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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心魔都是我——by惊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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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飞鸿转过头来,对上那双已没了生息的眼睛。
  死人的眼睛大多都是浑浊的。这个人也不例外。
  割断那人脖子时,也有什么东西溅到她脸上,湿濡,黏腻,而又温热。她用手在脸上胡乱一抹,张开手掌时,看到了一抹鲜艳的红。
  啪嗒。
  一滴血珠从裁月的剑锋上滑落,坠地的声响如此幽微,落在他人耳中,却又如惊雷一般。
  ——她杀了他。
  白飞鸿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人死了,血倒还在流。鲜血犹带着热气,潺潺流过来。夺目的赤红吞没了黑暗,在月光下折射出蛇鳞似的冷光,无声无息地向她逼近。铁锈一样的味道迟了一步才传到她的鼻端,连那腥味都是濡热的,重重黏在肺腑中,拖得她的呼吸都迟滞起来。
  所见,所闻,所感……一切都如此真实,白飞鸿却只感到荒谬。
  她看着地上那具尸体,一时只觉得如在梦中。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多少个黑夜里,多少次恶梦中,她都会梦见这个人。其实她早已连他的脸都记不清了,却还记得那一刻,那种压倒性的恐怖与绝望。
  她从来没想过她能赢过他。
  更何况她又成了当初那个十岁的女孩。
  在拔出裁月剑之前,她的手一直在颤抖,抖得几乎连剑柄都握不住。
  她没觉得能有多少胜算,只是如果她不上,娘亲就会死……她不得不做。
  而后,他便这样死了。
  轻而易举,难以置信。
  白飞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再有一丝颤抖。
  是了。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被魔息坏了根骨,也不是那个除了躲在柜子里捂着嘴哭再也没有任何办法的小女孩。
  她有着上好的修行资质,她是昆仑墟不周峰主的亲传弟子,她虽然是个孱弱的医修,却也跟着门派弟子做过不少降妖除魔的任务。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柜门在这一刻发出一声巨响,随后有人冲到了她面前,那人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先一把将白飞鸿扯了过去,抓着她手臂的双手用力到她都觉得有些痛了。
  她手里的剑忽然便坠了地。
  “你傻了吗?!”
  娘亲把她胡乱拽来拽去,匆匆转了一圈,见到她身上的血迹时更是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一个趔趄险些倒地,还是白飞鸿下意识搀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直接跌倒在地。
  白玉颜抖着手,好容易才把浸透血的衣物扯上去。上看下看都看不到一个伤口,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惨白的面孔上终于透出一点血色来。
  而后那点血色越扩越大,越涨越红,下一刻,一记巴掌重重落在她的头上!
  “你这个死丫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
  没头没脑的巴掌抽在她头脸上、身上,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娘亲一边抽打她,一边胡乱地骂着。
  “能耐了啊……才跟闻人歌学了几天就敢干这种事!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很厉害吗!出什么头……你出什么头,啊?我是死了吗?轮得到你出头?你怎么不干脆把我杀了!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娘亲大抵是气急了,说着说着便喘不上气来,白飞鸿想去扶她,她却忽然失却了所有力气似的,猛地跌坐在地。白飞鸿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娘亲死死抱住了,扣得紧紧的,几乎让她也喘不过气来。
  而后,她便感觉到一个湿漉漉的脸颊贴住她,原来娘亲不知何时早已淌了一脸的泪,哽咽着说不出话。
  “臭丫头……你出了事的话……我要怎么办?”
  白飞鸿这才发觉,娘亲一直都在发抖,抖得根本站立不住。
  “对不起……”
  她迟疑了片刻,方才抬起手来,牢牢地抱住了娘亲的腰身,将脸庞埋在那个久违的怀抱里,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雪中春信的香气。
  娘亲的味道。
  没有什么比这更能提醒她,她现在抱着的人,就是她的母亲。
  “娘,我做到了……”
  她喃喃,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你看,我做到了……”
  这一次,她保住了自己的母亲。
  没有靠父亲,没有靠任何人,只靠她自己,只有她一个人……她也做到了。
  原来她也做得到。
  “别说这种话……”
  娘亲似乎是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方才打到的地方,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怕碰痛了她一样,小心翼翼地触了触那道红痕。
  “是我不好,很痛吗?要不要紧?”
  白飞鸿轻轻摇了摇头。
  “只有第一下很痛,后面都没什么感觉。”
  娘亲真的是吓坏了,只有第一下因为急火攻心下了狠手,从第二下起就没什么力气,大约是吓得整个人都软了。
  之后那几巴掌与其说是抽打,不如说就是胡乱地拍了几下。
  “下次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到了吗。”娘亲的声音犹有余悸,“没人值得你用命去换……别再这么吓我了。你要出了什么事,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白飞鸿拍了拍娘亲的后背,想,可是上辈子,你却拿自己的命换了我。
  这辈子,我一定要让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尸体的双眼。
  这一次,白飞鸿终于看清楚了那个魔修的脸。
  原来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他的血也是红的。死了以后和其他尸体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轻轻握住了拳头,感受着灵力在经脉中游走,回春诀运转时融融的暖意,悄然抹去了方才过度使用灵力而带来的剧痛。
  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
  再也不会是了。
  白飞鸿抱紧了自己的母亲。
  在雪中春信的香味中,她深深地,深深地嗅着另一种味道。
  那就是血的腥味。
  魔修的鲜血蔓延到了她脚下,浸透了她的鞋袜,那血是早已凉透了的,丝丝缕缕的寒意,沿着她的双足、小腿……蛇一般缠卷而上。
  在这一瞬间,她终于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声音。
  带着自己重要的人,远远地避开那些人、那些事,逃离那些已知的悲剧?
