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by暮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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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争执
天色黑暗, 细雪沙沙。
跪在暖殿前的台阶上的人依旧纹丝不动,如一颗青松赤寒而立,清冷孤傲。
暖殿内炭火温热, 暖得犹如春日,沐锦书隔着窗牖瞥望跪立着的谢明鄞,心一直悬着,未曾放下。
水墨屏风之后,皇后侧卧于榻上, 阖眼歇息, 不作言语。
地面上被砸碎的茶杯狼藉,已被下人们收拾干净, 一如起初般的整洁。
沐锦书回过首,一瞥明亮的灯光, 秀眉紧拧,二皇兄已跪三个时辰了。
外面风雪这般大, 再坚韧的身体也扛不住, 不说受寒病下, 若是往后落下什么病根,便不好了。
沐锦书走至屏风里, 看着榻上的皇后娘娘,她轻唤, “娘娘...”
侧卧的人单手撑着额角,眼皮都不见抬起,充耳不闻。
沐锦书踌躇须臾,在榻前跪下来, “皇后娘娘莫再罚皇兄跪了, 一切都是意外所致, 从始至终昭宁都未有怪过皇兄。”
魏皇后静默着,眼睫轻掀,睨着她的面容。
沐锦书低帘着眸,水气盈上眼眶:“若要罚,连同昭宁一起罚吧。”
魏皇后缓缓坐起身来,双手覆于膝盖,说:“本宫罚他就是罚你!”
沐锦书泪珠扑落,掉在手背上,就像那年冬日皇兄被罚,她也是如此在皇帝跟前求情。
魏皇后长叹一息,罚归罚,她又能将楚王罚几时,跪久了怕传得是非,跪少了又觉不甘。
楚王在凤仪宫被罚的事,定少不了相传,今日并非望日,不可随意入宫。
他违反宫禁闯入宫,皇帝定会有所耳闻。
魏皇后瞧着沐锦书的容貌,楚楚可怜,一如带露梨花,若是真被皇帝嫁给南阳王,她还如何见得到养女。
况且昭宁是给南阳王续弦,即便不是皇室血脉,但堂堂公主,怎么给他人续弦?
如是这样,魏皇后自是不会放昭宁。
皇帝的做法实在有失道义,好歹是自己儿子,说好的北疆之约,现在出来个南阳王,又改变心意。
那她鄞儿不是白白受皇帝诓骗,既然两人互相心意,何不成人之美,想来想去,便是觉得皇帝荒唐。
魏皇后招手示意,夏荷便上前听候。“让楚王回去,省得他在凤仪宫显眼,告诉他这个月就不要入宫来了。”
着实,他在凤仪宫跪久了,也是错事。
夏荷应声是,福身出暖殿。
沐锦书擦擦眼泪,打量皇后的神色,见她眉目动容,便提裙随之追出去。
殿外屋檐下,灯笼昏暗。
里头的灯火透过殿门,洒落在地面上,与雪色相融。
谢明鄞所跪之处尚在檐下,地面未有沾染冰雪,但寒风瑟瑟,将飞雪吹入,大氅沾上不少雪色。
夏荷从殿中走出,恭敬上前,躬身道:“楚王殿下快起来吧,娘娘让你回府候着,今月就莫再入宫了。”
谢明鄞在寒风中,面容愈发冷隽,深眸一瞥夏荷,护卫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从傍晚到夜深,跪了几个时辰,双膝酸痛发麻,不是随便一下子能站起来的。
堪堪立起身时,只见沐锦书从殿中出来,站在一旁与他两两相望。
夏荷见此退了一步,是不妨碍二人交谈的意思。
虽不是当年那般冒雪而跪,但谢明鄞面色仍是显得苍白,寒风吹得紧,身后发丝沾染着霜雪。
沐锦书望着谢明鄞的神色,只见他唇角弯起淡淡浅弧,记得大氅下的衣袍还被茶水打湿着。
当着奴婢的面,沐锦书思来想去不知说什么心疼的话,只道:“皇兄快些回府暖暖身子。”
谢明鄞淡淡颌首,轻拢身上的紫貂大氅,被风吹来的霜雪被掸去。
在来之前,他们都没想到母后会如何大发雷霆,治理二人。
知晓训斥后,谢明鄞便知母后不会为难二人,责罚他一些也无惧,只要不出大事便行,
因寒气太重,谢明鄞不免掩唇轻咳两声,满身赤寒未让沐锦书靠近,仅是安抚她一句无妨。
随之交代几句安心的话,他认了此事,母后的意思也没有对昭宁发难的意思。
谢明鄞没有多作踌躇,便让护卫扶着缓缓离开凤仪宫,步伐缓缓。
而沐锦书被留在凤仪宫,皇后娘娘的确没有再为难她,如此大事化小的意欲明显。
暖殿内皇后坐于榻上,指尖轻点檀桌面,仿佛那隐隐带怒的气氛消散不少。
“今日起,你便不得再随意出宫,不可与楚王相见,安分一些。”
沐锦书听言轻轻颌首,思绪深沉,忍不住嚅嗫道:“那昭宁同二皇兄......”
