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韶华——by荔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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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鸾好笑地看她:“这话怎么说?”
燕歌道:“大选那会儿,徐氏闹到纯熙宫门口来,娘娘还要体谅她的前程;秦选侍的事跟娘娘没什么相干,娘娘也为她撑腰;今日这事更是舒妃理亏,却又硬反过来是娘娘上门哄她去……”她说着扁了扁嘴,“奴婢都替娘娘委屈。”
“你替我委屈,可我是真没觉得委屈。”顾鸾笑笑,“倘若我不是宠妃,脾气烈点给自己争个痛快也就罢了。可我是宠妃,我痛不痛快原就不在这一时之气上。如今皇后对我显有成见,我若行事凌厉,不仅会让她看我不顺眼,更会引得六宫侧目。还不如与人为善,好歹旁人瞧着都说不出我的不是来。”
她说及此出就止了话。燕歌想了想,了然:“若人人都念着娘娘的好,那皇后咄咄逼人,便是她的不是了。”
顾鸾抿笑:“也不求人人都念我的好。她是皇后,母仪天下,自会有人拥戴。我只想有那么几个也能为我说说话的,别让她伤着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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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顾鸾如料没在晨省时见到舒妃的影子,启德宫遣了宫人来向皇后回话说舒妃病了。
这多少有几分要避皇后锋芒的意味。
之后的数日里,一些风言风语不胫而走,说元后与宠妃间不睦已起,明里暗里地指摘顾鸾有不敬之处。
在这样的议论里,永昕和永昀仍是风风光光地过了周岁生辰,顾鸾在他们生辰后才有闲心叫宫人们将那些闲话细细地说给她听,听罢叹息摇头:“皇后来劲了。”
就像她先前说的,皇后母仪天下,自会有人拥戴。如今那些传言散出去,后宫众人心里有数,便会思量要如何站队。
可想而知,“投靠”皇后的会比来找她的多上不少。因为皇后那边赏东西也好晋位份也罢,都不难得到;而她这边虽有圣宠,众人却都瞧得出她不是会把圣宠分出去的人,不免觉得投靠了她也什么都得不到。
于是渐渐的,顾鸾在宫里能听到的冷嘲热讽变得多了。
从前宫里人少,碎嘴的何婕妤早早就被楚稷用一只鹦鹉敲打了,仪嫔更是个爱干“实事”不爱斗嘴的人,蔫酸刻薄的话并不太常见,近来却是日日都有新词。
端午当日,众妃一早去像太后问了安,小坐一会儿后从颐宁宫告了退,贤嫔和和气气地开口相邀:“宫宴的时辰还早呢,诸位姐妹若没什么事,去我那儿吃吃粽子吧。”
说着看见顾鸾,贤嫔自要跟她搭话:“臣妾还给两位小殿下编了五彩绳。”
顾鸾正要开口,旁边的冯昭仪先一步启了唇:“臣妾们长日无聊,自然没什么事。可佳妃娘娘日日都要在紫宸殿伴驾,如今还担了御前掌事女官的差事,怕是顾不上瞧贤嫔娘娘的五彩绳的。”
“昭仪这话说的。”顾鸾衔着笑,却懒得拿正眼瞧她,“便是从前只做御前女官的时候,也总还能轮值休息。正好,我昨日也费了不少工夫做五毒饼,今日正好跟贤嫔凑个趣儿。”
言罢她便挽住贤嫔,贤嫔当然高兴,又招呼了旁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纯熙宫去。
颐宁宫里,皇后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退出来换茶时听宫女小声禀了众人去纯熙宫的事情,而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既是贤嫔提的,由着她们去吧,”
那宫女低眉顺眼的:“奴婢远远瞧了眼,顾选侍不在其中。果然还是选侍娘子想得明白些,把娘娘的吩咐记在心里。”
她这样说,皇后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这是个素日都在殿外侍奉的宫女,皇后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可现下她就这样出现在她跟前,个中缘故,皇后一想便知。
这是个有心、也有本事往上钻的。
皇后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若水。”那宫女规规矩矩地福道。
皇后即道:“本宫给你改一个,日后就叫若云吧。”
宫女大喜过望:“谢娘娘!”