  不。
  这或许是更容易也更聪明的选择,但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白飞鸿闭上眼,回忆着那一刹那的感触。
  刀锋划过仇人的颈项,就像划过一片丝绸。
  这一刻,一个恶梦永远结束了。
  但是,她想起了更多、更多、更多的恶梦。
  是铺满了整个昆仑墟的尸骸。
  是殷风烈站在无数同门的尸体之上,朝她投来的冷漠一瞥。
  是大婚当日,陆迟明洞穿她灵府的一剑。
  白飞鸿睁开双眼。
  而后,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剑。
  裁月剑坠地已久,剑柄与剑穗都吸饱了血,握在手里,有一种格外冰冷而湿腻的触感。
  白飞鸿却下意识把剑抓得更紧了。
  承认吧。
  她想。
  她真正想要的……是把他们全杀了。
 
 
第四章 你恨我吗?
  杀人这种事,自然不是只“想”就行了。
  要杀谁,怎么杀,能不能杀……都要细细梳理,从头打算。
  首先是要杀谁——这个问题倒不怎么需要思考。
  两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白飞鸿的脑海中。
  殷风烈。
  陆迟明。
  一想到那两个人,白飞鸿便下意识将手抵上心口,对抗着那股莫名的锐痛,手指一根根紧攥起来,用力到骨节发白。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有一丝好笑。
  也许,女人伤心到了极处,总是忍不住要笑出来的。
  人一辈子总难免爱错几个人。
  可错到她这般地步,未免也凄惨得有些可笑了。
  她这一生只爱过两个男人,结果,一个灭了她的宗门,一个杀了她本人。
  毫无理由,没有解释。
  仿佛所有的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曾存在过,一切的缱绻缠绵、柔情蜜意全都是假的。
  他们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毫不在意,衬得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愚弄,只有她蠢到动了真心,居然什么都信了。
  多么可笑,又凭什么?
  她想,笑着想。
  总有一天,她要提着剑站在那两人面前,亲口向他们问一句为什么。
  “怎么在发抖?”
  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白飞鸿回过头去,迎上男人担忧的目光。
  她的养父……这辈子应该是名至实归的继父,闻人歌。
  “有点冷。”
  白飞鸿强笑一下,找了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她的目光在闻人歌面上一错而过,这时的他还很年轻,还没有她记忆中被风霜催白了鬓发的老相,看着倒让人有些陌生起来。
  至于他目光中那种略显直白的担忧和关怀,更是让白飞鸿浑身不自在。说到底,上一世自娘亲死后,闻人歌就再没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了。
  她一直以为他是恨她的。
  白飞鸿望着自己的指尖,有些茫然地想。
  ——他应当是恨我的。
  十岁那一年,魔修找上门来的时候,母亲要不是将保命的法宝留给她,也就不会惨死了。
  心爱的女人为救一个拖油瓶死了,怎么想,都觉得那个男人不可能不恨她。
  事实上,那么多年来,闻人歌虽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实际上的师父,却从来没有给过她一点好脸色。他尽可能不见她,见了她也只问些功课上的事情,他待其他的弟子都很和善,唯独对她严厉得堪称严苛,不管她如何努力也得不到一句夸赞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恨她?
  然而,也是这个人,在妖族来袭的那一晚拼了命地杀到她身边,从妖将手中救下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她带去低阶弟子避难的密室,用自己的血打开封门,将她推了进去。
  就算是到了那种时候,他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半身浴血,白骨支离的男人只是沉默着注视她,她也回望着他。那时她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他用最后的灵力拉下封门,巨石轰然落下,就此隔断了生死。
  等到陆迟明终于把她从那个石窟中带出来时,她看到的只有抵着封门的……被啃食殆尽的一具白骨。
  父亲到死都握着他的剑。
  白飞鸿抬起手来,无声地扪住了自己的脸。
  她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特意赶回来救我,为什么从来不肯让我喊你一声父亲,为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不和我说……她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他们父女面对彼此的时候,总是无话可说。久而久之,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塞住她的喉咙,越是想要开口,越是觉得字句苍白无力。
  更何况,白飞鸿知道,她真正想问的人并不在这。
  “难道那魔修伤到了你?”
  闻人歌见她如此,便走向前来,替她把脉,片刻之后,他紧蹙的眉头方微微一松,提笔便要去写方子。
  “是受了惊吓……我先给你开一副安神汤,等明日启程回了昆仑墟,我再去苏师兄那讨些清心丹。”
  他想了想,又从方子上删掉了两味药材,换成了枇杷和甘草,似乎是觉得小孩子怕苦,特意换了比较甜的草药。
  白飞鸿看着那张药方,忽然想起……过去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
  那时候魔修打碎了她的经脉,魔息侵染到她的五脏六腑之中,时时刻刻折磨着她。先生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着她,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药材,才重新续上她的经脉,将她身上的魔息拔了个七七八八。
  她那时年岁太小,许多事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先生喂给她的药总是甜甜的,算是漫长病痛中难得让人期待的事。
  于是,她也忽然能够开口了。
  “我娘她……先前想用你留下的法器保住我,自己一个人拖住那魔修。”
  白飞鸿低声说道,像是在向着已经不在这的父亲询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娘亲因为这样被魔修杀了……先生一定会恨我吧。”
  “……”
  灯火有些昏暗,闻人歌拿了针,打算将烛火挑亮了一些,听到白飞鸿的询问,他的动作顿住了。细长的烛焰倒映在他眼瞳中,随着忽然的叹息摇动起来。
  “说的什么蠢话。”他叹息道,“若是那种情况,也应当是你恨我才对。”
  白飞鸿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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