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娇嫁纨绔——by起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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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知道了。
她又能怎么去装,不指望他能原谅自个儿,便也不想去做任何无谓的挣扎,朱贵妃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宣判。
皇上看着跪在那地上的人,额头触地,同他屋里伺候的宫女一般,卑微地跪在了那,再也没有扑过来抱住他。
那一跪,将皇上彻底地拉回了现实。
二十几年的相濡以沫,抵不住这短短半月的日子,遥遥几步路,却在两人之间彻底地隔出了一道银河。
再也无法横跨过去。
皇上只看了一眼,便撇过了头,也没去坐屋里那张两人曾经相拥而卧的软塌,而是让王公公抬了一把椅子过来。
皇上就坐在朱贵妃的对面。
脑袋却是偏向了一边,没有去看她,只想问她几件事,“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同朱侯爷的阴谋被他揭穿,她是江南瘦马的身份被暴露。
自己会如何对处置她。
朱贵妃跪在那没有起来,也没应他。
见她半天没答,皇上又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盯着她披散在地的发丝,情绪慢慢地升了起来,“你就没怕过?”
皇上问完,才发觉自个儿问得多余。
她要是不怕,就不会派人去巷子口堵住文王,去抢他手里的侯府丫鬟和那个湘云阁的画师。
也不会在他面前,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失态地去杀了那位老奴才。
更不会为了堵住文王的嘴,去喂他迷药。
她怕,她怎么不怕。
只不过她怕的,如今都灵验了。
她蠢什么,她哪里又笨了,将自己玩得团团转,骗了自己二十几年,得了个贵妃的位置,压过了皇后的风头,活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儿子还当上了王爷。
险些还从他手里将他的江山,给骗走了。
她太聪明了。
蠢的是他自己。
朱贵妃这回倒是缓缓地抬起了头,轻声道,“我怕了,陛下就会饶过我吗?”
那张脸上,虽也是落着泪,却再也往日的撒娇和委屈。
她的过去,她无法去洗,她确实是一个瘦马,可那过去的事,她无法去改变。
若非她是瘦马,也不会遇到他。
皇上被她这一问,咬紧了牙,倒是半天不出声了,他是天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而她却是这地底下最肮脏低贱的泥土。
一个天一个地。
就算当初他们的感情再浓烈,皇上也无法保证,她要是主动招了她和朱侯爷的这些苟且之事,自己会不会原谅她。
恐怕那结果还是一样,朱成誉活不成。
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同她怕不怕没什么关系,她从一开始就是打算了要骗他,既然骗,那就是有了心理准备。
皇上恨的是,既然都骗了他二十几年了,为何还要他知道真相。
可一边又很矛盾,庆幸自己知道了这一切,没让她得逞。
“你就从来没有良心不安过?你同朱成誉那狗贼苟且之时,可曾有过一丝半豪的愧疚?你对得起朕吗?就算你是个妓子,从不会花感情在嫖客身上,这二十几年,朕也该将你捂热了,你竟然……竟然还将那野种塞给了朕!”
皇上越说越激动。
死死地盯着朱贵妃那张泪脸,恨不得将其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颜色。
竟如此的丧德。
朱贵妃听到了那声野种之后,心也彻底地死了,绝望地看着皇上问道,“在陛下心里,我当真就是个妓子吗?”
第113章
他就将她想得如此不堪?当真是人尽可欺了吗……
最初接近他的目的虽是不纯, 可之后的这二十几年里,她陪在他身边,真情相待, 对他嘘寒问暖,陪着他熬过了无数个日夜。
就他一人付出了?
她在他身上投入的感情,他怎可能突然就看不见了。
朱贵妃突地一阵苦笑,他心里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不愿意承认像她这等身份的人爱了他, 他觉得她脏, 连着她的爱,他也觉得脏了。
她不配爱他。
朱贵妃问完这话, 也不再在意他如何去揣测自己,他的内心, 已经嫌弃她了,无论她是什么样的身份, 干不干净, 这辈子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个妓, 子。
他觉得是她脏了他。
哀莫大于心死,悲莫过于无声, 朱贵妃目光下垂,无神的盯着地面, 不再做任何指望。
皇上看着她脸上渐渐露出来的失望和悲哀,那张如同死灰一般的脸,心口突然就被刺痛了。
她什么意思?
