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有时,暮有时——by铁扇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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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料到他会没头没尾问起这件事。
简卓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对。”
既然简向文问起来了,就证明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也没必要瞒着。
简向文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你回老宅干什么?”
简卓然沉默了几秒,并不是很想说。
她很清楚,简向文向来对卓怡这个前妻深恶痛绝。
如果叫他知道自己特意回老宅子,就是想在爷爷的遗物里找那张有卓怡的全家福照片的话,他一定会暴怒的。
简卓然这会儿还有求于他,自然不想让他生气。
想了想,她道:“我……就是想整理一下爷爷的那些遗物。”
话音刚落,没等简卓然反应过来,简向文便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这一巴掌猝不及防,他的手劲又极大,简卓然被这一巴掌打得身子都趔趄了一下,一时间失了知觉,只觉得眼冒金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左边脸颊上传来的钝钝痛觉。
她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简向文。
简向文指着她的鼻子,暴跳如雷道:“少来给我耍心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
简卓然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亲,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许多事情。
她想起自己五岁那年,爷爷生了很严重的大病。
他做完手术,虚弱地躺在病房里,却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在爷爷的庇护下长到五岁,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在她的世界里,爷爷是无所不能的,就算生病了,也不过虚弱几天,很快就又可以带她出去钓鱼放风筝了。
爷爷却说,然宝,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妈妈,爷爷也老了,你要学会懂事了。
那时她并没有认真听爷爷说话,所有的心思都在眼馋那些出去踏青的小伙伴,最大的心愿是希望爷爷可以在春天结束之前好起来,这样的话他们祖孙俩还可以去郊外踏青抓蜻蜓。
后来,爷爷的病越来越严重,家里的人都没工夫照顾她,便由简向文做主,将她送去了邹绮那里,让她照顾。
那时简卓然并不知道邹绮和简向文的关系,只是本能地不喜欢这个笑起来时眼睛没有半点笑意的阿姨。
简向文有时会过来,可每一次都要骂她不懂事给大人添乱。
被他骂了,但简卓然也不以为意。
她的那颗小小脑袋里想的是,你就骂我吧,等爷爷来接我了,我就要向爷爷告状。
到时候我和爷爷去踏青,也不带你去。
她在这样的期盼中日复一日地等待了很久,在心里发了一场又一场的脾气,却始终没有等到爷爷来接她。
很久以后,久到她终于懂事了,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在那年的春天结束之前就死掉了。
爷爷总是想让她快快懂事,可等她后来真的学会懂事的时候,却再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懂事了。
时过境迁十几年,如今再想起爷爷来,简卓然已经不会再哭了。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记忆里最后一次见爷爷,爷爷拉着她,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
可她满心满念的却是隔壁家小姐姐说好要借给她玩的洋娃娃,根本没有心思听爷爷说话。
现在的简卓然早就不记得那时心心念念的洋娃娃长什么样子,可却始终忘不了那时爷爷望着她的眼神。
爷爷说,然宝,爷爷老了,你要学会懂事了。
简卓然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简向文——因为暴怒,此刻他的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她垂下了眼睫,然后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顺从和讨好:
“爸爸,我真的只是想整理一下爷爷的遗物……我没骗你,你别生气了。”
话音刚落,简向文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的声音似是一把刀锋,淬着最毒的汁液,“你和你那个婊.子妈真是一模一样。”
第11章 朝有时,暮有时
“你和你那个婊.子妈真是一模一样。”
简卓然闭了闭眼,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在心底拼命重复着项寒先前说的话。
认认怂、服服软,没有什么过不去。
她的自尊也没有那么值钱。
起码没有值钱到为了捍卫它而放弃去中广实习的机会。
好半晌,她听见自己轻声道:“爸爸,我真的没有破坏谢小姐和她男朋友的感情,那个视频是误会。”
先前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简怡之此刻突然厉声道:“你怎么还有脸说是误会?华昆的事是误会,难道霍峤也是误会?你就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得了你妈真传的狐狸精!”
简卓然没有理会她,只是依旧固执地看向面前的简向文。
她知道,简向文才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存在。
只要他愿意相信自己——甚至不需要他相信自己,只需要他权衡利弊,明白她进中广实习这件事对简家没有半点坏处,他便可以让简怡之去学校帮她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
可是下一秒,简向文厌恶地看着她开口道:“我不想看见你,滚!”
简卓然仿似听见,脑海中有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其实简卓然一直都知道,因为她这张与生母过分相似的脸,简向文看她的时候,偶尔会流露出控制不出的厌恶。
需要她十分优秀出色、十分耀眼才能冲淡一二的厌恶。
她从来都知道,但却可以假装不知道。
毕竟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如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笑着假装以为对方真的对自己很好。
这样的话,对方也不好意思对自己太差劲吧。
但到了此时此刻,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简卓然慢慢站直了身子,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简向文看向她,因为她的语气,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讶然。
简卓然继续道:“当年爷爷在遗嘱里把股份都留给我了,是你篡改了他的遗嘱。”
所以他才会因为简卓然去老宅子里翻爷爷的遗物而暴怒。
简向文再次被她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暴跳如雷道:“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有老头子的遗嘱你就能怎么样,有我在一天,简家的产业就轮不到你做主!”
