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梦指南——by沁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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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直接问她的衣服哪里能买到,殷妙这才恍然大悟,开始满场散布小卡片。
林锦书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二道贩子,原来她给的卡片竟是这个用途。
很快迎新晚会正式开始,先是校长的讲话,他和善又幽默地鼓励大家上下求索,在海德堡尽情享受学海生涯。然后是精彩的节目演出:小提琴四重奏,钢琴四手联弹,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小姐姐还表演了一套铁链甩火球,看得台下观众一愣一愣的。
常规流程结束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不少学联的人,他们动作利索地搬走桌椅,搬来音响乐器。
灯光师配合地切换照明,礼堂内开始散发五彩缤纷的光线,现场庄重的气氛随之改变。
凉凉的穿堂风吹过,殷妙抱着胳膊觉出几分寒意,匆匆套上比甲。
舞会开始了。
殷妙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德维希。
他今天没穿休闲卫衣,而是换了衬衫长裤,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喉结处的小痣若隐若现,衬衫袖口
处缀有繁复的花边,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累赘。他前额的金发翻了上去,露出一双祖母绿的剔透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位古典时代的贵族,高傲又矜持。
一波一波的漂亮女生结伴上去跟他说话,又纷纷败下阵来。
殷妙提着裙摆小跑过去:“路德维希。”
正和同学说话的路德维希转过身,低头看向她。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殷妙。”他发音标准地唤她的名字,莫名带出几分缱绻意味。
殷妙心里甜滋滋的,为他记得她的名字暗自雀跃:“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他身后的男生八卦兮兮交头接耳,有人打趣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路德维希缓缓摇头,脸上是和之前拒绝别人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他微微启唇,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脖颈,忽然一顿。
“Gerne.(我很乐意)”
殷妙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没听错的话,他刚刚是说gerne吧?不是nein(不要)也不是geh weg(走开)?
这么多前浪前仆后继地死在沙滩上,她这个愣头青后浪竟然成功了?
殷妙心花怒放地牵着路德维希的手下了舞池,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
她的舞蹈是下午裴蓓临时现教的,幸好这会放的是舒缓的爵士,勉强能跟上节拍。
路德维保持着绅士手,虚虚地环在她背后,两人随着音乐慢慢摇摆旋转。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殷妙却热出一手的汗。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视线躲闪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他脖颈处的那颗小痣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妙总觉得路德维希非常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被她迷住了吧,终于发现她的美了吧?
爵士乐渐渐播到尾声,换成了热情火辣的桑巴。
殷妙淑女地把右手从路德维希肩上收回来,矜持地表示这个舞她不会跳,路德维希愿意的话,可以换个舞伴,去和别的女生跳,比如边上那位频频在向他抛媚眼的红头发妹子。
结果路德维希思考了一秒,竟然回绝了:“没关系,我也不会跳,我们休息一会儿。”
殷妙背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不然路
德维希堡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舍不得离开她身边一步。
老天啊,就让这个梦再久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中途有别的男生来邀请殷妙跳舞,路德维希侧身挡在她面前宣示主权:“这是我的舞伴。”
对方耸了耸肩离开,殷妙望向他的背影,嘴角开心地咧到后脑勺。
噢,这该死的占有欲~
他一定是被我深深地吸引住了,爱我爱到无法自拔,殷妙美滋滋地想。
那我就意思意思再告白一次好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答应的。
桑巴之后是电子舞曲,殷妙投入地又蹦又跳,满腔欢喜地冲着路德维希大喊。
“我喜欢你,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句什么,周围太吵她没能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扯着嗓子问。
“你的衣服……”路德维希贴近她耳边,带来一阵呼出的热气。
“哦这个呀,这是我们华国的传统服饰,叫做汉服。”
“不是,”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说完下半句:“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没有啊,这个比甲就是穿在最外面的。”殷妙满不在乎地摆手。
路德维希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盘扣,殷妙感受到温凉的触感,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嘈杂的音乐骤停,不知道是谁嫌吵,愤怒地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人还保持着举手跳跃的姿势,一片茫茫然。
殷妙听到路德维希提高好几个分贝的疑惑声音:“这里的图案很奇怪,你的衣服穿反了!”
衣服穿反了……穿反了……反了……
空旷而寂静的礼堂内,突兀地回荡着路德维希的声音。
周围一双双眼睛好奇地循声望过来,有人忍不住发出轻笑。
反了吗?!
殷妙闪电般地摸向自己的领口。
她摸到了原本应该在内侧的突出接缝。
……完了完了,真的反了,比甲的正反穿反了!
她竟然就这么毫无知觉,故作姿态地在路德维希面前蹦跶了半天。
还脑补路德维希对她一往情深,爱到死去活来。
啊,谁来救救她,她不要做人了!
第6章
殷妙已经两天没提起过路德维希了。
她像失去雨水滋润的干枯春苗,像大雪压弯枝头的料峭红梅,整个人乌云罩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蔫头蔫脑地趴在桌子上。
新学期伊始,按照学校规定,她需要自己决定研究方向,再根据确定的方向选择课程模块。
殷妙对未来并没有明晰的想法,只是因为喜欢外语,加上家里认为小语种好就业才学得德语。她本科前两年在华外的专业是日耳曼文学,虽然学业还算顺利,但本人并没有十分热爱,总是隐隐觉得缺少点激情。
文学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她想走的。
可到底要走什么路,这会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勾选文学作为主修。
殷妙的助教是位棕色头发的德国小哥,看她苦大仇深的样子温柔地提醒:“海德堡大学实行百分制的专业学习模式,你可以自己决定学习比例,哪怕是50%的文学,50%的教学法也可以。”
殷妙双眼无神:“那哲学可以吗?50%的哲学?”
