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太妃——by张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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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乐认真地数手指,“二十哥,二十一哥,二十二哥,还有二哥,四个哥哥!”
胤礽看着她伸出的四根手指,继续沉默。
额乐收回手,重新托在下巴上,傻乎乎地看着二哥嘴角上扬,越发的傻了。
胤礽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额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和一个小姑娘说些闲话。
这时,拐角处走过来一个宫女,怀里抱着一只黑猫,“格格,将军跳墙出来了。”
额乐并没那么高兴,失望地看向二阿哥,问:“二哥,额乐还能来看你吗?”
胤礽瞥了眼那只眼神锐利的猫,他活得甚至连只猫都不如,便冷淡道:“你若喜欢好看的哥哥,我并非其中之最。老大年轻时,相貌是出了名的俊美,这些年皮子老了,也是养尊处优胜于旁人。”
“大哥吗?他也在宫里吗?”
胤礽看向宫外的方向,道:“在宫外。”
额乐歪头,不解地问:“为什么许多哥哥都在宫外,二哥却住在……”额乐抬头,看门上的牌匾,“住在咸安宫?”
她身后的宫女,周遭的侍卫,连同胤礽的太监,全都脸色一变,紧张不已。唯有胤礽和问话的额乐,神色不变。
胤礽知道,如今他圈禁于此,一言一行都瞒不过皇阿玛,心里便有许多反叛之言欲要喷薄而出,只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何其天真无辜。
额乐见他又不说话,问道:“二哥?”
“老大你也见不到,不过老八温润如玉,最是深情,你或可有机会见见。”胤礽背手到身后,转身边往里走边淡淡地说,“以后不要再来咸安宫,没甚好处。”
额乐看着咸安宫门缓缓合上,那门里,安安静静,没有花也没有草,好似哪里都灰蒙蒙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这个哥哥,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格格,咱们走吧。”宫女害怕地提醒。
额乐站起身,走了几步,定住脚,回头看。
“格格?”
额乐哒哒跑回去,对侍卫们道:“明年,让人移栽些月季进来吧,花团锦簇,眼里心里才是美的。”
说完也不等回复,抬脚就走。
咸安宫内,胤礽依旧站在院中,听到额乐的话,扫了眼四下空荡,无言。
而额乐一行人才走到慈宁宫外,便被乾清宫的太监拦住,说是皇上请格格过去。
额乐交代宫女先带猫儿们回去,然后随着太监进了乾清宫,她看皇阿玛脸色有些吓人,便乖乖巧巧地行礼,又乖巧茫然地看着皇阿玛。
康熙面无表情,声音冷肃,“雅若,朕宠爱你,不是让你没规矩乱跑的。”
额乐一听,复又跪在地上奶声请罪:“女儿知错,请皇阿玛责罚。”声音娇嫩,却字字句句皆从容不迫。
康熙略有些意外于她的镇定,却依旧未有缓和,严厉道:“因你一人之过,咸福宫诸人即日起禁足,年底方可出。”
额乐神情内疚,低头领罚。
到底是宠爱许久的幼女,见她如此,康熙亦是不忍,便又道:“女护卫是朕答应你的,已经寻好,自不会食言收回,一并带回宫去。”
额乐磕头谢恩,“谢皇阿玛。”
康熙摆手命她下去,直到人走了,疲惫地拄着头,硕大的龙椅,瘦弱的帝王,华发已生,再不复壮年时的健硕。
直到许久之后,烛火跳动,噼啪噼啪地响,康熙才下令道:“照雅若格格说的,明年给咸安宫种上月季。”
“嗻。”
另一边,咸福宫内,直到额乐的回归,众人才知道她们被禁了足。
檀雅想起先前对苏答应说那番话时的信誓旦旦,深觉脸疼,捂着脸默默缩起,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额乐跟额娘们道歉,并且保证道:“额乐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就乖乖待在后宫。”
宣妃没有教训她,而是招了小姑娘到跟前,温柔道:“额乐,再过些年,等你长大了,再做一只能飞远的鹰吧。”
额乐“嗯”了一声,靠在宣妃怀里,开口:“宣额娘,咸安宫的二哥……”
“嘘——”檀雅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唇间,随后作了个睡觉的动作,示意她晚上悄悄说。
额乐会意,不再提此事,但是到了晚上,便跟在色赫图额娘身后,进了东配殿,准备睡在东配殿。
两人躺在床榻上,檀雅便挥退两个宫女,问额乐:“你想说什么?”