魏皇后眸色微沉地瞧着她,只是道:“下月皇帝寿辰,你还是好好将寿辰图画好。”
言罢,皇后站起身,体态端庄地提步离开暖殿,不予理会。
沐锦书望她一眼,低敛眸色,不知皇后娘娘到底是何种态度。
……
这件事的确是暗暗压息了下来,凤仪宫风声紧,未流露出半句消息。
只是翌日,楚王闯入宫来,在凤仪宫受罚的事,不少人皆有耳闻。
雪日寒冷,谢明鄞终是受了些风寒,职务琐事,暂时耽搁下来。
好在风雪挡路,早朝推迟,设假休沐,便免了官员外出吹动。
正因人人多少被雪困府中,楚王受皇后所发的事,传言并不快。
远在宫中琼思斋的沐锦书听了消息心中突突的,总有不安。
但宫中对她的看管严格了许多,琼思斋添了不少宫女,紧随其后。
皇后娘娘只道出了这种事,自然不能再让她再去见楚王,还是小心谨慎得好。
沐锦书虽然很想看望二皇兄,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捏着笔尖,那也去不了。
皇后罚二皇兄跪地,而她这算是被关了禁闭吧,不过这已经是她的最轻处罚了。
...
凤仪宫。
寝殿之中,皇帝沾有霜雪的大氅脱下,交于身旁的魏皇后,这雪是下得又大了些。
二人闲聊间说着朝中臣子之事,魏皇后则低着眼帘言语不多,自王昭仪有孕,皇帝来凤仪宫的次数不多。
皇帝侧眸轻瞥魏皇后的神色,掖动着袖口,淡淡道:“听闻昨日你责罚了老二?私闯宫门,不至于雪中罚跪,这病在府上了,耽误公职。”
魏皇后神色淡漠,将他的大氅挂于放的衣架上,有片刻的沉静,才道:“臣妾身为母亲,自是要对鄞儿严厉些,以儆效尤。”
皇帝微蹙眉头,转身坐在太师椅上,到底是多年夫妻,自当是晓得皇后心里有事的。
魏皇后依身在一旁,斟上暖茶,思忖着开口:“楚王不小了,京中像他这般大的郎君早已成家,膝下有儿有女,陛下就莫再为难他了。”
皇帝眉梢淡淡挑起,端起暖茶的手一顿。
魏皇后继续道:“楚王都跟臣妾说了,他心意在昭宁,自两年前就向陛下提过,你不肯将昭宁给他。”
皇帝听言神色诧异,又将还没喝到的暖茶放下,辩解道:“胡诌,朕何时说不给他了,纯属冤枉人。”
这老二是告状告到皇后这里了。
魏皇后覆手坐在旁的红椅上,心气一哧:“那为何楚王回京后迟迟不下旨,臣妾见昭宁与他是情投意合的,人陛下都是见着长大的,哪点不可心意了。”
皇帝道:“这不是南阳王入京讨赏,暂时耽搁着了吗。”
魏皇后将眼眸横过来:“陛下这想将昭宁嫁给南阳王拉拢权势,昭宁自小在京中,你倒是让她远嫁,难道人人在你眼中就只是可利用的棋子?”