她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她?如今她在她面前,还有什么资格悲哀。
皇上胸口的怒气猛地窜上来, 指着她便道, “你真是和那朱成誉一个德行, 贪婪成性,永不知足,有了一个朕还不够吗?”
皇上咬着牙,愤恨地看着她,“朕将你从江南带回来,便同你表明了身份,朕是天子,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还用得着去找他朱成誉当靠山?你要是能拿出耍朕的这一番手段出来,去对付朱成誉,你头一个应该灭口的就是他朱成誉,而不该是同他为伍,继续受着他的牵制,合伙起来骗朕!”
皇上心头的怒气憋了十来日,没处可发,如今撒了出来,就如同洪水的阀门开了个口子,再也停不下来,继续骂道,“你竟还偏着朕,养了那两个低贱的奴才,为其尽了二十几年的孝道,你是将朕的颜面扔到了地上,任由人踩,你,你……就凭这一点,朕就可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让你死!”
朱贵妃身子一颤,没有说话,眼泪流的更猛了。
皇上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头又开始绞痛,声音陡然一低,“你要是个知足的,万也不会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如今也不会让朕成为世人的笑柄,你但凡有些良心,也不会让朕为了你,不惜残害忠良,做尽了缺德之事……”
她还是太蠢了。
要真聪明,就该骗他一辈子,谁都不知道,谁也不会难受。
就这样吧。
他最大的仁慈,就是继续让她呆在这儿。
皇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次撇过头去,正要起身离去时,对面的朱贵妃突地出声,轻声问他,“是我逼陛下了吗?”
皇上刚要起来的身子一顿,又缓缓地回过了头。
朱贵妃看着他,那唇角几个颤抖,心头最后的一根防线,似是被他适才那话一瞬击碎,哽塞地又问了皇上一句,“是我逼迫陛下了吗?”
朱贵妃看着皇上微带讶异的神色,神色几近于崩溃,声音也渐渐地大了起来,“自从知道陛下是这天下的主子后,我可有一日安生日子过?陛下将我捧得越高,我越是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的身份被暴露,怕有朝一日,什么都没有了。”
朱贵妃如同失了控一般,继续冲着皇上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已经尽力了啊,尽力地去抹掉那段让陛下抬不起头的过去,这些年我不断地在清除那些能威胁到我的人,为的就是怕有一日那些人会来针对我,来揭我的底,查出我的身份,可陛下实在是将我抬得太高,我太瞩目了,盯着我的人太多。”
“我的日子已经如同行走在钢丝上了,陛下还是不知道收手。”朱贵妃的声音突地歇斯底里,看着皇上道,“我不止一次地同陛下说了,我不想当皇后,我不想当这天下的主母,陛下偏生不听,非得要将我往那火架子上逼,不停地替我谋划,替文儿谋划,不惜背上一个昏君的名头,愣是让皇后的娘家韩家,还有你那位好妹妹长公主,视我母子俩为眼中钉。”
皇上坐在那,神色已经痴呆了。
紧紧地盯着朱贵妃,似是不认识她一般,眸色中的愤怒渐渐地变成了惊愕。
朱贵妃哭着道,“可这些都是陛下的所作所为啊,并非是我在逼迫陛下,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陛下为了我成为一个昏君,反而我还在极力地阻止陛下,陛下不仅不听,还不断地向我证明自个儿的本事,去满足你那可笑的虚荣之心,到最后自己背上了一个昏君的名声不说,也为我冠上了一个妖孽的称号,惹得韩家和太子一党,个个都来恨我,恨我蛊惑了皇上,恨我欺压了皇后,更恨我挑拨皇上和太子的关系。”
“可是不是我挑拨的,陛下心里难道就不清楚吗?”
