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作对——by虚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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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子直视着他,目光明澈:“我都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傍晚的夕阳斜下,暖橘调的细小光束从玻璃穿过整间工作室。
周围能看到光束中飘浮的微小尘埃,无声地游移。
一片静默之后,宋承书转回身面对她,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淡淡开口:“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是我的喜欢确实不纯粹。”
江澄子睫毛眨动了一下:“可是你以为,如果我真的嫁给你,你就能打败宋秉文了么?”
宋承书默认了,这确实是他之前的目的。
“你太天真了。你,加上我们江家,也不是宋秉文的对手。”
宋承书:“倒不必贬低自己。”
“我不是贬低自己,是你低估了他。”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江澄子已经发现了,宋秉文能接手并很好地管理宋家医药板块,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精通相关专业而已。
还有他的眼光、他的心性、他的判断力,他的意志力。
他从来都不是个书呆子,他永远都能提前规划妥帖,无论是人生也好,还是事业也好,他有着清晰的目标和强大的执行力。
这也是他和宋承书的不同。
就像,同样是对于本职工作,宋秉文能够一上任就全面考察,提前布局谋划,将竞价危机化解于无形之中;而宋承书在行业内运营多年,却连手底下的人都管理不好,一个最基础的场馆装修都错误百出。
专业只是宋秉文的一部分实力,冰山之下,他有着不为外人所窥见的巨大能量。、
空气中的细小尘埃,随着江澄子的说话声在跳动:
“你知道么,承书哥。我虽然没有喜欢上你,但我一直是把你当朋友的,甚至比普通朋友还要近一些,我觉得你是我的知己。”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只要不继承家业,好像就是不务正业,只有你支持我的兴趣,我的志向,我的爱好。你不把我的雕刻事业当成是打发时间的玩乐,你愿意陪我去看场地,看展览,去聊艺术。”
“所以,即使我发现你好像怀着别的心思,都努力地在说服自己,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衷,而且,或许对跟我一块时的热爱艺术的心是有几分真诚的呢。”
江澄子对他说这些,是希望他不会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
其实,她并不怨他,无论他私心里的目的是什么,但在行为上,他并没有伤害她。
宋承书听了这一番话,沉默了,半阖的眸中一片沉得黯无光泽的黑色。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内心一直以来的愧疚和歉意。
实际上,他对江澄子的心理也不完全是利用,他确实也是喜欢的。
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很有个性。做什么都风风火火,极其昂扬自信,跟他温和内敛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每每看着,有些欣赏,又有些羡慕。
但后来长大后,他逐渐知道了宋氏内部的权力纷争。
眼看着自家这一房日渐衰落,再被边缘化,又听父母提到说江宋两家要联姻来巩固产业分配格局,他意识到了江澄子的背景可以让自家这一支东山再起之后,那份欣赏就逐渐变了味儿。
而且,他在国外的艺术产业经营不力,欠下了大笔债务,他不得不想尽办法来弥补这个亏空。
从回国开始,他就有着自己的计划,在接近江澄子的每一步里,都包含着目的。
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在说服自己,是因为喜欢她,而不是因为别的。不是想要利用她,利用她背后江家的势力。
但他没有想到,行为是直接反映真心的。
就像,他口口声声说支持江澄子的雕刻事业,但也是这次临别,他才第一次进到宫春莹工作室,踏入她的工作间,来看看她在做什么。
宋承书知道自己比不上宋秉文,不光是两房被分配的产业比重的悬殊,就个人能力而言,他也是被碾压的。而且,尽管他不想承认,如果他们现在换一个位子,估计制药板块也会易主。
但是,他还是不甘心,所以才会想要用别的途径试试。
现在回头看来,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还伤害了从小看到大的妹妹的感情。
——
回家的时候,江澄子坐上了来接她的保姆车,沿途一直遥望着窗外风景。
半路上有些堵,车停了下来。隔着玻璃,她看到了一群小孩在路边人行道上玩耍,有男有女,个头都小小的,边闹边笑。
江澄子看得入了神。
小时候,他们三个其实经常在一块玩的。
虽然更多的时候,他们和她在一处,是被父母交代看好妹妹。每次听到这样的叮嘱,宋秉文表情都淡淡的,不会拒绝,只是给人一种只是完成任务的不适感。但宋承书每次都会笑眯眯地答应,好像很乐意做这件事。
有一次,他们几家人一同出游,去了一处市郊外的庄园。
江澄子不爱那些集体的游船赏花活动,打算跑去附近的农庄探险。
那时候的她才八岁,胆子大得不行,好奇心又重,像一匹野马,又正好住在了草原。
大人们出去的时候,除了交代佣人,就是宋秉文两兄弟,让他们看好妹妹。
这些佣人哪里能看得住鬼机灵的江澄子,没多久,她就翻窗户从侧门出去了,一路踩着荒草朝着地平线漫无目的地闲逛。
走了一阵,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一扭头,发现宋秉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
“你干嘛去?”
“这话应该我问。”宋秉文两手踹在兜里,照例没什么表情。
“我就随便走走,你不用跟着我的,又不会丢。”江澄子想打发他走开,她可不想跟他一块散步。
宋秉文没说话,但看样子是不打算回去,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江澄子撇了下嘴,扭头就继续往前走。宋秉文也没有说话,但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一直跟着。
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办法。她就知道,大人布置的任务他一定会按部就班完成,就算是软磨硬泡让他回去也无法。索性她也不管了,就当他不存在。
但是,走了大概十五分钟,背后宋秉文突然出声了: “前面别去了。”
“啊?为什么?”江澄子回头,“你走累了?可以先回去的。”
宋秉文: “这种果园一般有狼狗看管。”
江澄子听闻往前望了望,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哪有狼狗?
