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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庭春——by赫连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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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杜妈妈说,在刘、韩两位小姐进宫陪太后说话之前,郑国公府的三姑娘、五姑娘也曾进过宫,不知怎地,这些日子倒淡了,一时再没消息,刘夫人正发愁,刘小姐到底年岁摆在那,过了今年要是再不说人家,往后就要给人猜测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处了。”
  明筝笑道:“这番辛苦妈妈了,大嫂说您办事稳妥,果然不错。”
  打眼色示意琬华,后者上前,递过来一只沉甸甸的银包。
  那林婆子喜得眉开眼笑,连声致谢。明筝又道:“若没记错,令郎今岁也有十九了?亲事订了不曾?若暂没遇上十分可心的,我叫人帮忙物色看看?林妈妈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与琬华,回头知会外头,尽按照林妈妈要的条件来找。”
  林婆子儿子获蒙在梁家族学念书,已脱奴籍,不算是梁家下人,故而不好直接指派婚事,明筝说得很客气,表明诚意说是愿意帮忙物色。
  承宁伯府世子夫人出面说和,那这门亲事必然是十全十美,林婆子立时连银子也不肯要了,跪下来要给明筝磕头。
  彼此客气了几句,林婆子被琬华送了出去。琬姿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边用汤匙搅动,边低声问明筝,“奶奶问出什么了?”
  明筝一见那苦药就不由蹙了蹙眉,拈了颗蜜饯先含在唇间,含糊地道:“有是有了,只是算不上好消息。入宫的几个小姐多是十七八岁年纪,身量高挑,行事稳重的。”
  见琬姿不解,明筝含笑解释:“太后娘娘急于抱重外孙……现下可懂了吗?”
  琬姿恍然大悟,而后想到自己尚未婚配,实在不该谈论这样的话题,红着脸把药推到明筝面前。
  明筝叹了声,手腕撑在下巴上望着那苦药发怔,“多半老太太的心愿要落空,芷薇年岁毕竟还小……不过也不全是没可能,这些日子没动静了,…多半是那陆侯爷没瞧上刘家姑娘等……”
  她近来一门心思都在这上头,梁家嫁女自是内宅头一等大事,她身为主母,自然免不了为此忧心。琬姿见她如此,心底暗暗替她不值。
  二爷是真不知珍惜。
  家里有这样聪慧美丽的妻子,怎么却被外头的女人迷失了心魂?
 
6、第 6 章
  昨夜一场雨后,院子里的花树被濯洗得格外青翠。
  梁霄起得迟了些,安如雪后半夜才在他怀里睡去,折腾半宿,此刻他眼底印着两块乌青,边打哈欠边朝前走。
  小春子早在胡同外翘首以待,见着他,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放回肚子,“二爷,您可来了,再不来,小人需得敲门喊您去了,今儿可是您上任头一天。”
  梁霄朝他笑笑,“不妨事,卫指挥使司多半是老熟人,谁还追究我点卯迟了半刻不成?”
  梁霄提步跨上马车,想起一事来,吩咐:“回头买两个会弹唱的,摆在安姑娘屋里给她解闷儿。这些日子我怕是不能常来,叫她有个事打发时间也好。”
  小春子点头应是。
  水儿胡同距离衙门不远,车行一刻钟便到了衙门前街,早有几个官员一个大早就候在外头专等着迎他,一路说说笑笑相互恭维,气氛好不热闹。
  梁霄出身勋贵之门,又是世子,身份尊贵不在话下,官场上打滚的那些人精,自然都乐得哄着他巴结他。清早就定好了中午晚上两场筵席,梁霄推拒一番,到底盛情难却,勉强笑着应下来。

  水儿胡同小院内,安如雪正在梳妆。
  她穿着簇新春衫,长发半数挽成云鬟,余下半数松松披在肩上,点缀两支名贵但不大抢眼的玉簪。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垂下纤长的睫毛,道:“打听出来了么?”
  梨菽握着象牙梳的手一顿,“姑娘真要去吗?若是给大人知道,只怕见责……”
  安如雪唇角挂着一抹冷寂的淡笑,“我又能做什么,不过好奇他心爱的人是什么模样,远远的看一眼也好啊。”她挑起眼帘,透过铜镜望着梨菽的脸,“我想知道他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的委屈我,折辱我。梨菽,你不想看看她吗?”
