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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牙——by舒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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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庭衍收回目光,转身走了。
  ——
  抬头望天。
  天空是一个圆,不大,直径半米多长。
  陈招池浑身湿透,寸头仰靠在井壁上,刀疤横下的右眼盯着黑蓝天色。
  眼睛里神色是沉的。
  脚下水流湍急,污水混浊泥,如冰棱扎在双腿上,不断冲击腿部肌肉。
  陈招池没喊,没叫,没做任何呼救。
  因为没用,就这地方喊到明早也不会有人发现,在没人来之前又喊又叫只会消耗体力。
  除非这烂尾楼里那个流浪汉回来。
  但漫长等待过去只有漫无边际的死寂。
  陈招池轻晃一两下后又重新扎在水里岿然不动,刚掉下来去抓井沿后手臂扯裂的伤口在源源不断往下坠着血。
  顺着指尖蜿蜒往下滴,掉进浊水,眨眼被稀释冲远。
  热烫体温被冰冷水温驱散到逐渐跑空,但陈招池面色上厉狠一点也没松动。
  他冷着张脸,可怖得像恐怖面具,一动不动。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井上传来窸窣声响,陈招池那张脸上才有一丝活人的生气皲裂。
  他抬眸看向井上。
  听声音,动静来源轻弱到重量不足百斤,脚步声不大,隔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像在钻草丛的声音,带着委屈焦急呜咽声。
  这声陈招池可熟悉得不行。
  是狗在嗅食的动静。
  不仅如此,陈招池还知道它是谁的狗。
  郑弘凯的。
  不是什么高贵品种,路边随便二十块钱都能买到的那种小狗。
  这狗是流浪狗,已经被郑弘凯养了一年,前段时间郑弘凯在学校里惹是生非,被学校处分,又进拘留所蹲了几天,还是因为那种丢人下流事,从拘留所出来后被他爸连人带狗赶出家门。
  一学生,身无分文游手好闲,自然住不起什么好房子。
  还是因为陈招池在这里,还有借他的几个钱,郑弘凯才找到棚户区这片能让他容身的地方。
  郑弘凯还挺喜欢他这狗,就算没地儿去还一直带着。
  郑弘凯本身就是个狗腿子,爱抱陈招池大腿,他这狗天天跟他身后晃来晃去,一来二去陈招池喂它几粒牛肉干它就跟陈招池混熟了。
  听着这狗闹出的找食动静,估计是郑弘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泡在不同酒吧,喂都没回来喂过。
  陈招池沉默着,像在想什么。只几秒时间,他脑内想好从这里活着出去的办法。
  陈招池屈指放唇上吹了声口哨。
  尖锐口哨声过后周围陷入一瞬安静。
  陈招池都能想象这狗竖起的耳朵。
  再然后,井上很快传来四只脚疾速奔来的声音。
  很快一只右耳朵上带一块小黑斑的白狗很快出现井坑上方,不大,还没及膝高,拼命对着井底下狂吠,疯狂对陈招池摇尾巴。
  陈招池仰眼看着,笑了一声。
  不带任何一丝庆幸激动之意,反而有些恶劣狡猾。
  他从井壁上起身,没墙壁支撑,他身子晃了晃,又站直。
  然后弯身去摸水底下碎石子,水没过他肩膀。
  陈招池最近因为他妈那疯女人去世,已经几天没正眼看过这狗,也没喂过它。
  这狗还在上面疯摇尾巴,因为发现陈招池上不去它又下不来,急得围着井盖团团转,嘴里不断发出呜咽。
  每次陈招池碰见它,总会扔给它几条牛肉干。
  但今天陈招池扔出去的不是牛肉干。
  是石子。
  他臂膀猛地往后拉,手里石子又狠又凶地甩掷上去。
  精准度准到吓人。
  带水的石子甩出一道水线,狠狠砸在狗几乎瘦到皮包骨的身上。
  坚硬碎石和肉骨发出瘆人闷响。
  隔着三四米距离,加上陈招池力气不小,狗被砸到一下发出惊天吠叫,疼痛甩打在身上它不断跑蹿。
  但没走,只是疼痛到围着圆急转。
  陈招池冷笑一声。