简卓然的语气还是很平静:“是啊,有你做主,所以爷爷的心血都被你败得差不多了。”
她笑容里的嘲讽意味更加浓厚,“那年你拿公司的钱去澳门赌博,赌得家里差点破产,你是靠把我那个婊.子妈留下来的商标卖了三百万,这才撑过来……你连婊.子的钱都要贪,岂不是还不如婊.子?”
看,她心底其实也藏了一箩筐恶毒的话。
很遗憾今天才叫他们知道呢。
***
简卓然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样走出简家的别墅的。
她本来以为她会哭,但其实没有。
在走出别墅区的路上,简卓然接到项寒的电话,“jio宝,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好不好?”
简卓然吸了吸鼻子,然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我今晚在家住啊,你睡你的吧,来找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项寒沉默几秒,然后道:“你别跟我装了,刚才简凛之都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和你在一起了……”
她问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跑出来了?”
简卓然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上一次就把简凛之的电话拉黑了,难怪他找到了项寒那里去。
她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
简卓然很早之前就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如果说别人作践自己叫“亲者痛仇者快”的话,那于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亲者痛”,只有“仇者快”。
她会让自己活得好好的,哪怕只是为了让那一家子心里添堵,她也要活得好好的,活得比谁都好。
现在的她,只是觉得很累。
项寒还是不放心,“要不我给你叫个车?你赶紧回学校来,不然我睡不着。”
电话那头的简卓然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用了。”
下一秒,项寒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是简凛之发来的——
【项寒姐,我找到她了,没事了。】
***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少年,简卓然慢慢地放下了耳边的手机。
是简凛之。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竟就知道了刚才在那个家里发生的事情。
他一路骑着摩托车从学校赶回家来,连头盔都没来得及戴,乌黑的发被雨打湿,几缕垂下来贴在额头上。
大概是因为赶得着急,少年的呼吸声很重很急促。
他看着眼前的简卓然,平复呼吸后开口道:“你……又和家里闹什么了?”
简卓然不想搭理他,径直绕过他就要往前走。
简凛之一把拉住她,“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上车来,我送你回去。”
听见他的话,简卓然既是觉得新奇,又是觉得好笑。
她是真的好奇:“简凛之,你们一家四口是不是有分工任务的啊?”
比如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什么的。
不然她真的没法解释,简凛之为什么要时刻表现出很关心她的样子。
“你的爸爸,你的妈妈,还有你的姐姐,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我心里很清楚……你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作为那个家里的一份子,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虚伪吗?”
简凛之哑然片刻,依旧固执道:“我送你回去。”
简卓然懒得理他,径直往前走。
到了此时此刻,简卓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像一个小丑。
大学三年下来,她没有哪一刻不是在认真学习。
上课的时候永远坐第一排,做小组作业的时候永远帮所有同学擦屁股,别人的录音作业最多只录三次,可她为了拿满分,可以不厌其烦地录三十次……她做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个去中广实习的机会。
可惜的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视频就将她所有的努力都毁掉了。
事已至此,简卓然麻木得连伤心都不伤心了,就是很想笑。
笑她自己。
早知道会这样,还学个屁学,每天晚上去蹦迪不快乐吗?
简卓然吸了吸鼻子,决定从今晚开始就去蹦迪。
她一路走得飞快,原本简凛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
这会儿眼见着她已经要走出别墅区,简凛之终于忍无可忍,再次一把拽住了她,“你到底在和谁较劲?是准备这样一路走回去吗?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
简卓然挣开他,语气不耐,“你真的很烦,滚远点行吗?!”
简凛之很固执地握着她的手腕,不说话。
就在这样沉默的僵持中过了很久,他再次开口:“我知道他们有时候让你难受,但你做事能不能别像小孩一样?”
少年的声音很低,语气已经几近哀求了。
听他这样说话,简卓然一时间只是面无表情地想,原来他也知道她难受啊。
简卓然嗤笑一声,“但我现在要让你妈你姐难受了……你姐姐要是被抢了男人,怕是得疯吧?”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说反话,但简凛之还是觉得生气。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简卓然。”
简卓然也说不清自己那一刻只是想要激一激他,还是骨子里的本性就是想要不劳而获。
她拿出手机,找到贺致的电话号码,直接给他打电话。
“告诉你老板,他说的事情我答应了。你让他现在就来接我。”
十秒钟后,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缓缓开到简卓然的身侧。
贴着反光膜的后座车窗缓缓降下来,出现了霍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简凛之似乎还不知道她和霍峤之间的关系——也许是简怡之没脸告诉弟弟自己被抢了男人。
看见霍峤的出现,简凛之下意识上前一步,将简卓然挡在自己身后。
他记得父母和姐姐对霍峤的逢迎和讨好,因此哪怕对明廷集团没有任何的攀附之心,但他还是很礼貌地同对方打招呼,“霍先生。”
霍峤也朝他点了点头。
简凛之没打算和霍峤有过多交集,这会儿见他深夜出现在这里也不想过多探究,更不想向他介绍简卓然的身份。
少年依旧密密实实地将简卓然挡在身后,只是和霍峤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他便拉着简卓然要离开。
简卓然晃了晃手腕,试图挣开他的桎梏,“放手。”
下一秒,坐在车内的霍峤便道:“我是来接简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