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条仙女裙——by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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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
她泪眼婆娑抬起头来,意外落入一片和煦如春的眼神里,像落满杏花的湖,像春雨过后的山。
“别怕,赵又锦。”他缓慢有力的声音响彻耳畔,“记者最需要的品质是什么?”
“敏锐的直觉……?”
她下意识说出老师曾教过的知识。
“不对。”男人摇头,平静道,“是勇敢。”
“……”
“监控看完了?”
“……还没有。”
“害怕?”
她点头。
陈亦行无声地叹口气,“那还看吗?”
她脸色一白,但还是倔强地继续点头。
“ok。”男人侧身,从门口的衣架上拿过大衣,披在身上,“走吧。”
“去哪?”赵又锦愣愣地问。
“不是要看监控吗?又怕,又要看。”陈亦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一路拉到对面大门口,“还哭成个泪人跑我家来。”
赵又锦面色潮红,伸手飞快地抹了把脸,掌心湿漉漉一片。
“……是汗,不是泪!”
还挺倔。
这时候还有心思嘴硬。
陈亦行拉着她的手,在指纹锁上飞快一摁,滴答一声,门开了。
“我陪你看。”
他淡淡地说,然后轻车熟路打开鞋柜,拿过三天前刚拆封的白色男拖,自顾自穿上。
回头再看那个傻眼的小孩。
“还不进来?”
赵又锦吸吸鼻子,腮帮子鼓得老高,顺手把门带上时,闷闷地嘀咕了句:“这是我家!”
陈亦行回头:“那我走?”
“……”
腮帮子鼓的更高了,赵又锦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抬脚向厨房走,背影很高傲,但问的内容却……
“喝什么?热巧还是绿茶?”
……着实卑微。
陈亦行看着那个背影,轻哂。
“热巧。”
说来奇怪,起初嫌弃它太腻太甜,即便她少放糖,对牛奶,也依然喜欢不起来。
可眼下她一问,他脑子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却是这两个字。
有的东西起初不合眼缘,但接触之后,却发现回味悠远。
以至于,后来赵又锦咬牙切齿,在他的陪同下看完那段血腥而惨烈的视频时,他侧头望见她不忍的表情、紧握的拳头。
下意识伸手,拉过她。
然后一根一根,掰开她过于用力,已然泛白的指头。
“力要往坏人身上使,而不是折磨自己。”
他对上那双泪汪汪的眼,顿了顿,声音放低,“赵又锦,这双手是你的武器,保护好它们。”
第45章
有陈亦行在, 后续视频看下来,尽管内心依然承受着巨大的折磨,赵又锦好歹坚持下来了。
他用的倍速播放, 还关掉了声音。
有血腥场面出现时, 他还会忽然抬手,于是眼前一暗,赵又锦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看见他近在咫尺的掌心, 和骨节分明的手指。
凄惨的场景消失在眼前, 虽没有精力在此刻心猿意马, 去留念他难得的体贴,但对赵又锦来说, 的确免去了不少煎熬。
总算看完, 他关掉画面, 问:“准备怎么处理?”
不谈录像的事, 只问她工作相关,赵又锦得以抽离出情绪, 思考后续。
她想了想,说:“这是暗访,偷拍偷录,不好直接上周刊,先在网上发布, 然后寄给他的学校吧。”
“学校?”
“嗯,他在平成工业大学读博, 上次民警问话时我听见的。”
“隐藏好个人信息,不要被他发现了。”陈亦行揉了揉窝在电脑桌下委委屈屈无处伸直的双腿, 起身,“这种反社会人格, 一旦得知是你举报的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重回电脑前。
“算了,来都来了。”
听起来像是多不耐烦似的。
赵又锦下意识发出一声鼻音:“嗯?”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陈亦行敲黑板了,“隐藏i防追踪会吗?”
“好像会一点点……?”赵又锦望天,努力回忆着大二那年学的信息技术。
“别看天,看我。”
“……哦。”
某人开始手把手教学,教她如何使用小马甲,如何防止反追踪。
陈老师太严格,赵又锦默默擦把汗,又一次体会到被信息技术课支配的恐惧。
她由衷感慨:“有大佬手把手教学,感觉我出师了可以直接当黑客。”
陈亦行没说话,淡淡地看她一眼。
赵又锦于是顿悟,这个眼神深刻传达了三个字:就凭你。
ok。
fe。
她举起双手:“开个玩笑,不当就是。”
有些人只是不当黑客。
但有些人,他根本不当人。
弄好一切,平城已是深夜。
风打着卷吹上十二楼,无意间发现窗户留了条缝,便开始毫不留情地席卷而入。
窗帘像海上的风帆,鼓鼓囊囊,充盈饱满。
赵又锦扑上前,将窗户严丝合缝关好了,回头看见陈亦行准备离开的身影,鬼使神差问了句:“吃宵夜吗?”
“……?”
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努力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就,感谢你大晚上被我拉过来,浪费休息时间不说,还给我上信息技术课……不如留下来吃个宵夜?”
陈亦行会说什么,她和他都清楚。
不吃。
宵夜这种东西除了发胖,对人体有什么好处吗?没有。
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已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而他话也到了嘴边,出口却变成――
“吃什么?”
嗯?
居然同意了?