  蠢。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动作停顿的,弯身,又从水底摸上来一颗石子。
  陈招池盯着狗,石子在手里抛了抛,在狗快停下的时候又一个甩手扔了出去。
  又是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痛吠。
  这次不是打在身上,而是在前腿上。
  狗一下痛翻在地,叫吠声大到撕心裂肺,一瘸一拐围着井坑跑要跑走苦痛。
  直到无法忍受走不动了。
  即使这种情况下它却还是没试图逃走,还傻兮兮围在井盖旁在守陈招池。
  狗永远是最忠诚的。
  可忠诚错人了。
  陈招池不是个好东西,甚至觉得这狗此刻叫声不够大。
  不够大,就引不来它主人。
  这狗已经一天没吃东西,就郑弘凯这自己饱腹都成问题还要给狗买吃的德行,他今晚肯定会从酒吧回家喂狗。
  一回家就肯定会发现狗不见。
  狗不见他就会出来找。
  郑弘凯住在附近,虽然不用路过这里,但也不算住得太远。
  光听声连陈招池都能听出是郑弘凯的狗,更别说郑弘凯自己,且这么大动静,郑弘凯肯定会找过来。
  这狗痛感已经过去,只剩小声委屈呜咽。
  陈招池啧一声,嫌太小声,又弯身从水下摸出一颗石子。
  水温愈发冷了,水流也似乎变得更急。
  他有点不爽,手劲也跟着变重。
  这一次石块不仅甩带水线,还有他手臂血滴。
  郑弘凯这只狗再次被砸出惨叫,比之前任何一次叫声都更让陈招池舒服。
  没人来。
  就一下接着一下。
  陈招池像是拿着石子投湖那样轻松,趣味未尽地玩着。
  直到上面奔来了一道匆忙至极的脚步声。
  陈招池抬了下眸。
  来了。
  人未近声先到,郑弘凯大概远远看到自己狗被打成这样,气到火冒三丈,立马冲了过来。
  正常人都不会往下看,郑弘凯自然也是。
  辱爹骂娘一口一个孙子,就是没去看井下的陈招池。
  陈招池碎石在手里抛着:“骂谁?”
  冷不防出声,郑弘凯被吓一跳:“操!谁?”

  陈招池手往下,手里那把碎石相继扑通落进水里:“你爹。”
  这动作摆明在说是他干的。
  郑弘凯也在这一刻认出他,满腔怒火顿时哑炮。
  同时很快被震惊取代,郑弘凯扒在边缘:“靠,怎么回事?招哥你怎么到下面去了?”
  又说:“我去找根绳子拽你上来。”
  陈招池:“拽个屁,你拽得上去吗?”
  都一百多斤的个子,更何况他现在没力气折腾。
  要留着点力气干别的。
  陈招池不想跟郑弘凯废话:“去搬张人字梯过来。”
  郑弘凯问:“去哪儿搬?”
  陈招池一个冷眸上去:“是不是没长眼睛,你去过我家多少次了。”
  郑弘凯确实没去注意那些,又硬着头皮问一句:“放哪儿了?”
  “楼下,那破自行车旁边。”陈招池说。
  “行,我去搬过来,你等等。”
  郑弘凯说完,顺便夹上自己的狗走了。
  陈招池靠回井壁上,腿部肌肉已经支撑到发酸,浑身骨头都在发痛。
  他知道今晚如果不是郑弘凯这只狗,他必死无疑。
  没等多久,郑弘凯很快把那人字梯搬过来,从井口往下放。
  人字梯放好后,陈招池握住人字梯往上爬。
  从冰冷污水一步一步到接触空气。
  湿身衣物让整双腿变得很重,不断往下坠着水。
  人字梯两米多高,离井口还有将近两米。
  陈招池一米八多,踩在最上面利用身高优势,双手往井口一撑跃爬上去。
  人字梯质量轻巧,人都能被冲走,更别说一把人字梯。
  人字梯瞬间被冲移位。
  陈招池一上来,郑弘凯便骂道:“妈的,他妈的哪个狗逼孙子把井盖偷走了。”
  这话是认为陈招池是自己意外掉下去。
  可陈招池却目光阴沉,看着挂在井口边缘那张绿色建筑防护网。
  郑弘凯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招哥,怎么了?”
  陈招池却突兀问了一句:“楼上有动静没有?”
  “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陈招池想起黎楚今晚那把要他命的刀。
  今晚真是人人不如他愿。
  郑弘凯这时反应过来:“你是说你那屋楼上?”
  陈招池却没意思再听,往烂尾楼小道外走。
  不是回他那出租房方向。
  陈招池拖着满身湿泞浑浊,身上明显看起来还有伤,身子骨却跟铁打的一样。
  郑弘凯看他这样:“不回去?”