皇后跟前的掌事宫女叫景云,殿里的几个大宫女也都以云为名。给了她这个名字,就说明她日后在皇后跟前立住了。
皇后没再与她多说什么,端着茶盏回到寝殿中,太后已着人取了粽叶糯米来,饶有兴味地招呼她:“来,哀家久不做这些,都忘了怎么包了,你来帮哀家想想。”
“好。”皇后衔着笑,坐到茶榻另一侧,一壁拿起粽叶卷出合适的形状来装糯米,一壁思量别的安排。
今晚的端午宫宴是新宫嫔们入宫后的头一场宫宴,她一早提了议,说想在湖边办,皇帝准了,她只盼着一切都顺利。
这宫里,从来都不该是一人独占鳌头的。佳妃不仅占了还占了这样久,她如此安排不是为了自己与佳妃的那点恩怨,是为了大局。
太后拉着皇后包了足足一个时辰的粽子,蒸又蒸了半个多时辰。待得粽子出锅,太后吩咐宫人们去赏给各宫,这才对皇后笑说:“今日真是辛苦皇后了,晚上还有宫宴,快回去歇一歇吧。”
“臣妾告退。”皇后福了福身,带着宫人们告退。
太后其实也累了,看一看榻桌上的蒸好的一碟粽子,直没心思吃,反揉起太阳穴来。身边的嬷嬷见状忙上前,抬手替她揉,口中唏嘘道:“娘娘为皇后娘娘费神了。”
太后苦叹:“费神倒没什么,那是哀家的儿媳,不是外人。可这人性子犟起来……”她摇摇头,“哀家怕是再费神她也听不进去。”
打从大选时皇后办事欠妥开始,皇帝就希望她能提点提点皇后。她是皇帝的生母、皇后的婆母,又浸淫后宫大半辈子,清楚后宫相争能闹出多少事来,自然愿意帮他。
可她坐在这个位子上,身份贵重,若真把话说中了,又不免让皇后心神不宁,保不齐还会闹出更多的事来。
是以这些日子,太后都只是常叫皇后来陪着她。一则给皇后分分心,让她别总盯着佳妃;二则她想着皇后也不傻,若定下来想一想她为何如此,自知收敛。
谁知,人一旦犟起来,不傻也会装傻充愣。这月余来皇后即便三天里有两天都陪在颐宁宫,她也还是陆陆续续听说了些后宫争端。其中最不像话的,就是舒妃竟拿着协理六宫的权罚了佳妃。
舒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后心里有数;那件事是不是舒妃自己愿意干的,太后心里也有数。
“今晚的宫宴……”太后思量着宫人们禀来的事,缓缓摇头,“若她真能做成什么,那也罢了。这若不成……”
身边的嬷嬷垂眸而立:“就看咱们皇上平素的性子,奴婢瞧皇后娘娘是办不成。”
纯熙宫中,一片热闹。原本虽是贤嫔提的议,可来的人多,贤嫔那里坐不下,就都聚到了顾鸾的正殿来。贤嫔让人将大公主也接到正殿,三个孩子一见而就都很开心。大人们这厢说着话,永昕永昀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姐姐跑到院子里玩去了。
如此一直小聚到了傍晚,众人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结伴去赴宫宴。三个孩子自要同去,b颖走在中间,一边一个地拉着弟弟,很有个大姐姐的样子。
不多时,到了太液池边。宴席的桌椅早已布好,皇后操持宫宴也早早到了。众人上前见了礼,皇后和颜悦色地让她们落座,永昕永昀看什么都新奇,根本不肯好好坐着,又要拉姐姐去玩。
b颖也爱跟他们玩,却注意到皇长子,上前拉他,要他同去。皇长子却好似没什么兴致,坐在奶娘怀里,搂住奶娘的脖子,不肯动。
皇后摸摸b颖的额头:“弟弟有些困了,你去吧。”
b颖“哦”了一声,这才带着永昕永昀走。顾鸾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孩子们,看他们干什么她都想笑,不经意间,听到贤嫔轻叹:“皇长子也太不容易了。”
顾鸾浅怔:“怎么了?”
贤嫔轻声告诉她:“皇长子是二月中的生辰,如今也就两岁过两月。皇后这就带着他读书识字了,还定了时间,每日一定要读两个时辰,这么小的孩子……”贤嫔摇摇头,目光遥遥投到b颖身上,“我是宁可b颖多玩一玩。宫里的孩子们最多到四五岁就要开始识字了,在那之前她就算一个字也不认,我也不管她。”
顾鸾不禁屏息。
贤嫔显然只是拿此事当闲话来说,她却知道皇长子资质平庸。看皇后这样压着他早早读书,顾鸾心里五味杂陈。
众人坐着聊了约莫一刻,圣驾到了。
后妃们无不离席见礼,皇长子和b颖也已隐约知道了些规矩,永昕永昀却不顾那些,看到父亲就想冲上前:“爹爹――”好在被乳母拉住。
楚稷闻声抿笑,仍是先若无其事地去落了座,让众人免了礼,说起了宫宴开始时总要有几句的场而话。
这些话,小孩子们也听不懂。永昕就坐不住了,想拉着永昀去找爹爹,乳母按都按不住,b颖在贤嫔身边朝他挥手:“你乖乖的!”
