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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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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为个理儿罢了。”顾鸾抿笑,“不能总任由着坏事传千里,好事却无人知,对不对?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放在国中也是一样的道理。若天子真有过错,天下人骂也骂得,可若没有,一些子虚乌有的议论总还是免了的好。”
  那书生想想,思索着点头:“倒也是个道理。我们既读圣贤书,就当黑白分明。”
  “正是。”顾鸾颔首,继而又几句无关痛痒的寒暄,他们便各自走了。
  傍晚回到行馆,她与楚稷说起此事,楚稷听完就笑:“哈哈哈哈哈你是要他们来日写文章夸我?”
  “是啊。”她点点头,“我瞧那些读书人也不是只会斗嘴皮子的主儿。今日能让我听着几句骂,背地里就不知有多少对你不利的文章流传四方。我知你无心管这些闲事,但若他们肯留个意,来日见事出有因便为你鸣几句不平,咱们为何不要?”
  “嗯,那就让他们写。”楚稷含着笑。
  她坐到他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但何时能知晓结果?”
  他心下一算:“再有十来日吧。”
  “再有十来日”,这答案算是给得很细了。顾鸾只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朝中斗争让他在暗中摸到了线索,十余日后便能将事情了结,却怎么也没料到竟等来了一场台风。
  顾巍是在七月三十傍晚赶到的苏州,这日台风尚未现身,但已下起了大雨。他一路策马而来,赶至苏州行馆时已淋透了,楚稷正与旁人议事,闻讯就让宫人先侍奉他去更了衣,再让他和顾鸾一起用膳去。
  又见到了父亲,顾鸾自然开心,用过膳后便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楚稷从前宅过来,进门就问顾巍:“堤坝如何了?”
  顾巍刚要见礼,被他一把拎住,滞了滞,拱手道:“时日太短,臣只得尽力将薄弱处加以修整,河道也依皇上吩咐,清了许多泥沙出来。”
  楚稷松气,又问:“几处的百姓可都迁走了?”
  “早已迁干净了。”顾巍道,“臣来苏州前奉旨去看了看,大多迁去了皇上所点的几处乡镇,也有些去了山上,亦是皇上指明可用的。”
  “好。”楚稷衔笑,“此行辛苦了。朕会等此事了结再回京,到时经过河南,你接上夫人一并进宫,看看永昕和永昀。”
  顾巍怔了一瞬,赶忙揖道:“谢皇上。”
  言毕他便告了退。楚稷命人直接在行宫中为他安排了住处,以便他们父女相见。
  八月初十,疾风裹挟骤雨席卷江浙。
  苏州一地受灾并不严重,雨水却也断断续续地下了整整两日,纵横城中的上百条河道都涨了水,低矮些的宅院、桥梁也难免会被淹没。
  楚稷自此好生忙碌了几日,顾鸾见他忙,便也无心闷在房里躲雨,多数时候都在前宅的书房里陪着他。到了八月十三,陆续有附近各处的官员赶至苏州,禀奏受灾情形。
  楚稷看着他们,心底舒畅。
  天灾不遂人愿,但他已救下很多人。
  迫于他的“淫威”被迫迁空的几处地方,正是上一世受灾最严重的之处。短短几日之内几万人殒命,不知多少人家被灭了满门。
  而后便是饥荒。
  在朝廷的赈灾钱粮运抵之前,不知已有多少人饿死。
  但这回,借着修建行宫的名义,早已有大批钱粮陆续运抵苏杭两地,随时都可调运出去。
  除此之外,他还借修建行宫跟户部要了一大笔钱,这笔钱现下拿来安置灾民正合适。
  楚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有他坐镇在这里,贪官污吏也不敢造次。
  他一忙就忙到很晚,到了子时,顾鸾觉得困了,便先离了书房,回去就寝。
  走进后院的住处,红稀绿暗两个正在兴致勃勃的议论。
  红稀说:“真是神了……也不知皇上如何事先料到的台风要来,竟做下这么多准备。”
  “可能是钦天监算的吧。”绿暗道,“我听说就连让百姓们搬迁的地点都很有讲究。台风一来雨也大,好些地方都有泥石流,皇上让他们搬去的那几座山倒都没见出事,安安稳稳的。”
  顾鸾脚下顿了顿,没惊扰她们,径直走进卧房,脑海里却乱成一团。
  她想起父亲那日禀奏的事,又是修堤坝又是挖河道,分明就是为应对这场水患。
  可他召见父亲是五月末的事,那时候江浙一带风和日丽,最多只有梅雨惹人烦。
  他如何知道台风要来的?
