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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by她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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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婉拿药水给他泡脚,邓瑛常常泡着泡着就靠在床架上睡着了。
  他睡觉睡得很安稳,仪态端正,哪怕只有一根架木撑着,也不会东倒西歪,但却会微微皱起眉,杨婉有的时候会忍不住伸手去捋邓瑛的眉心,他一醒来便会冲着杨婉笑。
  在杨婉床边,他全然是个素衣之人。
  但在朝廷上,他却身着官服,人在漩涡。
  ——
  三月渐渐尽。
  满城的繁花开败,但东林学派的倒阉之声却越来越大,且逐渐与督察院的御使们同声同气。清波馆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周慕义等人主持编撰再版的《诗律正通》,才将将刻印发行,没几日就被愤怒的东林人圈集起来,一把火焚尽在清波馆门口。
  杨婉从外面回来,一下马车,便看见宋云轻独自一个人在门前扫纸灰。
  掌柜和伙计们都立在门前,想去帮忙又不敢出声。
  杨婉让伙计过来拿东西,自己走到宋云轻身旁,弯腰捡起一张没有烧尽的书纸。
  宋云轻也直起身,低头对杨婉道:“怕你看了伤心,想趁着你回来赶紧扫了,结果还是让你看见了。”
  杨婉放下书纸,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我回来的时候买了一些坚果,你和姐姐一会儿帮我剥吧。”
  宋云轻见她岔开了话,不禁道:“你不在意啊。”
  杨婉笑了笑:“倒是很心疼。”
  宋云轻道:“是啊,读书人手底下的书,能有什么过错。”
  杨婉听完忍不住笑了。
  宋云轻侧头道:“你笑什么。”
  杨婉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读书人手底下的书,能有什么过错。这句话细想不得。”
  宋云轻仰起头叹了一声,“也就你,现在还笑得出来。”
  杨婉忍回笑,看着伙计们搬东西,一面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烧的。”
  “今儿一早,你前脚出去,后脚他们就来了。”
  “说了什么吗?”
  “说什么你就不要问了,对你和督主能有什么好话,好在后来锦衣卫的人来了,把那些人轰散了。”
  杨婉没再多问,接过宋云轻手上的扫帚,“你看着他们搬东西,我来扫吧。”
  宋云轻点了点头,招呼着伙计一道进去了。
  杨婉这才握着扫把蹲下身,静静地看着那一堆灰烬。
  她舍不得用扫帚,索性用手去收拢。
  地上的沙砾刮着她的皮肤,有些刺痛。
  “用不用我遣人守着你这里。”
  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寒音。
  杨婉的手僵了僵,却没有抬头。
  “不用,张大人。”
  张洛撇刀蹲下身,“烧的是什么书。”
  “《诗律正通》,滁山书院的几个学生编撰的。”
  张洛低头看着纸灰道:“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刻书。”
  杨婉抬头笑了笑,“我以前最想做的就是刻书这一行。”
  一个女子说自己想做书刻一行,他下意识地想要批驳她的狂妄,但话到口边,却又收住了,反而问了一句:“为何。”
  杨婉有些无奈地笑笑,“因为自己的写东西离经叛道,总是刊刻不了。如今我可以有我自己的判断,刻一些我眼中的好书,可惜又被烧成了这样。”
  张洛道:“你心里不平。”
  杨婉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睑,声音有些疲倦,“对。文人焚书,却为党争,而珍重文字的人,却连著述的资格都没有。我不服,不论他们怎么对我,我也会把清波馆撑下去。”
  这句话揭起了京城文坛的皮,但由于揭皮的人力道太弱,并没有鲜血淋淋的痛感,旁观者反而对这个揭皮的人心生厌恶和可怜。
  张洛沉默下来,杨婉也没有再说话,低头继续收拢地上的书灰,随口道:“对了,哥哥送给你的橘子你吃了吗?”
