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by春溪笛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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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西王接过信,发现上头和寇世子一样把整件事涉及的人归拢了一遍,前因后果写得明明白白。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杨峰清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多方势力在里头较劲,还有不少有心人在里头搅混水。
这种时候要是还从杨峰清这么个人出发,根本没办法把人救出来,所以想要救人,得跳出这件事去想办法,最好是用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方法去救。
信中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思路:八月就是当今陛下的生辰,当今陛下喜好祥瑞,他们可以想办法送当今陛下一个大祥瑞,说是如此祥瑞值得普天同庆,不如来个大赦天下。
这样一来,去年获罪的人全部可以被赦免。
至于到底要弄一个什么样的祥瑞、怎么说服当今陛下大赦天下,就得看平西王府的能量了。
从当今陛下的种种传言以及当今陛下对平西王一脉的忌惮来考虑的话,想做到这一点应该是不难的。毕竟能被威名赫赫的平西王狠狠吹捧一番,当今陛下估计会喜不自胜,觉得自己压过了这位曾经威胁他皇位的兄弟。
归根到底,整件事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当今陛下的昏庸。
要解决这件事,不妨也试着利用一下当今陛下的昏庸。
平西王看着信上用最平静的语气写出来的惊世骇俗之语,心猛地跳了跳。他看向平西王太妃:“这信是谁写来的?难道是鹤庆先生?”
平西王太妃说道:“他要是能写这样的信,当初就不会挂冠弃官了。”她见平西王神色惊疑不定,笑了笑,说出个平西王没想到的人,“是阿皎写来的,就是你的儿媳、我的孙媳,瑞哥儿的媳妇。”
平西王站起身来,在屋里转起了圈。
想到那个只听了自己一句暗示就明白平西王府打算做什么的少女,平西王觉得她能写出这么一封信不太让人意外。只是她的胆子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这样的胆识生为女子确实可惜了!
再想想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平西王心里不免生出几分忧虑来:以后这傻小子不会被哄得团团转吧?
只不过这么个傻儿子,不被姜若皎骗也会被旁人骗去,还是随他去吧。
平西王道:“母妃放心,我先去与人商量商量,不管行不行得通都先准备起来。”
平西王太妃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平西王召集幕僚讨论起献祥瑞的计划来。
祥瑞这种事,有脑子的人都不会信,可抵不过很多人被权势地位冲昏了头,自己占尽了好处还觉得不够,还妄想要得到老天的认可、天下人的臣服。
偏偏好这一口的人往往位高权重,比如当今陛下。
他们只要透露出这方面的喜好,底下的人就会一个劲地迎合,这些年来各地不知折腾出多少祥瑞!地方上的百姓可以说是闻祥瑞色变,毕竟很多时候这些“祥瑞”都是从他们身上剜下血肉堆出来的。
他们西南一地,从未献过什么祥瑞。
就像姜若皎说的那样,其实只要是平西王献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祥瑞都能叫当今陛下心情欢畅。
何况西南这边物产丰饶,不管是灵芝玉树还是奇禽异兽,想找都能找出来不少,想捏造祥瑞根本不必劳民伤财,随便凑一凑就有了!
考虑到他们本来就要献上礼物为当今陛下贺寿,可以说这个计划约等于不用成本。
只不过这事儿得看平西王愿不愿意写歌功颂德的献瑞折子。
即便平西王愿意写,还得考虑这封折子递上去带来的影响。
“下官觉得可以一试。”有幕僚率先开了口,“此计不仅可以把那批太学生救出来,还可以让人看看如今的朝廷是什么德性。”
天下的水被搅得越浑浊,就越显出平西王下辖的水清。
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出朝廷不值得效力,众多人才就会主动投入平西王麾下,周围那些个小王小将也会自发地朝西南聚拢。
至于平西王歌功颂德的折子,恐怕只有当今陛下会傻乎乎地当真,有心澄清世道的人只会把它当做讨伐昏君的檄文!
当今陛下若是当真下了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很快会有数不清的人才投奔西南了!
其他人听了此言,也察觉献瑞之举的深意,当即有人捋起袖子开口:“大王英明!下官来替大王起草奏疏!”