赵又锦眼睛一亮,一路小跑到厨房:“你等等,我找找看。”
开冰箱搜寻。
在橱柜里翻箱倒柜。
好一阵后,她拿出两包拉面,一罐午餐肉,和几只已经蔫掉的胡萝卜、西芹,回头讪讪地望着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男人。
“……”
陈亦行深呼吸,想扭头就走的,但对上那双眼巴巴的眸子,顿了顿。
“煮吧。”
她的眼睛霎时亮起,像两盏小灯笼。寒冬俱寂,灯火不灭,点亮悠悠长夜。
这一夜是在两人对坐吃拉面的光景里结束的。
头顶是暖黄色的灯,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面。
赵又锦厨艺很好,将简单的食材处理得美味可口,拉面也煮的恰到好处,筋道,味鲜。
面是乘在拉面锅里的,她把锅直接端上了桌,当时还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快给我铺个垫,好烫好烫,受不了……”
陈亦行下意识从桌子边角拿了个软木垫,铺在桌子正中。
她急吼吼把锅一放,就开始捏着耳朵,嘶的一声倒吸气。
末了,一人一只小碗,从锅子里捞面吃。
下筷子前,陈亦行淡淡地说:“我就吃两口,意思一下。”
下筷子后……
他确实只吃了两口,也就一口吃掉锅里的,三分之一吧。
赵又锦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汤,偷偷抬眼打量对面。
男人吃得不慢,但姿态优雅,处处显露出良好的教养。
不知哪来的满足感,也许是他嘴上说不吃,但身体力行吃了很多,给足了面子,她喝汤都喝得津津有味。
而陈亦行放下碗筷,也有几分怔忡。
说好的只吃两口……?
他看着对面捧着碗,像小猪一样开开心心喝汤的人,脑海里忽然冒出四个字来:人间烟火。
他有很多年不曾与人共食了。
读书时,忙于创业,不是在实验室废寝忘食,就是在拉资金,吃应酬饭。
后来创立了行风,公司里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结伴去楼下吃饭。
他不爱社交,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排队,固定在一家便当料理店预定了午餐,每天都有专人送到办公室。
……
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处,吃家常便饭的场景,真是久违。
陈亦行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赵又锦,忽然觉得这一幕无端温柔。
――
周三清晨,天刚蒙蒙亮。
冬日的白雾为整座城市笼上一层轻纱,看上去轻盈美丽,但平城已然炸开了锅。
昨天夜里,网络上忽然爆出一段视频、一篇新闻报道,龙卷风一般席卷了这座城市,甚至吸引了全国各地吃瓜群众的目光。
视频是经过剪辑的,对画面中出现的人物进行了面部马赛克处理,时长有所压缩,一共只有两分钟。
人脸打码,血腥的场面同样打码。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大家清楚看见画面里的人在做什么。
如果看不真切,那么紧随其后的整篇报道也足够阐述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平城某小区,男子屡次虐猫,手段残忍。
笔者措辞犀利,一针见血,将该男子屡次虐猫的残忍真相披露于众。
报道是深夜发布的,此时千家万户都在睡梦中,只引起了夜猫子小规模的关注。
待清晨第一缕光穿破云层,真相也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房磊虐猫事件获得了火山喷发似的关注度。
赵又锦连夜做完一切,躺在被窝里也依然在刷手机,追踪报道动态,几乎彻夜未眠。
天光大亮时,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抵达公司。
发现整个《新闻周刊》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这他妈太残忍了,得有多变态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这男的就不是个人!”
“我家也有猫,谁要是这么对我的猫下手,我可能当场就掏刀子捅上去了。”
……
赵又锦看着逐渐沸腾起来的人们,慢慢地坐在座位上,沉默地继续刷手机。
网络上,舆论永远比现实里更加激烈。
网民们暴言不断,声称要人肉出当事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冯园园风风火火冲进大厅,把包扔在工位上,气喘吁吁拉住赵又锦:“是你,对不对?”
赵又锦抬起头来。
冯园园眼圈都红了,语无伦次:“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以为上次就算完事了,你居然偷偷做了这么多?”
赵又锦左右看看,比了个嘘的手势。
好在大家都忙着义愤填膺,也无人注意她们的小插曲。
赵又锦说:“太危险了,一个人去已经很冒险,我们俩一起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你还知道危险?”冯园园目瞪口呆,“他连猫都能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上次我就去敲了下门,问下情况,他就要打我。你不怕他对你下手?”
“怕。”
赵又锦想起夜里看那段录像时毛骨悚然、血液结冰的感受,还忍不住哆嗦。
“……但总要有人去做。”
冯园园与她对视半天,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小声说:“对不起,又锦。”
“……?”
“这本来该是我的工作……”
“谁去都一样。”赵又锦安慰她。
“不一样。”冯园园难得倔强,抬起头来看着她,“我去就只会把事办砸锅,但你没有。”
冯园园看着脸色发白、眼睑处有熬夜后留下的明显淤青的赵又锦,迷茫里,有种颓丧的情绪在无限扩大。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含着金汤匙长大,她应有尽有,但时至今日才发现,其实应有尽有,也是某种意义上的一无所有。
她讨厌和钱打交道,家里人也没想把她培养成女性企业家,说是太累了,好好当个小公主,嫁给金龟婿,养尊处优享清福,这多好。
舅舅是新闻行业的先驱,于是挥挥手,说你要真觉得无聊,那你来我这干吧。
她其实什么也不用干。
只是人活着不能虚度光阴,于是被安排到了《新闻周刊》,每天似乎也忙忙碌碌,干点正事。
可是看着眼前的赵又锦,冯园园发觉,其实她还是在虚度光阴。
有抱负的人活得一往无前,每一步都留下了足迹。
而她无所事事,即便每天也同样忙得团团转,但仔细一想,竟不知自己都在为什么而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