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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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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杨青瓮声瓮气地应了,顾鸾看得好笑,拉他起来:“别馋了,进屋去,我这有御膳房新制的枣泥糯米团,还热着,好吃着呢。”
  杨青两眼发光,一下就无心再琢磨柿饼了,跟着顾鸾进屋。
  顾鸾瞧着他,笑叹这可真瞧不出日后是个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宦官。
  离顾鸾住处不远的地方,小牧臊眉耷眼地出了院子。
  他近来都与仪嫔身边的一个叫阿才的宦官走得近,一来二去,便也吐露了些心事。他倒没提倪婕妤不曾真正得幸过,只说自己觉得倪婕妤性子轻浮,恩宠怕难以稳固,日后的前程也不好说。
  阿才听罢,对此深以为然,就为他想了想主意,让他和从前在御前的旧识多打打交道叙叙旧,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日后若倪婕妤真没出路了,他央到御前,但凡御前的人肯开口给他换个主子,宫里都还得给点面子。
  是以他这些日子都常往御前来。方才去过的那方院子里拢共五间房,住着十个人,正是从前与他相熟的。
  他有意和他们叙旧,未成想他们却一个个横眉冷对,虽没明着下逐客令,态度却让人坐立难安。他硬着头皮耗了小半刻,终是不得不走了。
  “唉……”小牧摇头叹息,感叹人走茶凉。目光梭巡四周,很快落在了一扇房门前。
  哦,那该是顾氏的住处了。
  这是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投桃报李,感谢阿才帮他出主意,他也帮阿才办点事。
  论处境,很难说阿才比他强还是差。因为他好歹在倪婕妤身边当了个掌事,阿才那边,仪嫔娘娘位份比倪婕妤高上不少,用着得心应手的人多了去了,阿才爬不上去。
  所以阿才便想投其所好,央他打探打探顾氏的情形。
  阿才说:“宫里前阵子有些传言,说顾氏比倪婕妤更合圣心。这些日子虽然婕妤娘子圣眷正浓,我们娘娘也还是不放心……你若来日去御前走动,帮我去瞧瞧顾氏现下究竟过得怎么样?没准儿我把这话禀上去,娘娘就肯多看我两眼呢,到时候有好处大家分啊。”
  小牧当时喝了些酒,自是满口应下:“好说。”
  阿才又道:“若瞧见顾氏身边有什么新鲜事,你也一并告诉我,好吧?咱为主子办事,自是知道的越清楚越好。”
  “行。”小牧同样大方地应了下来,目下趁着周围清净,正好往顾鸾住处前凑。
  离房门还有不远时,小牧听到说笑声,知道屋里有人便蹲下来,低着身子蹲在窗下。
  屋里三人正聊着天,方鸾歌对驯兽司的事好奇,笑问杨青:“那些狮子老虎的,你们也都自己养着?拿什么喂?”
  杨青挠头:“我只管养马,狮虎那些我没见过,只知道有。拿什么喂……”他想了想,“不太清楚,许是鸡鸭那些东西?”
  “那马儿见了狮子老虎不害怕吗?”方鸾歌说着,指指顾鸾,“就说她家柿子,我看又聪明又温顺的,见了那般猛兽不会吓坏?”
  “见不着!”杨青笑道,“隔着好几方院呢。别说看见,就是那边的狮虎猛力咆哮,传过来也不剩什么响动了。”
  墙外,小牧眼睛一转。
  顾氏这是得了匹马?
  他记下这事了。
  余光一扫,小牧又注意到了门前石阶一侧放着的小桶。
  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他打开盖子,一股柿子的香甜顿时扑了满面。
  小牧定睛瞧了瞧:柿饼?
  他便将这事也记了下来。
  .
