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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来妆——by溪畔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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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融踏出门去,向实白芙紧随其后,神色比她紧张许多——于是灾民们又信了剩下的两成,在他们看来,这当然是老爷夫人们才有的气派。
  “你也跟我去。”许融点了先前传话的那个护卫,他听见了常家地址,看表情也知道所在,而后吩咐余下的护卫们道,“你们在此看家,外面乱,不要随便给人开门。等府衙的人来了,好好与他们说明白我的去向就是,也不要大惊小怪的。”
  护卫们往堂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点头:“是。”
  粗豪嗓子能越过众人说话,脑子也不慢,接着话音道:“小夫人,你不用话里藏话,我们不是江匪山盗,家里都有老有小的,不是逼急了,也不会走这一步。只要你给我们找着粮食,我保你平安回来。”
  许融一笑,纠正:“是郑知府。我保证替你们找到的是郑知府,能不能从他身上要出粮食来,得看你们的本事,我一个弱女子可没什么办法。”
  粗豪嗓子没觉得有什么差别,爽快点头道:“行,这就够了。”
  两方谈判好了,灾民们既迫不及待,许融也不拖延,被灾民们拥在前列,即行出发。
  白芙还想要去让车夫驾车,许融拉住她,向她使了个眼色:现在不求快,倒是要慢一点,好给林信那边反应的时间。
  至于累,也只好累一点了。
  好在天近黄昏,毒辣的日头垂到了天边,总没有之前那么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了。
  常荣时的宅子正在落日方向,他是武职,依制大半时间要呆在卫所里面,城里这房子并不必需,但以他的出身,当然不必委屈自己,一月即便只有两三天休沐,也正经置了座宅院,大小正与淑安郡主的私宅差不多。
  这一天赶巧,常荣时人在军营,宅中只有一个老管事做主。
  管事能做的主本来不多,对上这么一群乌央乌央的灾民,更有点吓傻,连想给常荣时报信的人都派不出去——灾民们认定这一家窝藏了郑知府,哪还会放人出去?说不定到手的粮食就放跑了。
  宅子里也有一些家丁,门里门外的先开始了一波对骂。
  “交出姓郑的!”
  “什么郑不郑的——我家主人姓常!”
  “狗官滚出来!”
  “你们包围朝廷命官的住宅,是想造反吗!”
  “快叫人开仓放粮!”
  “再不散去,我叫人报官了!”
  两边各说各的,吵得热热闹闹,许融身处其中,反而安全了,她找了个角落躲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一边向外远眺,适时插口:“不用报了,官来了。”
  马蹄漫卷尘土,十来骑自路口飞奔而来,许融入眼都很熟悉——正是之前随林信出行的家将们,领头的自然是林信本人了。
  她挥挥手:“我在这里。”
  其实不用她招呼,林信已下马冲了过来。
  “我没事,”许融抢先低声道,“你一个人带队来的吗?郑知府在里面,消息应该没错,乘着常荣时没回来,快进去抓他。”
  “周佥宪在后面,他怕误了时机,催我一个人先过来。”林信知道轻重,不及说别的,匆匆握了握她的手,确认她没受伤,就带领家将往常家门口去。
  灾民里居然有人认得他:“是小钦差。”
  与周佥宪相比,林信自然是极年轻的了。
  林信拱一拱手:“本官奉周佥宪之命,前来料理此事,请诸位先行让开。”
  “小钦差是来抓狗官砍头的吗?!”
  “叫狗官把贪的粮食吐出来,吐出来!”
  “我们要粮食,要粮食!”
  离想像里的救命粮就差一步,灾民们控制不住地鼓噪起来。
  常平仓里还有没有粮,林信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他沉默了片刻,道:“本官和周佥宪奉皇命为赈灾而来,待此间事平后,自当给各位一个交待。”
  钦差们在平凉这段时日的辛苦许多人都看在眼里,众人迟疑着,城外不间断的粥棚让他们保留了对官府的最后一丝信任,他们终于还是像在知府衙门前一样,给林信让出了一条道来。
  “你是来赈灾的钦差?”宅子里的老管事却也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别听这些乱民胡说,快把他们撵走,等我家主人回来了,一定登门拜谢。”
  林信道:“你先开门。”
  老管事不敢,回道:“钦差大人,放你进来是无妨的,可这些乱民一起冲进来,小人担待不起。”
  灾民们一听,复又鼓噪起来:“有鬼,一定有鬼!”