皇帝面露难色,说道:“这朝中诸事,你怎能感情用事,妇人之仁。”
魏皇后哧笑了声:“臣妾就是妇人之仁,莫忘了当初便是我不够妇人之仁,三公主才会夭折于陛下眼下。”
皇帝眸色躲闪,摆了摆衣袖,无奈道:“皇后怎又提起往事。”
魏皇后眼眶微红:“臣妾不管,到底是忍了数年,昭宁便是臣妾的心头肉,你若狠心将她同老二拆散,臣妾这皇后也当得没意思了。”
她同皇帝的情意早已尽,若不是顾及儿女,才会百般忍耐,事必亲躬,做这六宫之首。
昭宁则不能像她一样,嫁于权势,也失于权势,活不出自己的样子。
皇帝见她眼中神色,不禁心痛,所以因此恼羞成怒,拍桌而起:“你堂堂一国皇后,岂能是你不想当就不当的,荒谬可笑。”
“朕何时对你不好了,太子楚王,朕哪个不看重,如今因为一个养女,你便与朕说出这种话。”
魏皇后沉冷着面容,随之站起身,眼中浸晦暗:“臣妾只要儿女好,包括养女,当初是你将昭宁带至臣妾身旁,以代思女之情,昭宁是臣妾看着长大的。”
皇帝眉眼间带着隐隐薄怒,他何时说过要将昭宁嫁于南阳王了,上来便是对他指责。
“朕在你心里就没这几个儿女重要?”
魏皇后眼眸微低,掩唇不予回应。
皇帝将手覆于身后,怒极走动,这么多年来,皇后总是都这般待他。
世人是说帝后恩爱,实则呢,每每来到凤仪宫,皇后对他不甚理睬,张口闭口都是几个孩子。
久而久之,亦不与他同房了,他是皇帝呀,几时受过这等轻怠。
皇帝也想要皇后在乎在乎他,可她根本就视而不见,后宫那个王昭仪身孕的事,她是眼皮都不抬一下,还给人送好吃好喝去。
害他白白命那王昭仪假孕几个月,是一点水花都没有。
当初小公主的事,局势所迫,皇帝自也是心痛的,所以为补偿她,将昭宁封为公主,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皇后生了这么十几年的气,也该消消气了吧。
皇帝瞧着魏皇后冷漠的面容,便是心痛疾首,眼下又拿皇后之位威胁他,自然会气极。
情绪恼怒之下,道:“昭宁公主的婚事,全由朕决定,容不得你插手。”
魏皇后冷视着他,只觉心口翻涌难耐,当初三公主,是他做的决定,如今昭宁公主,他还要做决定。
皇后不禁用手抚上胸口,怒火攻心之下,喉间浮上腥味,登时血色从唇角溢出。
皇帝见此大惊失色,连忙上前将魏皇后扶住,怒喝一声:“传太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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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皇后病卧
皇后病卧, 连夜太医被传入宫中,这消息也传到了琼思斋,正准备入榻休息的沐锦书一惊。
好好的, 这怎么突然......
沐锦书忙将换下的衣物重新穿来,侍女告知凤仪宫内手忙脚乱的,皇帝陛下正候在寝宫内,还是待一早再去探望。
沐锦书被拦着坐回榻上,心神不宁, 她现在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只能听着那边可传来什么消息。
思来想去,皇后娘娘定是为了她和二皇兄的事。
凤仪宫彻夜掌灯, 沐锦书在琼思斋也是辗转难眠,放不下心。
待到翌日, 沐锦书梳妆漱洗,披上斗篷, 便携着侍女往凤仪宫赶去, 这消息一早便传出了宫围。
至凤仪宫, 寝殿的门正关着。
皇帝陛下正在房里,太医署令正在里头恭候着, 而门前还跪着两位太医,战战兢兢的。
听是皇后娘娘体弱气虚, 心有郁结,怒极之下,呕血而昏,可将陛下吓得彻夜未眠。
沐锦书停在寝殿门外, 只听陛下在里头斥责太医, 众人怯怯不动。
刚至凤仪宫不久, 东宫的太子太子妃亦入门而来,询问如何了。
沐锦书将情况告知二人,皇后娘娘似乎还未醒来,这话刚说完。
宫外又传来动静,众人侧目望去,只见身披大氅的楚王赶来。
清早四野的霜雪正厚,前日刚冒风雪罚跪,谢明鄞尚染着风寒,神色些许苍白。
谢明鄞入门而来,见紧闭的寝殿门,眉宇凝重,不禁轻咳几声,便询问情况。
沐锦书愁眉不展,望一眼病未愈的谢明鄞,轻轻道:“皇后娘娘还未醒来。”
谢明鄞蹙眉思忖,想来定是皇后为他同父皇起争执。
太子立于一旁,扫视谢明鄞上下,“风寒未愈,你不必如此着急赶来,孤让人带消息过楚王府去便是。”
谢明鄞回道:“无妨,我习武之人,一点风寒不打紧。”
随之几人在寝殿外坐下来,直到片刻后殿门才打开,太医署令从中退出来,说是皇后娘娘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