  入夜时分,一道暗色身影入了安和宫的正殿。
  依服制看,此人品阶并不算高,仪嫔却为见他将满殿的宫人都先遣了出去。
  阿才入了殿,俯身叩拜。仪嫔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执着柄玉轮,神色倦懒地按摩着脸颊:“说吧。”
  “小牧去过御前了,也去瞧了顾氏……”阿才跪伏在地,小心禀道,“顾氏当时就在屋里,他怕打草惊蛇,只在外头看了一眼,屋里好东西不少,是没少得赏的样子。另外……好像还得了匹马,在驯兽司里养着。”
  “得了匹马?”仪嫔眉心轻跳,“说下去。”
  “别的一时也没探着。”阿才低头,顿了顿,又说,“再有就是,顾氏好像在做些柿饼,正捂霜呢,就在屋外的一个木桶里盛着,不知是不是要献给皇上。”
  仪嫔轻嗤出声:“献给皇上?”她声音尖刻了些,“那倒不会,她不敢。”
  若真是要献给皇上的东西,也不会就那么随随便便放在屋外捂霜了,非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不可。否则一旦圣体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这个罪。
  但,不是献给皇上的才正好。
  仪嫔沉吟半晌,搁下了手中玉轮:“你近前来。”
  阿才浅怔,连忙上前听命。仪嫔待他走得够近,令他贴耳过来,压音低语:“这些话你记着,想法子让小牧透给倪婕妤……”
 
 
第24章 缂丝扇(“朕自作主张给它配了个新...)
  天气更冷一层, 便到了穿棉衣的时候。尚服局早早就开始准备了,皇帝、皇后、太后的自是首要,往后是有孕与得宠的嫔妃, 再往后各处得脸的宫人也必要都按时拿到, 余下的则可以缓一缓。
  顾鸾在落初雪的那日挑了件退红色的夹棉竖领袄来穿。退红这个颜色乍听是红,实是偏灰粉一些的淡紫, 冬日传来既显得暖和又不扎眼。
  尚服局为她制的这身还在袖缘、领缘处镶了白色的毛领, 所用应是兔毛,摸来很软但不太厚。
  顾鸾进殿时时辰尚早, 柳宜拢着个手炉在偏殿里取暖。她进去沏茶,柳宜顺手将手炉塞给了她:“皇上还没回来,你先暖一暖,茶一会儿再沏。”
  “谢姑姑。”顾鸾浅浅福身, 双手一并将手炉捧住了, “皇上这几日好像突然又忙起来了。”
  她这只是一句感叹, 却并不发问。能让皇帝忙起来的事多是政务, 别说宫人,就是后妃也不该问。
  柳宜却大大方方笑道:“可不是?好在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情,不过是年关渐近了,嫁出去的公主、赐了府的亲王, 还有各地官员乃至番邦使节都要入朝来觐见。没什么要费心琢磨的, 但各样安排总得时常问问礼部。”
  这话正说着, 一抹玄色身影入了殿,身后紧跟着的小宦官收了伞,或多或少地扑簌开一片雪花。
  “真冷啊。”楚稷自言自语。
  柳宜听见就挑了眉, 一壁迎出去一壁揶揄:“奴婢一早就说了,这会子下的雪都夹着冷雨, 最是冻得慌。让皇上多加件衣裳,皇上偏不肯。”
  楚稷薄唇紧抿,听她说完,硬着头皮冷声:“朕不冷。”
  “……”柳宜禁不住地翻了下眼睛。
  年轻人就是这样爱嘴硬。自己不肯加衣裳的时候,就算冻死都要强撑着说不冷!
  柳宜又斥跟着他出去的宦官:“见皇上冻着了也不知回来取件衣裳?要你们干什么使的。”
  四个刚进殿的宦官扑通全跪了下去,楚稷道:“不怪他们。”说着摆手,让他们先退了下去。
  “顾鸾。”柳宜回身一唤,顾鸾见楚稷回来,正在侧殿沏茶,听言忙搁下往外走。走出一步想了想,又撤回去,将柳宜适才塞给她的手炉拿出去了。

  “皇上。”她边福身边将手炉奉上去,楚稷伸手接过,柳宜这才气顺了――瞧瞧,这才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接着就听皇帝问顾鸾:“穿这么少……不冷吗?”
  “……”柳宜的气又不顺了。
  没救,她这个奶儿子没救。多少日子了,见了顾鸾还是这样的没话硬找话,假得不行。
  顾鸾今日所穿一瞧就是尚服局刚分下来的新棉袄,在这初冬时节算是偏厚实的衣裳,冷什么冷?