  “没吃。”
  杨婉听了这句话,不禁笑出了声,“那一会儿我请你喝一杯茶。”
  “不用了,我还有事。”
  他说完起身要走。
  “张大人。”
  杨婉出声唤住他,张洛站住脚步道:“还有事吗?”
  杨婉起身跟到他面前,“你今日是特意过来查看清波馆的吧。”
  张洛绷着嘴唇没有说话。
  杨婉仰起头,“你不说我怎么道谢。”
  张洛低头道:“我不需要你谢我,巡察京城是北镇抚司的职责。”
  “是。”
  杨婉含笑应他的话。
  张洛避开她的目光,脖子却渐渐有些发烫。
  “杨婉……”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她应着声,仍然没有移开目光。
  张洛脖子上的青筋悄悄地凸了起来,他不得以侧过身子,“如果还有来清波馆人闹事,你可让人去北镇抚司找我,如果我不在,也可以寻李校尉。”
  杨婉摇了摇头,“我不想牵扯大人。”
  “京城是我辖制之地,你说‘牵扯’二字,不恰当。”
  杨婉没有再推辞,退步向他行了一个礼,“多谢大人。”
  张洛低头看着她行完之一礼,相比四年前杨府初见,她行礼时的态度诚恳了很多,仪态上甚至与那个人有些相似,但本质似乎又不一样。她并不谦卑,即低垂着头,也只是在表达谢意,维持修养。
  “我不受任何谢。”
  杨婉直起身,“如果张大人不愿受我的谢,那可否与我相交。”
  张洛一怔,随即冷道:“我只‘结交’牢狱中的人。”
  “其中有邓瑛吗?”
  张洛没有否认。
  杨婉续道:“若有一日,我再沦为阶下囚,望大人对待我也像对待邓瑛那样。”
  “你为何会沦为阶下囚。”
  杨婉仰起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一直心有不平,也不知道这份不平之心,能被容忍多久。”
  张洛没有再往下我,开口道:“我不与女子结交,且你忘了你曾经说过,我配不上你的喜怒哀乐?”
  “我……”
  杨婉哽了哽,随即笑开,“我收回这句话还来得及吗?”
  张洛转过身朝前走了几步,反道:“我收回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不堪再启齿,就不重复了。”
  他说完,继续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了顿,回头道:“不要让杨伦再给我买橘子了。”
  杨婉怔了怔,“啊?”
  张洛皱眉:“太酸了。”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看见了将从内廷出来的邓瑛。
  “张大人……”
  张洛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也不等他说完,随即道:“衙内有事。”
  说完便解马扬鞭而去。
  杨婉抱扫帚发笑。
  邓瑛上前问道:“张大人说什么太酸了。”
  “橘子。”
  邓瑛不知道杨婉在笑什么,附道:“子兮买的橘子是挺酸的。”
  他说完朝地上书灰看去,“烧得什么?”
  “哦,我烧的废版书,你今日怎么回来了,明日不当值吗?”
  邓瑛摇了摇头,“明日与内阁汇议。”
  “议什么?”
  邓瑛道:“从前司礼监的旧案在翻审,内阁和刑部,要讯问我。翰林院重修了《太祖内训》,现放在我这里,内阁还未审看过,趁着明日呈上去,议过后,好发汉经厂刊印。”
  杨婉咳了一声,“陛下看过新修的《内训》吗?”
  邓瑛点了点头,“看过。”
  “他说什么了吗?”
  邓瑛没有说话。
  “旁人杀你,你也铸刀杀自己。”
  “婉婉……”
  “不过也好,那把刀是你铸的,它不敢羞辱你。”
  她说完挽住邓瑛的胳膊,“走吧,进去吃饭。”
  **
  三月初五这一日,内廷外朝两大班底在司礼监的内衙门会揖。
  也就在同一日,京城内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同嘉书院一个院生的妻儿被人发现溺毙在城郊一处庄子的堰潭中。原本是一个意外,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被其余的遗属告到了顺天府,说是东厂行凶杀人。顺天府勘察之后,本不想把这件事当成案子受理,不想将才驳回,左督御史便亲自登衙过问,所表达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把这个案子问下去。
  杨伦在内阁听到这个消息,看着手里的《内训》新稿,半天没说出话来。
  齐淮阳见他额头生汗,禁不住劝道:“没有实证,顺天府也不会胡乱断案。”
  杨伦喝道:“断案?这是个案子吗?你们明明知道如今桐嘉案和张案在重审,这个时候,说院生的妻儿死于东厂之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这是激民愤!”