她倒是看到一排排橘子树,上面挂满了黄橙橙的橘子。她眼神一亮,舔了舔唇角,是有些渴了。
去摘几个!
这样一想,她脚下反而加快了速度,直接朝着最近的一棵树走去。
“江澄子!”宋秉文的声音短促,脚步声也快了起来,像是要来阻拦她。
江澄子一溜烟就开始跑了起来,为了不让他追上。
很快她就来到了最边缘上的一棵橘子树下,饱满又鲜艳的橘子就垂在眼前。
她咧嘴一笑,伸手扯了两下,摘下来一个橘子。
还没等她拿在手里仔细欣赏下,就听到宋秉文急促的叫声: “小心!”
与此同时,听到传来一声狗的咆哮声。她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过去,惊悚地发现,一条差不多有她大半身子高的狼狗正全力朝着这边冲过来。
边冲边吠,声音穿透了一排排果树,直冲她的耳膜。
眼看着距离在飞速地缩短,江澄子被吓得呆住了。她想跑,但是恐惧让她的脚下生了根。手也僵住了,头皮也在发麻。
那条大狼狗毛发灰黑,跑起来的时候嘴是张开的,能看到牙齿若隐若现,整个四肢结实有力,移动的速度异常迅速,直直地朝着她冲过来。在它后面,扬起了一路的灰土和树叶。
眼看着那条狗还差不到三米就要扑到她身上了——
这时,宋秉文的身影率先冲到了她的面前。他那时12岁,比她高一个头,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她,背朝那条恶犬的方向。
在来不及采取别的措施的情况下,他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
江澄子耳边几乎听到了咆哮声,下意识地一闭眼,抓紧了宋秉文胸前的衣襟。
耳边的风声都凛冽了,树林里巨浪滔天般的犬哮声,裹挟着尘土和枯叶铺天盖地而来......
但一秒、两秒过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生。
倒是听到石子的投掷声,还有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狼狗奔跑的声音。
只不过都好像离得越来越远。
江澄子睁开了眼,惊讶地张开嘴——
她看到宋承书正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开的背影,而那条狼狗朝他追了过去。
她呆了呆,承书哥也跟着他们的?刚才是石子是承书哥扔的?他是在把那条狗朝着自己的方向引?
她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
听到宋秉文暗骂了一声: “靠!”
转眼间他已经捡起地上一根树枝,也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过去。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三好学生宋秉文骂脏话。
两人的奔跑速度极快,瞬间都消失在树林深处。
江澄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迈得开脚,也朝着那边走去。
远处传来些树枝和地面的摩擦声,还有惊起的鸟儿。
江澄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一阵忐忑。直到走近后,才看到空地里只剩下宋承书和宋秉文两人,一个站一个坐着,而那条狼狗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两人身上倒是没有血,衣服也是完整无缺的,看起来好像没有受伤,就是都喘得厉害,满头的汗,因奔跑而面色通红。
宋秉文的手里还拿着那根树枝。
“你......把那条狗打死了?”江澄子颤巍巍地上前问道。
“没有。”宋秉文平息了一下呼吸,将树枝随手扔在地上,“赶走了而已。”
“哦......”
这时,宋承书起身朝她这边走了过来,一面打量着她,温声问: “小澄没有受伤吧?”
“我没有。”江澄子又问,“承书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边没什么住家,看你们俩朝这边走,不放心。”宋承书笑笑。
“哦......”
江澄子低下了头,没说话。
大家都能考虑到危险,就她没有。
这次的意外,都是因为她一意孤行要来探险。如果不是他们陪着,现在她就不会这样完好地站在这里了。
是她的任性,让三个人都置于了危险中。
如果她听了大人的话,如果她听了宋秉文的劝阻......
这样一想,她居然觉得,其实宋秉文有时候教训她也是有道理的。
这次,她不会再顶嘴了,就让他好好教训一顿吧。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宋秉文开口了: “江澄子,把橘子剥了。”
“嗯?”江澄子抬头看他,不解。
“我渴了。”
她看了下手里的橘子,这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一系列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她竟然还一直攥着这个橘子。
“你想吃?”
“嗯。”宋秉文点了下头。
江澄子一听,急忙剥了起来。
是渴了,连她都有些渴了,更别提他们两人刚才跑得那么激烈。
她是应该给他们剥橘子的。
她用最快的速度剥好,然后托着橘子皮递了过去。
宋秉文从里面拿出一瓣,放进了嘴里。
她又递向宋承书。他也拿了一瓣,笑道: “谢谢小橙子。”
江澄子脸上僵了一下,其实,她才应该说谢谢的:“是我......”
“走吧。”她刚张口,宋秉文就抬步朝着回庄园的方向走去,也顺势打断了她自责的话。
宋承书拍了下裤子上的灰,也跟上了:“小澄,回去咯。”
回去的路上是一片无边的荒草,随着风摇曳,在前面两人的裤腿上扫来扫去。
江澄子跟在了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时两人的个子还不算太高,但是在她看来,却有种莫名的坚实力量。
他们一个人用身体护住了她,一个人用自己引开狼狗。
明明她是那个让他们陷入险境的罪魁祸首。
但是到最后,没有人责备她。
只让她剥了橘子,就算惩罚了。
......
想到这里,江澄子回过神,看到窗外的天空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了。再一留神,路边那群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被叫回家了,只留下一片空地,上面还有他们用粉笔画的图案。
江澄子看着那些白色的记号发呆。
从什么时候起,大家都变得不纯粹了呢?
本该是一片澄澈的天空,后来加上了利益,再加上了权力,最后是争斗,就变成了这一眼望不透的黑压压的乌云。
莫名地,耳边浮过那句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江澄子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