  梨菽叹了一声,轻轻替她梳理着长发,幽幽道:“姑娘何必自苦,我瞧大人还是最心疼您的。许是那明氏不讲道理,大人与她说不通,这才暂时委屈着您。姑娘千万别想左了,误会了大人的好意。”
  “是么?”安如雪声音里带了一丝梨菽不忍听闻的悲凉,“我倒不知,他竟是这么会听女人话的人呢。梨菽,你安排吧。”
  **
  寿宁堂晨膳刚过,侍婢在外忙碌着撤桌,明筝扶着梁老太太走入里间,将自己这些日子操办的事一一回报。
  “送去的绣品郭夫人很是喜欢,昨天郭家春宴芷薇出席,整日被郭夫人带在身边儿,专程介绍给了程四太太……”
  她一连说及好几个人名,贵勋之家关系盘根错节,若是不知底细,根本听不明白。
  梁老太太闻言叹了一声,“要在从前,咱们承宁伯府嫁女,何用此等周折?只可惜……贵妃去得太早,是咱们梁家无福啊。”
  明筝宽慰她道:“皇上还是看重咱们的,相公一回京就补了这样紧要的职缺,爹和大伯一直很受器重,朝堂上说得上话,等闲都要给几分薄面。这回为着芷薇脸面,不好大肆宣扬,只能从旁做些功夫手段,等宫里头主动来请。”
  她笑着替梁老太太顺了顺脊背,“娘,您不若着手替芷薇选料子裁新衣,备着入宫见驾时穿?”
  说得梁老太太展颜笑起来,握着她手道:“累你这些时日奔走,为着芷薇,为着这个家,你付出多少心力,娘看得明白。这些日子霄哥儿忙着应酬差事,冷落了你,娘都知道,回头娘劝着他,少去外头盘桓,多在家陪陪你,也好早点儿给娘孕育个孙儿孙女,咱们梁家许久没添喜事儿了,但愿能和芷薇的婚事一并,来个双喜临门才好呢。”
  明筝心里些微不自在,并不显露出来,只是含羞点了点头,事情交代完毕,她也便告辞去了。
  **
  “娘娘您瞧,”稍间大炕前,两个妇人拥簇着惠文太后,炕桌上摆满画卷,如今看的正是最后一幅,“虽说年纪轻些,但瞧眉眼透着稳重,上回我见了,说话秀秀气气,性子又温和,见人先笑三分,团圆脸儿,是个有福相的,八字儿也稳当。”
  说话的妇人四十来岁,展眉笑着,瞧来喜气盈盈。
  惠文太后瞭了她手里的画像一眼,似笑非笑道:“倒有几分肖似她姑姑。”
  妇人脸上一顿,勉强笑道:“我原瞧着是个有福相的孩子,娘娘这么一说,果然能瞧出几许粱贵妃的影子。瞧我,千不该万不该,惹太后娘娘伤怀了。”
  她忙把画轴收起来,歉疚地道:“娘娘,今儿瞧了这么多女孩子的画像,这会子您也必累了,妾身们先行告退,改日有了好的人选,再来拿给您过目。”
  说着,两个妇人都慌忙站起身来,惠文太后慢条斯理吹着茶盏水面上的茶沫子,半晌方道:“回头传进来说说话儿。”
  她并不看那妇人,只垂眼笑道:“承宁伯府的小辈儿有本事,请动镇国公府四太太纡尊替她引荐,这点脸面,本宫总要给的。”
  那妇人慌得跪下来,小心抱住惠文太后袍角,“娘娘,您说这话,妾身惶恐啊,妾身一心只为完成好娘娘交代的差事,这梁家姑娘,正当婚龄,又是贵勋,衬咱们嘉远侯,算得上般配,妾身这才斗胆……娘娘,妾身一片孝心……”
  “行了。”惠文太后笑笑,指着另一个妇人道,“还不把你四弟妹扶起来。你们都是本宫娘家人儿,最最亲近不过,事情交给了你们来办,自是信得过你们。行了,本宫乏了,跪安吧。”
  两个妇人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五日后,宫里传旨,说花朝节在即,太后雅兴游园,愿请几个世家夫人相陪,特指了梁芷薇陪同明筝前去。
  梁家上下为此忙碌的忙碌,欣喜的欣喜。梁霄听说时,满脸不敢置信。他下衙回来,直冲入明静堂,“你做了什么?太后当真点了芷薇进宫?”
  明筝正在算账,闻见他通身酒气,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走了太后娘家四夫人的路子,五万两银票加上半间朝阳门大街上的铺子开道。瑗华,给你们二爷叫水进来。”
  转头对梁霄道:“您快去洗洗。”
  梁霄咋舌,“一个入宫机会罢了,能不能成还两说,花这么多钱,你可知这银子来的多不容易?”