  “民愤如何,错了吗?”
  白玉阳一把拍下手里的票拟,“有人告,而府衙不审,这才是逼民起愤!”
  杨伦操起《内训》新稿朝白玉阳逼了几步,“白大人,你见过这样规训内侍的宦官吗?”
  “杨伦!”
  白玉阳喝断他,“你是内阁次辅,你问问众位阁臣,你如今这个样子,像话吗?”
  杨伦朝其余阁臣看去,众臣皆劝道:“杨次辅,您不能让天下人对我们寒心啊。”

  杨伦哽住,一时憋闷得很。
  高举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
  “我杨伦今日耻立此地,就此辞出!”
 
 
第150章 银沙啄玉(五) 踩百骨登东厂位。……
  杨伦心里有闷气,一个人走得飞快,转眼就出了端门,直至户部衙门。
  这一日户部发俸饷,大堂在整修,户部的主事们就在堂前临时搭了一个棚子给等俸的官员们容身。京中的大户很少指望着俸禄开支生活,但诸如翰林院,督察院这些清水衙门中末等官员,却都靠着俸禄供养一家老小,户部每次发俸,这些人年轻,精力好,来得也最早。此时内堂的主事还没有坐堂,棚子里已经站年轻的官员。
  日头大,棚子里人味难闻,熏蒸得人脸色发红,几个人气性上来,难免发牢骚,其余人也逐渐跟着骂咧起来,户部的一个主簿官满头大汗地站在棚前解释道:“诸位大人,你们来得早了,那么些钱粮,搬挪也得个把时辰……”
  正说着,晃眼看见杨伦跨进来,忙提袍上前揖礼。
  棚内的官员纷纷走出棚门见礼。
  杨伦看了一眼日头,拱手道:“诸位遭罪了。”
  翰林院的一个庶吉士道:“遭罪是小事,清得了我们的俸银债,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说得是,开年你说给我们清债,清到了现在,也没到三层,我家的老母,如今病重在床,指望着银子请大夫,若再领不到俸,我是活也没脸,死也不敢了。”
  他这话一说完,将才那个庶吉士道:“杨尚书,别说是我们不忿。”
  他说着朝外面一指,“东厂的几个千户,在地方上又是买地又是购院,如今在城外头闹出了妇孺人命,也不见官逮,仍见他们一日一日地在京城地境上快活。”
  一旁的人附和道:“是啊,都说内阁为了荡清阉党遗祸,不遗余力,结果只是死了一个何怡贤,他死了,旧案翻起来艰难,这些我们不是不知道,但连事关人命的新案,也处置不了吗?”
  杨伦站在日头底下没有说话。
  他本就是容易出汗的人,此时背脊湿腻,手心发潮。
  主簿视图替自己的尚书大人解围,上前道:“杨尚书,今儿还有部议。”
  杨伦摆了摆手,“叫停了,催促内堂,尽快把俸饷发出去。”
  说完转身出了户部衙门,弃轿骑马,朝顺天府衙门奔去。
  顺天府的堂门外聚集了很多听堂审的百姓。
  府尹还未升坐,公堂上只跪着死者的母亲,身着素衣,白发苍苍,瘦得只剩下一层老皮,松松垮垮地该在骨头上。
  “哎……惨呐。”
  “是啊,案子翻不了,人还死了。”
  “这些东厂的,真的不是人!”
  “嘘……小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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