  久违的一股猜测再度涌上心头,她回忆起之前察觉的一些细微怪事,心跳乱了起来,惹得她呼吸都慌。
  又过约莫一个时辰,楚稷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务,回到房中,神清气爽地躺下。
  他刚闭上眼,忽觉身边的人翻过身来。
  楚稷睁眼:“没睡?”
  “睡不着。”顾鸾坐起身望着他,“我问你个事,行吗?”
  他笑一声:“问啊。”
  顾鸾:“你怎么提前知道台风要来的?”
  楚稷眉心微跳,含笑如常:“钦天监算的。”
  “真的?”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真的啊,不然呢?”他啧声,“总不能是我自己掐指算的吧。”
  万一你活过一辈子呢?
  顾鸾这般想着,目不转睛地又盯了他良久,可他的神色太过坦然。
  她皱皱眉,迟疑着躺回去,他伸手揽住她,嬉皮笑脸地问她:“怎么了?怕我是龙王降世啊?”
  “……没有。”顾鸾只得姑且信了他的说法。
  但心底深处,那份猜测却散不开了。
  从前种种俱是小事,一些改变虽来得看似没道理,但若说是因她而起,好似也说得通。
  可这回,是提前预知台风的大事。
  顾鸾虽不记得上一世的这一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眼下台风袭来,她隐约想起自己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江浙一地好似确有过一场台风。那时她的家乡受灾不算严重,但她的父亲也提心吊胆了数日,还在写给她的家书中提起了此事。
  顾鸾一言不发地盯着幔帐上绣龙纹的顶子,脑海中胡思乱想着,上演了好一出惊心动魄的故事。
  .
  不知不觉,冬日已近。
  台风摧毁的农田宅院尚不及修整,许多灾民仍只得暂时住在各地官员临时搭建的院子里。但好在钱粮还算充裕,更要紧的是没怎么死人。

  ――那样大的一场台风过去,各地报上来的死伤总共只有三百多。若非先前皇帝要修行宫勒令百姓搬离的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数字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于是在一阵阵寒风里,原本饱含民怨的骂声一转,就成了感激涕零的歌功颂德。
  顾鸾在行馆里听说,民间已有百姓将楚稷传成了“天神下凡,无事不通”,学子们也很是写了几篇文章对他大加称颂。
  她一时兴起,差宫人去先前经过的那处书院打听,那几位学子果然没让人失望,如约写了文章诗歌赞颂天子贤明。
  顾鸾心情舒畅,着人誊抄了数份,又花重金命人稍作修改,编成了易于在街头坊间流传的歌谣,短短十数日之内就传便了苏州城。
  她平日并不太掺和与朝政有关的事,歌谣流传开来,无人知晓与她有关,连楚稷都是过了许久才偶然听说原来是她干的好事,心情复杂地看了她半天:“大可不必吧……”
  “让人夸一夸有什么不好的。”顾鸾道,“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民间向来都要大做文章。你这回救了这么多人,凭什么不让万民称颂?”
  楚稷嘴角轻扯,不再争辩,把她拉进怀里:“花了多少钱?”
  “你别管。”
  “我不管,我给你补上。”他摸摸她的额头,顾鸾抿着笑:“不要你补。总共花了五百两黄金,你依这价寻块上好的翡翠,打两个平安扣给我吧。”
  楚稷面露惑色:“怎么突然想要这个?”
  还指明要两个?
  顾鸾笑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靠成一个舒服的姿势:“怀永昕永昀那会儿,咱们备了那么多好东西,却没料到最后竟是两个孩子,只好谁都不给。这回我想好了,就要这平安扣,但直接备下两个来,多一个不怕,比少了好。”
  “行。”楚稷满口答应,顿了一瞬,忽觉有意。
  他低头看她,对上她的一双笑眼,心弦一紧:“什么意思?”
  顾鸾垂眸,风轻云淡:“就这个意思呗。”
  “有了啊?!?!”
  皇帝突然震声大吼,立在书房外的一众宫人都吓了一跳。
  .