  明筝垂眼瞧账本,边打算盘边勉强笑了笑。
  银子来的不易,她最是清楚。家里各处铺子、田庄都是她打理着,官员月俸低廉得可怕,若不在经济上头想辙,伯府早就入不敷出。
  指望梁霄赚银子回来,那自是千难万难的事。
  梁霄上任以来许多天没有回家,他忙着应酬,忙着享受酒馆戏楼里的纸醉金迷。沐浴后出来见着灯下明筝半边脸庞,光洁莹润,像上好的珠玉,想到回来后自己一直渴望但没能办成的那件事,他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
  身后伸来一只手,将自己正在瞧的账本遮住,明筝叹了声,回身按住他前倾过来的肩膀。
  “相公,明日天不亮就要进宫,我……乏了……”
  他轻轻解着她领口的盘金扣子,曼声道:“好娘子,你渴着我许多天了……三年没着面,你那么狠心,不想我啊?”
  **
  虢国公府西苑书房,残灯影绰,陆筠握着卷书册闭目仰躺在浴池中。
  窗下两个侍女正在说话,声音压得极低。
  “明日宫里设宴,太后请了承宁伯府和安大人亲眷作陪,多半又是要给侯爷相看。”
  “前几番相看了不少人家,侯爷不是都没瞧中?圣上有心撮合玉清公主和咱们侯爷,若能尚主,那才风光呢……”
  陆筠从水中站起身,水声惊动外头,那两把人声戛然而止。
  他披衣跨出净房,踱入内室,将手中书卷放在案上。
  桌案上摊开一张大纸,上头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承宁伯府……
  他目光落在字迹上,不知想到什么,抬手将那纸张揉皱了,丢在香炉里烧成了灰屑。
 
7、第 7 章
  清晨起了雾,马车行在官道上,偶尔有风拂开帘幕,展眼望去,只隐约能辨出两侧屋宇轮廓。
  车前垂挂两盏美人灯,照映着车前丈许距离。车后是颜色浓黯混沌的雾天。垂帘云纹青波,飘摇漫天大雾中唯一一点鲜活。淡朱车粱滴滴挂挂,珠玉缦穗纷乱起舞。
  清清浅浅小雨下了数日,青石街面湿滑,车行不速,缓缓来到宫前。
  正是早晚值交接时分。陆筠领一队金吾,正在楼墙巡守。远远看见车马停在广场前,亲随郭逊向他解释道:“侯爷,是承安伯府家眷。”
  陆筠没吭声,他俯瞰那玉石铺就的广场地面,霞雾散开,天光乍晴,玉石反衬着清晨柔和的光,将其上停驻的车马和人群也都镀上一重温润的色彩。
  明筝着命妇朝服,头戴五翟宝冠,真红纻丝大衫,长衣曳地,前后四名引路宫人簇拥她朝贞顺门方向而去。
  城楼上向下望去,妇人身影纤细袅娜如画中走来。翟衣宽大繁复穿在身上,越发衬得薄肩纤臂。
  多年内宅生涯,将憩荣养,到这个年岁,或是生产催发,或是进补得宜,时下讲求玉润珠圆之福相,她却半点不曾变化……
  郭逊见陆筠浓眉紧锁,不由一顿,顺着他目光瞧去,此时只见一个朱色背影,渐渐消失在侧门夹道之中。“侯爷,可是有何不妥?”
  陆筠收回目光,指头在掌心用力扣起,片刻摊开手掌,再细瞧他眉目,适才那风卷云涌的混沌晦暗已消弭无形。
  无人知晓,无人打扰。
  他将心事小心掩藏,多少年来,从不曾稍显半毫。
  明筝和芷薇正在慈宁宫门前等候。
  上回入宫,还是正月里命妇朝贺,她远远跪在那些宗室夫人和更尊贵的勋门夫人之后,惠文太后虽一视同仁看了赏,可自始自终没有单独与她说过半句话。明筝不似外表看来那般云淡风轻,她也会紧张,会担心出什么差错。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宫内传见承安伯夫人小姐觐见。
  明筝挽着芷薇的手,稍稍用力捏捏她的指尖。
  梁芷薇比她还紧张,手心出了一重薄汗,走起路来两腿打颤,跨过明堂不敢去瞧正中高悬的“有凤归巢”额匾,眼见宫人掀了侧间帘子,梁芷薇紧紧屏住呼吸,随着明筝一道跪下去。
  惠文太后正在用茶,一面翘起尾指拨弄着茶末,一面垂目朝明筝身后伏跪的姑娘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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