额乐躺在她的手臂上,小声问:“色赫图额娘,为什么二哥被看守着啊?”
“二殿下原来是太子,后来因为一些事,皇上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二殿下依旧不是普通的阿哥,所以他依旧不能像其他阿哥那样出宫开府。”
“太子是什么?”
“是储君,皇位继承人。”
额乐皱紧眉头,还是有很多不解和疑问。
檀雅手指按在她眉间,道:“额乐,你阿玛是世间最尊贵的人,皇上的孩子也是世间最尊贵的孩子,可就算金尊玉贵如此,也有许多身不由己,也会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也会被击倒。”
檀雅的手滑下,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背,“别被功名利禄左右,规矩披在身上,自由之心深埋于骨髓,你才能跳出来看清世人的泥足深陷。”
额乐懵懂地应:“额乐听色赫图额娘的。”
东所——
二十二阿哥也听说了额乐跑到咸安宫以及咸福宫禁足一事。
“咸安宫岂是能随便靠近的?”
便是雍亲王胤禛,也不过是自那一年开始,逢年节送一回酒罢了,并不敢为废太子说只言片语。当然,他私心里,也不希望废太子再有复立之日。
胤禛说额乐年幼不知分寸,话语之中带着几分对额乐的担忧,并且教二十二阿哥下次见到额乐,定要提醒他的额娘们,莫要纵容的额乐无法无天。
额乐虽不比二十二在胤禛心里的地位,却也是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并不希望她牵扯进争端之中。
二十二阿哥却并不似他那般担心,反而道:“额乐跑到咸安宫确实不妥,可她只是随心而为,非心机所驱使,为何要多加约束?”
“你如何也这般天真?”
二十二阿哥反驳:“额娘们教我们待人以诚,我不信皇阿玛和世人看不见我们的赤诚。”
胤禛无言,纵然偏心,其实他心里明白,二十二刻苦不比二十一,聪慧不比二十,就是极普通的略显聪慧的孩童,但这一颗心,确实极难得。
所以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那般性格迥异的人,以及他这样苛刻的人,都能和二十二处的来。
咸福宫的色赫图答应亦是如此。
他眼瞅着咸福宫一日一日变了模样,二十二和额乐性格不同,可都是咸福宫教出来的孩子,本质是一样的。
他们走出去,那一片赤诚之心,只要不是故意蒙了眼,没有人看不见。
傻是傻了些,未见得不好……
胤禛险些自己将自己说服,无语地摇头,旁的且先不说,这迷惑人的本事,便是一等一的,否则额乐接近太子那样触霉头的事,如何能在皇阿玛那儿这样简简单单而退?
“总归是要提醒的,妇人在后宫之中,到底眼界有限,不够周全。”
二十二阿哥迟疑地点头,然后反驳:“我额娘她们懂得可多了!”
胤禛无语,“是是是,你额娘们最好。”
第40章
禁足的生活, 檀雅熟。
宣妃几人从前不是禁足胜似禁足,那一日日死气沉沉地挨着日子,是对自己的[监]禁。
她们对康熙的禁足令都很淡定, 但是跑野了的额乐, 忽然哪哪儿都不能去,仿佛一只小鸟被绑住了翅膀,哪怕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还是浑身不适。
“你从前不也是几日才能够出去玩儿一次吗?”