  林信微有迟疑,看向许融——他信任她有办法,只是担心她会不安全。许融一笑,这种联手打怪的感觉还挺不错,她走向那粗豪嗓子的大汉,劝说道:“你们先走吧,别教官府抓了去。”
  不等粗豪嗓子瞪眼反对,她压低了声音:“我说话算话,那小钦差是我夫君,我陪你们退出这条路口,看着他抓郑知府归案,我再和他回府衙如何?”
  粗豪嗓子的眼睛还是瞪大了——什么玩意儿?不是自称庆王府的郡主娘娘吗?怎么又变成了钦差夫人?
  可是刚才林信握许融手的画面他看得真真的,他意识到自己上了一回当,这时候再回去抓淑安郡主也来不及了,只能将错就错,顺着许融的路子走。
  他干笑了一声:“夫人真是好胆色,好本事,好,我就再信夫人一回。”
  灾民们本是乌合之众,他出头组织号召了一番,还真说动了众人随着许融缓缓撤去了对常宅的包围。
  林信沉住气,再次喝令管事开门。
  老管事才托他福“吓”退了灾民,不敢将他拒之门外,却也不愿迎他进来,只将门开了一条缝,言语里很谨慎:“我家主人不在,老仆不便待客,请大人先回罢——”
  砰!
  林信带来的家将是随林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哪里听他这些啰嗦,小主人一个眼色,即刻上前将门踹到大开,一群人直直闯将进去。
  老管事不料这些吃皇粮的比匪还凶,丝毫不讲情面,傻了眼:“你们这是干什么,出去,快出去!”
  又向林信求救,林信道:“你放心,他们手下有分寸,不会伤着府上物什,查看过后,即刻退出。”
  老管事倒宁可是宅子受损,急得声音颤抖:“要看什么,你虽是钦差,无诏也没有搜查官宅的道理!”
  林信没有说话,他已经不用说话,一个家将咧着嘴巴,像拎鸡仔一样拎着个穿褚色袍子的中年男子出来,男子满头汗珠,只看长相倒有两分斯文,只是惊恐绝望的表情破坏了这份面相,使得他变得扭曲丑陋起来。
  “你们不能带走他!”老管事下意识追上去。
  “那就连你一道带回去。”
  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此次出巡的钦差正差周佥宪终于赶到了。
  有周佥宪做主,不但老管事,常宅里的其余下人都被以“窝藏人犯”的罪名抓了起来,另又派人去卫所里传常荣时前来过堂回话。
  主犯郑知府当场就带回了府衙去审,灾民们一路跟随,唾骂不绝,可惜臭鸡蛋烂菜叶在这时都成了稀罕物件,灾民们只能丢丢他小石子儿聊解愤怒。
  周佥宪有意没拦,于是等回到府衙的时候,郑知府的脑袋已几乎被砸肿了一圈,好在灾民们的怒气也释放了不少,在府衙各府员的劝说下,终于暂且散去了。
  周佥宪抓紧时间开始审人,林信因为这件事情办得好,得了一通夸奖以及一顿饭的休憩时间,不过他没什么心思吃饭,皱着眉头,停箸出神。
  许融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粮食的事?郑知府的风声走漏得早了些,是有点麻烦,不过别太担心了,只是拖一拖日子,会有办法的。”
  林信点头,又摇头:“不只,我觉得常家管事的反应有问题。”
  抓捕郑知府时,许融引着人在远处,不知详情,奇道:“什么问题?”
  林信把老管事最后那句话告诉她,许融立刻意识到了:“对,他不应有这样的胆子。”
  窝藏郑知府这样重犯的事暴露出来,就算常荣时本人在场,也多半要瘫软下去,怎么还敢出言阻拦?
  或者,换一个问题,也是她之前就该思考的问题:为什么常荣时会窝藏郑知府?