助教的笑容不变:“如果你愿意接受未来十年都毕不了业的话,可以试一试。”
殷妙:“……对不起打扰了。”
她机械地在辅修汉学上打了勾,开始选对应列表里的课程。
算了算了,何苦为难自己,她选个汉学总能按时毕业吧。
下课铃声响起,后座和她上同一节课的小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热情洋溢地发出邀请:“嗨,今晚我们在新城区的学生酒吧举行聚会,一起来玩吧。”
酒吧吗?
殷妙心里痒痒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进过酒吧呢,土包子很想见见世面。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有多少人去啊?”
小姐姐掰着手指算:“十五个……还是十七个吧,啊,助教也去。”
一听到助教也去,殷妙顿时觉得安全指数蹭蹭蹭往上涨。
她立刻应了下来:“那我也报名!”
晚上十点,殷妙准时来到这家叫做“红牛”的学生酒吧。
酒吧周围很安静,唯有招牌上挂着一个棕色金角的牛头标志,殷妙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
气氛正热烈,玫红色的射灯下年轻的男男女女随着节奏尽情摇摆身体,空气中飘荡着酒香味。
酒吧正中那张据说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长木餐桌上,好几个眼熟的同班同学正向她招手。
她坐下后,服务员很快递上酒单:“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殷妙对自己的酒量向来没有信心,而且今天一个人过来得时刻保持清醒:“我喝苹果汁吧……”
邻座的男生笑了起来:“嘿!说实话,妙你真的上大学了吗?为什么你看上去比我念文理中学的妹妹还羞涩,她每次来还能喝0.3L的小麦啤酒呢。”
殷妙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小,什么“娃娃脸”、“可爱”、“12岁”在她这里统统都是禁词。
她立刻放弃苹果汁,在酒单上看来看去,最后指向某个单词:“那就这个吧……苹果酒。”
苹果酒端上来后,殷妙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倒是没什么酒味,尝起来酸酸苦苦的,和苹果醋饮料差不多。
坐在她对面的是长发的希腊小哥,殷妙还记得白天他作自我介绍时活泼奔放的样子。
然而这会他神似花泽类,忧郁沧桑地问她:“妙,你毕业后会回到自己国家吗?”
殷妙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小哥捂着心口悲痛欲绝:“我是个胆小鬼,我竟然想留在这里,因为只要一想到我的父国,我千疮百孔的父亲,我的心就好痛好痛,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无能为力的感觉时时席卷着我。”
这一年,希腊政府陷入债务危机,最终宣布破产。
小哥的德语口音很重,带着爱琴海的咸味,殷妙囫囵听了个半懂,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握着酒杯坐立难安:“你、你别哭啊……”
邻座的男生再次转头,眼疾手快地往希腊小哥嘴里塞了块面包,成功堵住他的哀嚎。
“他喝了酒就是这样,每次都哭,你别介意。”
殷妙咽了咽口水,表示理解地点头。
隔着几个座位,男生们正在激烈讨论几天后霍芬海姆和斯图加特两支队伍的德甲联赛。
忽然有人提高嗓音惊喜地喊出声:“真的,你搞到票了?谁给你的?”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原先那人又叫了起来:“路德维希?
他也一起去吗?他支持哪队的?”
殷妙“嗖”地转过头去,她好像听到了路德维希的名字。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命令你赶快从我的脑海里出去!
她伸长耳朵偷听半天,始终没人再提起这个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想多了,哪有那么巧,应该只是听错了而已。
红牛酒吧的大门转动半圈,新的客人进来了,他面容英俊深邃,铂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乱几分。
长桌上的男生站起来,走上前友好地和他撞了下肩膀。
路德维希掏出几张球赛门票递给对方,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出门。
“嘿~路德,留下来喝一杯吧。”桌上有胆大的小姐姐扬声挽留他。
男生也顺势搭上他的肩膀,劝他不要着急回去,路德维希盛情难却,被拖着往场内走近几步。
他抬起眼帘巡视全场,不期然地和角落里的殷妙对上了视线。
殷妙:!!!
殷妙瞬间低下脑袋,身体往凳子下缩进去一截,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地下。
Oh no!我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这里!
路德维希已经缓缓向这边走来。
他坐到了殷妙边上。
时间进入到午夜场,原本激情蹦迪的学生散去,酒吧内回荡起舒缓的钢琴声。
殷妙紧张地吞下一大口苹果酒,回味酸到她牙疼。
她没想到的是,路德维希竟然主动开口:“迎新那晚的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音乐会停,所以没控制好音量……”
原来他是为之前的事专程来道歉的。
殷妙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啊没关系的,我已经忘了。”
假的。
她根本没法忘记,这几天夜夜梦回,一次比一次记忆深刻。
那天晚上路德维希喊完“你衣服穿反”后,周围很快爆发连串的哄笑声。
殷妙像是被十二点钟声惊醒的落跑灰姑娘,情急之下拔腿就冲出了礼堂。
不过灰姑娘丢的是水晶鞋,而她丢的是脸罢了。
路德维希沉默地点了一杯Spezi(可乐和芬达混合饮料)。
殷妙也难得安静,没再叽叽喳喳地不停说话。
主要是心里的坎还没过去,所以她只能借酒消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她
的苹果酒。
很快,她就有点头晕了,眼前出现重重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