入秋后,屋子外头秋风一起凉透骨, 檀雅便命人将摇椅搬进屋子里, 闲来无事便坐在上边摇一摇, 惬意极了。
额乐坐在她旁边儿, 见着摇椅晃动的小了, 便伸出小手按一下摇椅椅背, 帮着额娘晃起来。
“没禁足时,不能天天去御花园玩儿,还可以到夹道里跑,夹道那么长——”额乐伸开手至最大限度, 比划道,“跑起来也宽敞, 不像咸福宫。”
前院和后院的天井一直就那么大, 还有秋千、滑梯多占空间, 根本满足不了额乐奔跑的乐趣。
“跑一跑, 额乐都要晕了。”
“哪有那么夸张?再用力点儿。”檀雅一只脚却在另一侧悄悄蹬。
额乐乖巧地上双手推, 噘嘴道:“额乐以后再也不想禁足了, 禁足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檀雅一丝都不信, “后宫不得随意踏入前朝, 若让你再不去阿哥所了,你能愿意?”
额乐立即摇头,辩解:“皇阿玛可未曾因额乐去阿哥所找二十二哥生气,为何不能再去?”
“如今你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儿了,不想再被禁足,以后便小心着些。”
额乐唉声叹气,“我才四岁呢,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自鸣钟响,檀雅抬起手,刮她的鼻子,“行了,别在我这儿耍赖了,先生等着你呢,该练武了。”
额乐扭头看自鸣钟上的指针,“时间怎么过得如此快?我好似才进来……”
檀雅打了个哈欠,催促道:“时间本就不等人,你若是迟到,武技课便要多加一刻钟,确定还要磨蹭吗?”
额乐站起来,拔腿就跑,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檀雅啧啧两声,道:“小孩子,不修理不直溜。”她虽然不亲自教课,却是咸福宫教导主任,跑她这儿撒娇是没有用的。
“柯冬,给我沏壶红茶过来。”
“是,小主。”
不多时,一个脚步声噔噔走近,檀雅听着这不稳重的声音,便知不是身边那两个宫女,侧头看向门口,道:“额乐,你已经迟到了。”
“色赫图额娘,您罚吧。”额乐重新凑近,笑眯眯道,“额乐刚才去求了宣额娘,想要您陪我一起上课,宣额娘答应了。”
笑容背后,似乎在说,她罚多少,都是在罚自己。
檀雅:“……”
差点儿忘了,教导主任上头还有一位无限溺爱的校长。
额乐撒娇,“色赫图额娘,来嘛,额乐一个人好生无趣。”
檀雅无法,顺着她的力道起身,随着她往外走,见柯冬沏好茶进来,便对她吩咐道:“茶给我送到同道堂去。”
女护卫叫木那,一身深色骑装,比起常在宫中见到的女子要更高更壮,也更黑几分,她已经等在后院天井之中,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
檀雅十分客气地倒了一杯茶,亲自端给木那,然后摸着额乐的后脑勺,道:“格格平日养得娇,却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木那你是格格亲自从皇上那儿求来的,不必担心她不好生学,只管严厉些便是。”
额乐冲木那一笑,脆生生道:“师父!”
木那无措地低头看向小格格,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她这一动作,茶杯里的茶直接洒了出来,又忙向檀雅请罪,“色赫图小主见谅,浪费了您的茶。”
额乐替檀雅道:“师父,您放心,我额娘们都是最好的人,不会生你的气的。”
木那憨憨地问:“真的吗?”
额乐拍拍胸口,自信道:“您是我师父,我可是格格,在咸福宫,额娘们排前四,我就排第五,说话好使着呢。”
木那认真点头,竟是还真的相信了额乐的话。
檀雅轻轻拍额乐的后脑勺,教训道:“莫要再插科打诨,也不准欺负木那先生,该上课了。”
额乐捂着后脑勺,“哦。”
檀雅又给木那那杯茶满上,随后绕开二人,进入同道堂。
此时还没真的冷起来,檀雅打开窗,然后坐在窗边,看木那教额乐挥拳。
檀雅跟着看了几日,木那教额乐的东西,她也记了个七七八八,不过都是理论招式,没实际试验过。
活到老,学到老。
她这一把子力气,搁在武林中,怎么说也是学武的天纵奇才,在不暴露彻底的基础上,跟着练一练武,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檀雅便成为了木那的另一位学生,也学着额乐的样子,乖乖巧巧地叫木那“师父”。
木那第一次听她这么叫时,整张脸都红透了,甚至衣领下的脖颈也泛着红色,瞧着又老实又好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