  这两个问题都在不久后就得到了解答。
 
 
第127章 供词
  饭后, 周佥宪派人来叫林信过去,他得到了常家管事的口供,极为出人意料, 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郑知府是庆王派人塞到常宅去的,常荣时不知出于什么理由没有拒绝,将人收留了下来。
  既然与庆王有关, 那许融就也能参与了,抓到郑知府一大半是她出的力不说, 只论庆王府中人, 眼下倒数她打的交道最多。
  “常家管事没有再交待点别的吗?”她问周佥宪。
  周佥宪不怎么习惯让下属内眷参与公事, 但他已经知道了许融为何会追到平凉来,实在与庆王脱不开干系, 再一瞥林信, 他一脸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任何该让许融回避闪躲之处,心下不由一叹:年纪轻轻,惧内惧得不轻。
  “没有, ”周佥宪面上稳重摇头, “那管事说, 常荣时只命他将郑原生看好了, 一日两餐供给, 此外别无吩咐。”

  “那郑知府对此可有供词?”
  “有。他说, 他从府衙逃走后, 本欲出城, 但灾民堵了各个城门,日夜不离,他无法脱身, 眼见钦差将至,他走投无路,才冒死奔赴庆王府,庆王没有见他,管事太监出面,将他丢在一个黑屋子关了两天,他饿得半死不活后,被放出来,送到了常家。”周佥宪详述,“直到今天被抓,期间他没有出过常家,常荣时回来见过他一回,训斥他要安分守己,只是看得出来心情很不好,似乎并不愿意,郑原生也因此没敢多问,生怕惹恼了常荣时,失去这个藏身之所。”
  许融认真听完了,沉吟片刻。
  她倾向于这些供词是真的。
  有些细节靠编编不出来,而郑知府身上最严重的问题是粮食,他没有必要在这些边角料上撒谎,白遭皮肉之苦。
  “常将军与庆王爷之间私下有联系。”许融做出了判断。
  这是一句看上去像没说、实际上很严重的话,一个边将,私联封地里的王爷,是想干什么?
  以皇帝对庆王的防备,只这一句话就足以葬送掉常荣时的前程。
  周佥宪的表情严肃起来,实际上,这也是他的判断,所以他才不顾辛劳将林信又叫了过来。
  “也许是交易,也许是胁迫。”许融继续道,将事件性质又拉回来一点。如果是胁迫,那情势还不算最坏。
  “两者也有共通之处。”林信接话,“无论哪一种,都需要筹码。”
  那么问题就推进变成了:庆王用什么说服了常荣时。
  常荣时不会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收留郑知府的风险,他仍然做了,这样东西必然对他极为重要。
  周佥宪不由摸了摸没空打理以至于有点打结的胡须,年轻人的脑袋是要灵光一些嘛,赞许点头:“那你说,会是什么?”
  他这不过随口一问,今日天色已晚,他虽派了人去,最早也要明日才能将常荣时带回来了,现在只能根据口供分析一二。
  却见林信与许融对视一眼,虽未说话,竟有所得——周佥宪忙直起了身子,小夫妻打的哑谜,他这个外人凭眼色可看不出来:“怎么了?有话直说无妨。”
  林信便道:“恐与先帝旧事有关。”
  周佥宪一怔,没听明白,那至少是二十年前了,他还没入官场,平民出身也无从与闻郑国公因为与庆王过从甚密而被老郑国公痛打的往事。
  林信看出来,告诉了他:“——下官只是猜测,不知对不对。”
  周佥宪悚然:“竟有此事。常荣时公侯子弟,奉旨戍边,却不但交接藩王,还卷入官员倒卖常平仓的地方案里——玄诚,你不必谦虚,事实多半如此,只有比这更严重的威胁,不做就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才会迫得常荣时不得不如此。”
  许融垂下眼睛,她想到的还有:以萧侯爷的为人,为什么肯将萧珊视若己出地抚养长大?
  他所受到的,很可能是同一种胁迫。
  不但郑国公,萧侯爷,曾经站队过庆王的那些人,庆王手里也许都捏着他们的把柄,可能是书信,可能是别的什么,必然十分要紧,所以直至今天,还能奏效。
  “等明日常荣时来,我试一试他。”周佥宪下了决定,“务必不能让他真为庆王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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