢奕点点头,“我想跟兔子玩。”
阿嫣莞尔,让卢嬷嬷将兔子抱来给他玩。
满院春光渐浓,甬道旁碧草茵茵,风拂得花枝轻颤,亦悄然撩起锦绣裙衫。
旁边玉露捧来香茶,谢淑随手接了,坐在藤萝遮蔽的凉亭下,裙角铺开,上面是秀致的海棠初绽,有彩蝶翩然。就连衣裳都搭配得分外清雅,发髻间的绢花栩栩如生,坠着小金珠的丝带垂在发髻后,随她行动摇曳轻晃,俞见少女之窈窕娇丽。
这样的打扮,跟初识时迥异。
阿嫣仍旧记得,刚嫁来的时候谢淑虽因沉迷话本落得眼神不好的毛病,因长在将门习过弓马,穿衣时多选利落的。发髻间也甚少累赘,多半是珠钗玉簪点缀,既不失高门之女的贵丽,也能随时挽袖纵马,颇为飒然。她从前跟着谢琤上树攀墙,没少捣蛋,性情可想而知。
如今却忽然添了几分淑婉?
阿嫣诧然之余,忽然想起昨日出了照月堂时,谢淑同她炫耀的事,不由道:“这裙子是新做的那身?”
“好看吗?”谢淑眉染笑意。
阿嫣颔首,“很漂亮的。不过这花样却新鲜,颇有作画的章法,不是寻常绣娘画的吧?”
“那你猜是谁画的?”
“徐秉均?”
“你怎么一猜就中!”谢淑微觉诧然,又站起身提着裙子,将裙面展开给她瞧,果然清丽错落,春意盎然。
阿嫣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昨日在照月堂时,老太妃说年节里忙碌,尚未给府里的女眷添春日的衣裳,让武氏寻绣娘裁缝和布匹锦缎出来,回头给每人都做几身。后来众人散了,武氏有事去外书房,阿嫣与谢淑同行,谢淑说她的春裙其实已经做好了,是她跟人打赌赢了三幅画,绣在裙衫上,比寻常花样新鲜得多。
说话时,得意夸耀之外不无欢喜。
阿嫣当时就觉得有猫腻。
而今看来,那个赌输献画的就是徐秉均。
年少风华印在画裙罗衣,可贵的不止是绣上去的这幅画。阿嫣觑着已到议婚之龄,姿容渐丽的堂妹,趁着旁人在照看小谢奕,靠过去低声揶揄道:“原来你跟着谢琤出门,不是为练弓马射箭,而是去赢彩头的。”
“兼而有之。”谢淑笑得心照不宣。
阿嫣亦笑,待谢奕玩够了小兔子,领着他一道去碧风堂瞧婆母武氏。
……
其后数日间,谢珽仍未见踪影。
阿嫣偷闲过后,便学起了劝桑礼的事。
她在京城时其实曾远远瞧过一次皇后亲蚕之礼,那是礼部和内廷合力所办,年年沿袭传承,算是规矩之典范。而今王府办劝桑礼,也是上承天子旨意,将帝后劝桑之意传于治下百姓,除了规制降了许多,旁的大同小异,学起来不难。
武氏瞧她一点即通,自是欣慰。
这日阴云遮蔽,从照月堂出来时就飘起了绵绵细雨。
阿嫣陪着武氏回碧风堂商议琐事,恰好碰上了休沐回府的谢琤。
少年郎锦衣玉服,冒雨来时也没打伞,进屋后伸手往脸上抹了一把,随意甩去水珠后,顶着湿漉漉衣衫就往侧间里走来。见着案边对茶议事的婆媳俩,拱手施礼问候过,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脑门滚落,又随手擦了甩去。
武氏看得皱眉,道:“这是从哪条水沟里捞出的猴子,快去换身衣裳,下雨天也不知道避避。”
“反正回去还得淋,换起来多麻烦!”
谢琤坐在蒲团上,自斟茶来喝,笑嘻嘻道:“前阵子二哥抓着我们训练,从都尉到新兵蛋子,被点到的都扔到水里练了半天,又是滚泥塘又是爬沙地,起来也不让换衣裳。比这惨多了。”
说罢,又想起什么,说得更乐了,“徐秉均那小子在京城养尊处优的,滚泥塘的时候迟疑,还被踹了一脚。”
阿嫣闻言诧然,“他又挨训啦?”
“没,被踹下去就不嫌脏了,冲得比谁都猛,后来还夺了前三。”
“看来又有长进。”阿嫣莞尔。
大抵是这俩少年真的投缘,徐秉均恰好被分在谢琤所在的军营,阿嫣每隔一阵就能从谢琤嘴里听到他的消息。譬如弓马进步,譬如训练时摔伤,譬如刀盾用得愈来愈熟练……断续的消息拼凑起来,便可窥出徐秉均这数月间吃的苦和种种长进。
言情书网长大的少年,虽对纵马疆场建功立业有过许多畅想,真被扔到军营里,每日要耐摔耐打的训练,吃过不少的苦头。
他愣是扛了下来,愈挫愈勇。
想来是颇令人欣慰的。
阿嫣徐徐研墨,又问了好些徐秉均的事。
末了,武氏一封帖子写完,将笔搁在旁边,视线便落到了谢琤的身上,“徐公子心性清雅,不止文墨俱佳,才华斐然,到了军营也进步神速。倒是你,这阵子你二哥忙得顾不过来,我听先生说,你前阵子险些把书院烧了?”
“没、没有!”谢琤赶紧摆手。
武氏脸上一沉,不怒自威。
片刻对视,谢琤终究缩了缩脑袋,不复方才慷慨谈笑的模样,只低头觑着武氏,道:“书院里前阵子闹贼,偷了贵重东西。原本是我埋伏着想活捉了,结果徐家老三非要当跟屁虫,差点惊走了飞贼。我忙着捉贼,他慌里慌张拖后腿不说,还差点把屋子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