朱贵妃满腹的不甘,越说越起劲,死死地盯着皇上巨变的脸色,疯了似地继续道,“我从来就没在陛下面前说过太子一句不好的话,我恨不得陛下能将你那所谓的恩宠分一点过去给旁人,给那韩氏母子俩,不要让我和文儿成为了众矢之的,不是我贪心不足,而是陛下自己心里想要灭了韩家,如今怎么又要怨起我了呢?陛下怨我没有将你骗到底,可陛下为何就不想想,若非陛下固执到底,疑心太重,我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暴露。”
这一切总不能都算到她一个人头上。
他怨,她又何尝不怨。
“你……”皇上终于从那骇人听闻的话语中惊醒了过来,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又开始打了结,半天缓不上来。
脸色只憋得通红,拿着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指着她。
朱贵妃已经豁出去了,完全不去看他。
满腹的冤屈还没说完,“我一直不啃声,承受着这一切,我以为陛下都看得见,今日才知,陛下的眼睛只能看到自己心口的那一寸之地,看不到旁人的心,或者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故意选择了看不到。”
“陛下美其名曰是为了文儿,才去制衡了太子,灭了秦家和裴家,可实际又何尝不是在了结自个儿的私心。当初若非陛下心头对长公主已经生出了杀意,又怎可能受我的挑拨,要她和裴大人和离,去往辽国和亲?”
朱贵妃抬起头来,看着皇上已经开始发抖的脸,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我那不过是随口一说,荒唐至极地想法,我怎么能想到陛下当真就听了我的了?”
“你……你给朕住嘴!你这个毒妇!”皇上一下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前一阵一阵得发黑,王公公赶紧扶住了他踉跄的脚步,出口劝道,“陛下,回吧……”
他早就劝过了,今日陛下不该来这儿的。
皇上不想听。
朱贵妃却没放过他,“陛下说这二十几年来,对我掏心掏肺,给了我无尽的宠爱,实则又何尝不是自己想找个精神寄托,想要一个随时听你话,对你百依百顺,还能满心崇拜你的人,我不过刚好就满足了陛下的要求罢了……”
朱贵妃说完这些,身子早就瘫坐在了地上。
目光飘离地看着从皇上身后那扇门缝中透进来的唯一一丝光亮,声音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轻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同我成亲的那晚?”
皇上哪里还有心思听她说这些。
挡在心口外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她无情地撕开,如今心头所有的情情爱爱都消失得半点不剩。
她找死!
他还是太心软了,还想着留她一命。
可人家呢,压根儿就不领他的情。
朱贵妃陷入了回忆,又喃喃地道,“新婚那夜,你说,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有了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用怕。”
她永远都记得。
他说自己是他的妻子。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一生荣辱与共。
朱贵妃心口一紧,缓缓地抬头,“可陛下看看,如今我才刚一落难,头一个将我打入了地狱,还是陛下你。”朱贵妃讽刺地一笑,“你这算哪门子的爱?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你都认不出来,口口声声一个野种,你又有什么资格说爱……”
她是瘦马,她不配去爱。
他自私自利,同样也不配。
谁也不比谁干净,谁也别想怪谁。
她就是死了,也不想去背负她自己不该背负的罪名。
她做了多少,她认多少。
长公主,是她害死的,她承认。其他的,就算他是帝王天子,也休想嫁祸到她头上。
皇上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眼前黑乎乎的一团,随着那脑门心的跳动一下又一下的晃动,耳边的声音渐渐地远去之时,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句,“赐死!让她去死……”
妓子,贱人。
毒妇,狠毒如蝎。
***
皇上又晕了过去。
王公公急得失了声,往外门前唤了两回,“来人。”才从喉咙口里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门前的侍卫赶紧进去扶人。
今儿夜里,自从皇上进去之后,范伸便抱着胳膊,身子靠在了荣华殿门口的那根大红柱上,慢慢地候着。
候了约莫有两刻,才见里头的一盏灯火,匆匆地廊下走了过去,这才直起身子,抬步迎了上去。
皇上人已经被扶上了御撵。
王公公见范伸走了过来,脚步一顿落后了两步,又是一叹,同范伸轻声道,“陛下口谕,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