  陈招池却连头都没回,墙边堆一把生锈钢管,陈招池直接抽了根出来。
  “走,带你去找个乐子。”
  ——
  棚户区和酒吧在同片地方,程弥和黎楚坐同辆出租车一起过来。
  酒吧离这些铁皮棚和自建房不远,从这片糟乱区域直穿过去也就五六分钟时间。
  但继续坐出租车,出租车进不来棚户区,得绕一大圈大路过去,花的时间反倒比直接走过去多。
  程弥下车,黎楚便也推车门一起下车。
  一路深入,仿佛闯入无人之境,稀零几盏困顿家庭的灯火。
  黎楚最近经常在这片走动,对这里面很熟悉,走前面给程弥带路。巷子错综复杂,黎楚却闭着眼睛都能给程弥带路。
  直到到陈招池那出租楼楼下,两人发现陈招池根本没回来过。
  楼上还是她们之前走时的老样子。
  窗帘胡乱堆着,一窗格碎玻璃,里面也没开灯。
  一看里面就没人。
  程弥却谨慎,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还是上了楼,去楼上看到没人才放心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从直捅出外面的巷子外走,半道被高堆在半路的垃圾堵住。
  臭气让两人都忍不住微皱眉。
  黎楚说:“走别的小路吧。”
  程弥点头,两人转身离开小巷。
  黎楚带程弥绕去烂尾楼旁边那小路,每过一秒程弥便心焦一分,即使她脸上和言语上没表现出来。
  两人打着手机手电筒,走进那小路后脚步渐渐放慢下来。
  她们都看到了那个下水道井口。
  程弥和黎楚对视了一眼,走过去。
  底下是水,井口有混乱不堪的血迹,明显这里不久前刚发生过什么。
  程弥手机往井里照,底下井道不算特别宽,一把人字梯半倒卡在井道里。
  黎楚也看到了:“陈招池楼下的人字梯。”
  程弥看向她。
  明显黎楚也和程弥想到一块去了:“司庭衍弄的?”
  没人敢这么整陈招池,也只有司庭衍有这种能耐了。
  程弥心情很复杂。
  幸好陈招池没因为司庭衍的算计丢命,司庭衍没因为她手染鲜血。
  她的司庭衍,人生这条路该是永远明亮坦荡的。
  而不是被她毁掉。
  可陈招池没死,也同时没让程弥有一点轻松,因为陈招池上来了,证明司庭衍现在不安全。
  她理智没被心焦挤走,问黎楚:“陈招池身边最近有哪些人?”
  黎楚看她:“你是想问谁能救他?”
  程弥点头。
  黎楚说:“郑弘凯,或者他其他狐朋狗友。”
  可程弥感觉不对劲,她摇头:“司庭衍要对陈招池下手,不可能会被这些人知道。”
  她了解司庭衍,司庭衍如果真要暗中做某件事,只会天衣无缝,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黎楚微皱眉,一时也没头绪。
  她们现在紧要的是想想看陈招池会去什么东西。
  她们跟不上司庭衍思路,但陈招池的勉强有迹可循。
  突然,黎楚看着这栋烂尾楼想起什么:“还有一个,有可能是住这里头的男人。”
  “什么男人?”
  “一个流浪汉,以前我和陈招池跟他碰过面。”
  那天黎楚来找陈招池,结果看他在这里跟这流浪汉瞎侃聊天。
  那天流浪汉没拖着他那麻袋去捡垃圾,在这里跟陈招池吹牛睡过洗脚店多少个女人,说某个姓钱的小姐睡起来特别带劲。
  当时陈招池把走近的黎楚一把拉怀里,眼睛却是没看她的,看着流浪汉,是笑着的,流里流气。
  说是么,下次去点个试试。
  那时黎楚就在他怀里听着,还抬手不算轻地打了下他脸。
  声挺大,啪的一声。
  陈招池却似乎很受用,没生气,当着流浪汉面就要亲她。
  黎楚突然觉得自己演得真好。
  她没在这段回忆上多逗留哪怕一秒,问程弥:“你说会不会是他把陈招池救起来的?”
  程弥却在黎楚说出流浪汉那一刻灵光一闪。
  司庭衍既然选择在这里算计陈招池,便不可能不提防住这楼里的流浪汉。司庭衍知道,他就不可能让流浪汉回来,不可能让他救陈招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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