  果然就听顾鸾笑说:“奴婢从后头过来也没几步路,不冷。”
  楚稷语结。
  他原是想做个铺垫,想她只要答个“冷”字,或者哪怕说个“有点冷”都可以,没想到她说“不冷”。
  楚稷默不作声地憋了会儿,又说:“……过几日恐会更冷。”
  嗯?
  顾鸾羽睫稍抬,望见他有些僵硬的神色,觉出些许异样。
  想了想,她迟疑地顺着他的话说:“是……”
  楚稷稍松口气:“入秋那时你就病了两回,现下这般冷下来,别再冻病。”
  说罢,他很怕她再回一句“不会”,提步就往里走去:“你来。”
  顾鸾一时间云里雾里,被柳宜一推,赶忙跟上去。
  楚稷入了内殿,又半步不停地进了寝殿。张俊原守在内殿中,见状自要上前听命。楚稷使了个眼色,他便会意地去打开了衣柜。
  很快,就碰了件洁白的毛绒披风出来。
  张俊将那披风奉与顾鸾,楚稷不看她,神色淡泊地四处张望,短促地轻了下嗓子:“前阵子去秋A,猎得的貂皮不少。”
  朕专门让人挑皮质上好的,制了件冬衣给你。
  ――这句话到了嘴边却突然让人别扭,怎么都说不出来。
  他嗓中噎了噎,这句话就成了:“制了好几件冬衣。”
  “……母后那边有了,后宫也送去数件。”
  “还多这么一件……”
  “你拿去吧。”
  “暖和。”
  张俊眼前一黑,看着皇帝无语凝噎。
  他可知道,这件披风所用的每一块皮子都是皇上趁顾鸾不当值的时候亲手选的,为免入冬时赶不上,早早地就交待了尚服局去做,目下已小心翼翼地放在衣柜中半月有余。
  承认就是专门为人家备的,能难死您啊?
  张俊腹诽着,手中一空,顾鸾将披风捧了过去,屈膝深福:“谢皇上。”
  她一壁谢恩,一壁下意识地摸了摸洁白的毛面。
  又软又顺,她很喜欢。
  就算是后宫分剩下的,她也喜欢。
  楚稷略有局促,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她禁不住地抬眼看他。
  这些日子,她如往常般在御前当值,日子过得平平无奇。但若有似无的,她常觉得他在关照她。
  他与她说笑的次数渐渐多了,偶尔无事,也一派轻松地让她去吃点心。还有些时候,他会突然起了兴致拉她下棋,棋局上固然是要欺负她的,却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许她悔棋。
  凡此种种,常让她怦然心动,止不住地生出妄念,止不住地去想他是否也对了动了情谊。
  好在在心动之余,她也还有几分冷静。她想他这般待她也不奇怪,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份注定的默契。
  百转思绪,让她愈发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却也没法去问――这要如何开口呢?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站在一个皇帝面前问“你喜不喜欢我”呀。
  她甚至不敢想象他真的会喜欢她。
  说得残忍一些,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他正在这样意气风发的年纪上,想要多好的姑娘都有。她一个宫女,凭着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对他的了解到了他面前就想让他动心,未免想得太好。
  说得再残忍一些,便是上一世相知到那个地步,他对她大约也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若有……哪怕有半分,他都一句话便可让她入后宫去,她也不必抱憾到这一世。
  这些想得越明白,她就越清醒。
  她清醒地爱着他。即便满心满眼都是他,也不敢奢盼他对她动什么心思。
  她觉得她执拗地来走这一世,只是为了自己的,为了圆自己的一场梦。或许在将来的某一日里,她会觅得一个合适的契机,最终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个,可除此之外她多一分也不敢多想。
  所以那些会戳破窗户纸的话,她既不想问也不敢问。
  若他心里根本没有她,她这一问,就要连自己的那点心念也保不住了。
  顾鸾沉吟着,安下心,朝他福身:“奴婢告退。”
  “……顾鸾!”他猛地一唤,她定住脚,他忽而有些结巴,“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把披风穿上,让朕看看。
  他想这样说。
  将这件衣裳给她的情景他实在已想了多时了。
  他设想过告诉她,这些皮子都是他亲自挑的,也设想过她拿到时会不会很开心。
  可到了眼前,太多的话他就说不出了,她的反应也平平淡淡,不似他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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