平西王见众幕僚就着姜若皎的主意分析了一通,不由分说地摩拳擦掌筹备起来,不禁有些发愣。
那女孩儿不过十六岁,随意地拿出这么一个主意居然这么了不得吗?
看他这些幕僚的反应,这个主意不仅代价小、胜算高,后续影响还很大,她到底有没有想得这么深远?
平西王的这些思量,姜若皎自然是不知晓的。
她本来只准备守着食肆平平静静地过日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好妹妹,结果短短数月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她与妹妹的婚事都被推往她不曾预料过的方向。
对于这接连不断的意外,姜若皎最初也曾愤懑、彷徨、担忧不安。
如今一切木已成舟,姜若皎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任人宰割。
她会尽力去学好所有有机会用上的东西、尽力参与所有有机会参与的事,争取在平西王府当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而非只能把命运交托给别人、只有依附于别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
她不希望等厄运降临之日,自己只能彷徨无助地向人求救。
平西王府那边的回信送过来时,姜若皎和寇世子都已经收到书院的考核结果。
姜若皎才思出众,不管是六艺还是策论都表现上佳,不必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所以直接被安排去了柳春生他们所在的经义斋上舍。
寇世子因为书画表现突出,竟也去了治事斋中舍,顺利与好几个新认识的朋友会合。
两人对这样的分斋结果都非常满意,凑一起做了顿丰盛的午饭庆贺这桩大喜事。
平西王府那边的回信就是这时候送过来的,两人大快朵颐之后才拆信看了起来。
寇世子自然是被他娘好一顿嘘寒问暖,又随信附送了两张价值五百两的银票,生怕他钱不够花。
寇世子觉得他娘还把他当小孩子看,不过没谁会嫌弃钱多。
他把银票分了姜若皎一张,喜滋滋地说道:“平日里老要买东买西的,零零碎碎算下来也得花不少钱,这银票你拿着,钱不够使了就去钱庄兑钱。”
姜若皎没和寇世子客气,把寇世子分来的银票收好。
寇世子又去拆别的信。
姜若皎也打开平西王太妃的回信看了起来。
上头除去长辈给晚辈的关心和嘱咐之外,还隐晦地提到她的主意已经转达给平西王,府中已经在着手准备,让她安心在书院读书,不要担心外面的事。
姜若皎把信合拢。
寇世子却在旁边愤愤地骂了起来:“你看看他,写信都要骂我!我不就说他这平西王当得窝囊,难道我说错了吗?堂堂平西王,竟还听不得实话!”
姜若皎:“…………”
怪不得前天她说要帮他把把关,他藏着捂着说什么都不给她看,敢情是偷偷在信里和平西王呛声!
第39章
姜若皎两人拿到分斋结果, 当天下午就去不同的讲堂报到。
姜若皎与柳春生他们交好,一进门就被他们邀过去坐下,融入起来倒是很快。
他们的第一节 课就是传说中的岑夫子来讲课, 姜若皎多瞧了两眼,总觉得这位岑夫子有点眼熟,很像那天那个怂恿寇世子去参加书画大比的家伙。
姜若皎琢磨了一下两人的年龄,不免在心中猜测起他们的身份来:莫非他俩是父子?
真要是父子的话,那么那位师兄竟去了治事斋, 可真是一点都不给亲爹面子。
姜若皎在心里犯了下嘀咕, 倒也没在这事儿上琢磨太久,专心致意地听起岑夫子讲学来。
比起姜若皎以前接触过的老师, 这位岑夫子讲起课来确实别具一格。
他的讲学内容里没有半点枯燥乏味的陈腔滥调,反而结合眼下的各种消息给学生们剖析当前形势, 让学生们知道自己学到的东西具体可以用在哪些方面。
一节课听下来,姜若皎也知道其他人为什么说岑夫子讲学与众不同了——
很多事目前都还没有定论, 一般人是不敢像岑夫子这样搬到课堂上来讲的, 偏岑夫子一派轻松从容, 压根不怕有人出去编排他妄议时政。
姜若皎不知道陈夫子是怎么讲课的,不过她很喜欢听岑夫子的课, 岑夫子讲的内容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经义典籍固然要学,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供她们沉吟故纸堆了!