  腊月,圣驾回銮,原就为年关将至而添了一重热闹的皇宫为此更忙了数日。圣驾入京当日,皇后率众妃迎至宫门口。寒风阵阵,众人就这么等着,拢在袖中的手炉换了数次,终于遥遥见到了天子御驾的轮廓。
  又过约莫一刻,御驾终于在几丈外停了下来。
  皇帝下了车,皇后抿起一贯得体的微笑正要率众人见礼,却见皇帝并未直接前行,而是向后折去。
  楚稷走到顾鸾车前的时候时间刚好。车帘才刚揭开,燕歌先一步下了车,正要回身搀扶顾鸾。
  楚稷上前伸手,燕歌就识趣地退开了。顾鸾将手递给他,他索性双臂一身,半扶半抱地让她稳稳下了车。
  “难不难受?”他轻声问。
  她道:“还好。”
  言毕二人一并行向宫门,见皇后在,顾鸾守礼地往后退了半步,众人行礼间亦侧过了身。
  待得礼罢,皇后笑吟吟地立直身子,朝她颔了颔首:“恭喜贵妃。”
  “谢娘娘。”顾鸾施了万福,皇后又道:“册礼的事,礼部已挑了几个吉日,皇上看……”
  “册礼不急。”楚稷笑笑,“朕还要给贵妃再添一字封号,容朕想想。”
  皇后的神情难以察觉的一滞,旋即道:“应当的。此番顾大人有功,贵妃又有身孕,一应事宜自当准备得万全才好,不能委屈了贵妃。”
  说罢她转头瞧了瞧,温柔轻唤:“永昕永昀,来。”
  两个早已按捺不住的孩子立时拉着乳母的手上了前,永昕先一步朝楚稷伸手:“抱!”
  楚稷低笑出声,俯身抱起他,见永昀二话不说就要往顾鸾身上爬,胳膊一伸将他也抱起来。
  永昀愣了一下,朝顾鸾伸手:“母妃!”
  “母妃现下不方便抱你!”楚稷道,永昀皱皱眉头,倒也不闹。
  一行人这便进了宫门,顾鸾与楚稷一道回了紫宸殿,皇后与旁的嫔妃便都散了。
  紫宸殿中,永昌正在侧殿等着,他原也该去宫门口等父亲回来,只是这两日有些发烧,不好出去。
  听到外面的响动,永昌立时下了榻,将鞋子胡乱一踩就往门口跑。他跑到门口的时候房门刚好被推开,永昌抬头看到父亲,眼睛一亮:“父皇!”
  “永昌。”楚稷在进殿前先一步放下了永昕和永昀,现下正可方便抱他。他于是抱着永昌回到床边,顾鸾牵着永昕和永昀的手也进了殿来。
  永昌坐在楚稷膝头,乖乖唤她:“佳母妃。”接着仰头看楚稷,“父皇,我明天去母后那里?”
  楚稷一哂:“对。怎么了?你想母后了?”
  永昌却神情失落,摇摇头:“我不想去。”
  楚稷不禁一怔,抬眸看向顾鸾。顾鸾则看向永昌的乳母,问她们:“怎么回事?”
  两名立在门边的乳母一并上了前,个子高些的那个回道:“这些日子殿下虽仍住在紫宸殿,但因皇上不在,皇后娘娘便来探望得勤一些。但凡娘娘来……”她心虚地扫了眼皇帝的神情,“总是要盯着殿下读书识字的。奴婢们也不敢说皇上尚未让殿下开始识字,皇后娘娘就……嫌殿下学得慢了些,昨晚一时气急,还训斥了殿下几句。”
  乳母这般说着,永昌已一言不发地抹起了眼泪。
  楚稷一攥他的小手:“别揉眼睛。”便顺手接过顾鸾递过来的帕子帮他擦眼泪,又问乳母,“永昌病了几日了?”
  乳母垂首道:“自腊月十一清晨就有些不适,到今天有三日了。”
  三日,也就是说昨晚皇后来的时候他早已病了。
  皇帝的脸色一冷,乳母们皆闭了口。他睇向张俊:“去告诉皇后,就说永昌病着,姑且在朕这里养病,先不回栖凤宫了。”
  “诺。”张俊一揖,领命去办。
  永昌面露笑意,楚稷笑道:“好好养病,病好了跟弟弟们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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