她努力压着声,可小孩子就是不会低声说话,这句话满座嫔妃都听见了,皆是一副摒笑的模样。
楚稷也扫了他们一眼,待得话说完,他举盏与众人同饮了一杯,放下酒盏,即道:“永昕!”
乳母终于不再阻他,永昕利索地爬下椅子,拉着姐姐弟弟一起去找父皇。
楚稷弯腰,拿筷尾敲他:“又是你最闹,姐姐的话你也不听?”
永昕捂住头:“听!”
“你听什么了!”楚稷习惯性地跟他斗嘴,“整个纯熙宫属你最淘气,柿子都比你乖!”
永昕拧起眉头。
b颖见他挨训,在旁边捂住嘴偷笑。永昕瞪过去,攥起小拳头捶她胳膊。
“永昕,不许欺负姐姐。”顾鸾遥遥一喝,永昕扁嘴,乖乖站着。
楚稷双手并用,很忙地挨个摸摸三个孩子的额头:“都去好好用膳,吃饱了再玩,听到没有?”
“好――”b颖应了声,拉着两个弟弟回去了。揖在乳母怀里提不起精神的皇长子皱了皱眉,一声不吭地低下头。
不过多时,舞乐响起,婉转悠扬。一时间却只闻乐曲不见舞姬,嫔妃们不禁奇怪。过不多时,有眼尖的指着湖而道:“你们看!”
众人循声望去,竟有女子在湖而上起舞。舞衣应是特制的,虽离得远,也能看到裙摆轻盈飞扬。
她姿态曼妙,身韵掌握得极好,宛若水上仙。嫔妃们都没见过这样的舞,不乏有人不自觉地立起身,往湖边踱去。
就连b颖都遥遥指着那边跟贤嫔说:“母妃,真好看!”
顾鸾凝神看了会儿,视线扫过席间众人。
舒妃没在,却是在称病,且舒妃应也不会突然而然地动这样的心思。
除此之外……
顾鸾托腮,饶有兴味地抿了口酒,听到贤嫔在旁边说:“这应是在湖而下修了栈道?皇后娘娘可真费心思。”
没过多久,女子跳着舞渐渐往这边来了。她离岸边越来越近,近到两丈之遥的时候,终于有人认出来:“是顾选侍!”
乐曲终了,她踏上岸边。顾鸾扫了眼,心下暗叹那栈道修得可真讲究,她这般一路舞过来,竟只有脚底湿了,衣裙没沾湿半分。
宫人奉上事先准备好的绣鞋,顾曦踩上鞋子,上前几步,盈盈下拜:“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端午佳节,祝皇上、娘娘身体康健,大恒国泰民安。”
“选侍辛苦了,快起来吧。”皇后笑吟吟地颔首,目光四顾,“顾选侍有心,想在端午时给诸位姐妹都添个趣儿,苦心与教坊的舞姬学了许久。诸位姐妹看着如何?”
“选侍的舞真是极好。”冯昭仪首先捧起场来。她含着笑,似笑非笑地扫了眼顾鸾,“从前宫人们乱嚼舌根,都说选侍与佳妃娘娘有三分像。如今一见这舞,臣妾倒觉得哪有什么像不像的,合该说是各有千秋,顾选侍自有她自己的好处。”
“昭仪娘子这话说得在理。”闵才人垂眸,“有些话是宫人们闲来无事乱嚼舌根瞎说的,咱们打从一开始就该清楚这‘各有千秋’才是。若不然旁的不提,就单是拿这身份说事,也可知顾选侍必不能有多像佳妃娘娘――这些讨巧凑趣的东西,选侍学便也学了,不过是博大家一乐;佳妃娘娘却身份贵重又还执掌御前,膝下更有两位皇子,难不成也委身跟教坊的舞姬学去?”
冯昭仪一怔:“才人,你这话可就……”
闵才人恍若未闻,笑吟吟地望向顾选侍:“选侍妹妹真是辛苦了,为着给大家助个兴这样豁得出去。若换做是我,单是想着娘家的教诲也做不来这些,最多只能指点着舞姬过来献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