外头的撞铃一响, 岑夫子毫不留恋地把书一收,也不管讲到哪里,麻利地准备走人。
姜若皎跟了上去,先和岑夫子自我介绍了一番, 才和岑夫子问出疑惑了一整堂课的问题:她要是想和岑夫子一样多了解一下时势, 可以从什么地方去了解?
岑夫子看了姜若皎一眼, 觉得她很面生。听她说自己是新来的,岑夫子才慢悠悠地答道:“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校勘馆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职位,要是你做得来的话就可以每天看到各地送来的最新消息了。”
鹤庆书院很注重对学生个人能力的培养,像柳春生这样作为职事生员参加书院日常管理工作的学生不在少数。
姜若皎知晓鹤庆书院有校勘馆,只要负责院内书籍的审核校勘,却不知道校勘馆还负责采集各方消息。她谢过岑夫子,表示自己会去试试看。
岑夫子扬长而去。
有人探出头来对姜若皎道:“师弟你可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拦下岑夫子。”
姜若皎奇道:“不能问夫子问题吗?”
那人介绍道:“别的夫子都可以,问到天黑都行,唯独岑夫子不一样,他一下学就立刻走人,从不拖延片刻。有人想问他问题,他会说‘你上课时做什么去了’,说话时脚步都不带停的!总之,谁都不能耽搁岑夫子下学回家。”
据传老生们都把岑夫子称为“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男人”。
姜若皎:“……………”
想不到岑夫子竟还有这样的传说。
姜若皎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东西,和柳春生询问起校勘馆的位置。得知姜若皎要去校勘馆看看,柳春生说道:“正好我也要去那边取本新书,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姜若皎没拒绝,与柳春生一起往校勘馆那边走去。
不想两人才刚走出经义斋,就迎面碰上与朋友一起往外走的寇世子。两边打了个照面,寇世子看了眼和姜若皎并肩走在一起的柳春生,很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又看向微微愣住的姜若皎。
人这么多,寇世子倒也没不由分说地发难,只拦下姜若皎开口问:“去哪呢你们?”
姜若皎解释道:“我想去校勘馆那边看看,柳师兄正好也要过去,就顺便给我带个路。”
寇世子听后收回拦着姜若皎的手,说道:“我们要去打驴鞠,一会不用找我吃饭。”
姜若皎点点头。
驴鞠和马球差不多,只不过用的不是马而是驴,大伙骑着驴在球场上逐球奔跑,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以前寇世子交的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酒肉朋友,哪曾和这么多精神勃发的同龄人一起玩过,看着样样都觉得新鲜得很,别人一说有什么新玩法他都乐滋滋地跟去玩了。
两边分别之后,柳春生忍不住感慨道:“你们表兄弟俩感情真不错,寇师弟很关心你。”
姜若皎想起寇世子那狗脾气,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关心。
只能庆幸寇世子交到了新朋友,一心想和新朋友玩儿,要不然指不定要当场发飙。
那天寇世子不让她给柳春生送吃的就有这个苗头。
这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关心不关心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让他面上无光的问题。
姜若皎随着柳春生去了趟校勘馆,询问校勘馆有没有空缺职位,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柳春生在旁宽慰道:“你就是不在这边帮忙做事,平时也可以过来查阅邸报。”
邸报上一般抄录着各方传递到京城的消息,朝廷汇总后会把邸报贴在宫门口供人抄阅,不少商人嗅见其中商机,每日都会定时去抄录一份卖给有需要的人。
鹤庆书院虽不在京城,却也定时从商贾手里购入近期的邸报以便了解各地的情况。
以前女子学堂却是没有邸报这东西,姜若皎听柳春生这么一讲就放下心来。
岑夫子应当是赶着归家懒得和她细说,果真不愧是“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男人”。
姜若皎在柳春生的指引下找到收藏邸报的地方,拿起近期的邸报飞快地读了起来。
等柳春生去取了书回来,就发现姜若皎已经把新送来的邸报看了大半。他颇为佩服姜若皎一目十行的本领,见天色不早了,开口邀请道:“食堂快关门了,要不先去吃个饭,有什么想看的明儿再过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