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by牧荑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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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屏息,明知此刻是在向各州刺史发难,与其他人无关,却也觉得心跳怦怦,生怕三殿下在面前停下来。
谢不倦走到沅州刺史面前,见他犟着脖子不肯出列,淡声道,“沅州刺史的五万兵力,藏匿在郊野山坳之中,是想做什么?”
沅州与京兆地区相邻,车马疾驰过来不过数日距离。
要说这沅州刺史没有反心,谢不倦是不信的。
沅州刺史身子一动,忽然暴起。
而谢不倦早有防备,侧身躲过,而后一脚踩在沅州刺史的手上。
他细细地碾,沅州刺史忍痛闷哼。
大殿内所有人一齐看向他们。
只见谢不倦从禁卫手里抽了长刀出来,豁地架上沅州刺史的脖颈,俯身嘲道,“怎么,迫不及待要反了?”
平日里多么温雅有礼的人,此时踩人指骨,刀逼脖颈,眸光冷冽似雪。
群臣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气来。
沅州刺史的席位就在许家的侧对面,因此许知雾的目光不经遮挡地落在谢不倦踩着人的崭新鞋履上,看清了他优雅贵气的朝服,金玉质地的发冠……以及横执长刀的修长手指。
他的刀刃迫近一寸,血线顺着刀尖滴下来。
她脑中嗡鸣,看着哥哥不知有意无意背对她的身影,又去看皇上状似不忍的神情,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手已经细细地颤了起来。
“好了,不倦。大好的日子不该见血。”皇上温声劝阻,而后叹道,“阮爱卿,朕可曾苛待了你,为何驻兵于京郊百里之内?若是有什么难处,你该和朕说,而非……”
皇上说了很多,提及他初登大宝之时,赖诸位大臣襄助,一点一点学会如何做一个皇帝。有那心思细腻的臣子,已经潸然泪下。
许知雾的手却还在颤,胸中翻滚不止。
她恍然发觉,自己竟在愤怒。
为什么愤怒?
又为什么眼眶发热,手脚却冰凉,这样的难受?
她不明白。
直到浑浑噩噩随爹爹娘亲出了皇宫,她还是没想明白。
这个夜晚少有人能平稳入睡。
许知雾躺在床榻上,觉得心口堵塞。
她将此事翻来覆去地想。
从哥哥带她见曲鹤寡开始想。
哥哥说今日之事皇上也是知道的,甚至帮他疏通了许多关节。
可今日殿上的帝王要么叹息地说他失望,要么悲悯地说不要见血。而出手狠辣,言辞犀利的那个人,是哥哥。
他们仿佛在大殿上搭了个戏台子,皇上唱的是红脸,哥哥却唱了白脸。他们的目的一致,就是要敲打日渐膨胀的各州刺史,收缴兵力,以兵不血刃的手段将未来极可能会有的割据之祸扼杀于摇篮之中。
然而,被记恨的人是哥哥,险些被沅州刺史挟作人质的人也是哥哥,在群臣面前露出狠厉一面的还是哥哥。
皇上躲在后头,收割所有忠心与信赖,成了最大的赢家。
哥哥会想不明白吗,她都能想到,哥哥一定也是知道的。
甚至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
许知雾淌下眼泪来。
她心中的哥哥那样温柔和雅,与人为善,可他身为三皇子又不得不推出新典,惩戒权贵,甚至在大殿之上引起惊惧一片。
哪怕他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无论朝臣还是百姓,提起他竟以畏惧居多。关于他喜食人首的谬言竟也有人信!
许知雾为谢不倦感到不值,心疼。
忽然很想见见他,抱抱他,就在此时此刻。
第58章 晋江独家58 [VIP]
“阿雾, 许之雨是谁?”
许父还未熄灯,见许知雾披着披风就跑来,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 没想到许知雾竟说她要去小孜府上, 理由还是想念一个叫许之雨的人。
不过这个“许之雨”, 怎么听上去还有几分耳熟?
“爹爹,许之雨不是人, 它是哥哥送我的猫儿,很可爱的。”许知雾撒娇道, “我已经几天没看见它了,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 我能不能去看看它呀?”
许父头疼地看她,“阿雾你别胡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可是今天不设宵禁呀。”
“那也不成,都这么晚了,你看谁还在街上走?小孜也睡了,你过去不是搅扰了他?”
许知雾脱口而出, “哥哥他这时候才没睡呢。”
“?”许父一愣, 阿雾怎么知道小孜这时候必定还未入睡?
这时许母也披上衣裳走到门口来,“阿雾早已不是任性的孩子, 说吧,去小孜府上究竟为何?只要阿雾不是在胡闹,爹娘都没有拦着你的道理。”
许知雾立住不动了。
她可以跟爹爹胡搅蛮缠,一来一往毫不示弱, 却架不住被娘亲这么温温和和地问上一句。
许知雾张了张嘴, 鼻间却猛然一酸。
她不过是冲动地想去见哥哥罢了。
“……娘亲, 我认床, 我想去哥哥府上那张床睡。”
许母摇头,“阿雾,你说实话。”
于是许父许母眼中,那个已然亭亭玉立的少女忽地抬起了袖子遮挡眼睛,带着哭腔道,“我想见哥哥,我想见哥哥。”
“……”许父许母怔愣,面面相觑。
而许知雾不再说话,情绪决堤,当着爹娘的面呜呜哭了起来。
许父许母无法,只好点了头,并派人护送她去往三皇子府。
许知雾走后,许母立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纳闷地问许父,“子茂,你不觉得阿雾和小孜……太好了吗?”
许父打了个呵欠,困意来袭,牵着许母往回走,“有什么好奇怪的,阿雾不是从小就黏她哥哥?”
是这么个理,可许母总觉得哪里不对。
……
外头下了雪,许知雾撑上伞走到三皇子府侧门的时候才稍稍起了点犹豫,不过只一瞬,她便抬起手敲了门。
里头有人过来开门,见是许知雾,顿时笑道,“姑娘回来了,明月阁的灯还亮着,姑娘尽管去找殿下吧。”
听,随便来个人都知道她要找的是哥哥了。
所以她想念猫儿的这个借口,是真的拙劣吧。
待她步入明月阁,只见院中一片灯火通明,远处的亭台,近处的屋檐,长廊、曲桥,纷纷挂上了明亮的花灯,几乎一步一盏,亮若白昼。
或许因为今晚是除夕,才布置成这样吧。
然而,偌大的院子里,却空空荡荡,唯有各色花灯兀自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细细的飞雪在花灯之前原形毕露,投下一粒粒阴影,又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许知雾捏紧了纸伞的长木柄,忽然觉得这里景色和她往日见到的不太相同。
好似更为孤寂冷清一些。
花灯越多,竟越冷清。
可能是没有什么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的缘故。
许知雾撑着伞继续往前走,四周只余她的脚步声,她打算穿过长廊去哥哥的屋里。
这时,余光却捕捉到长廊的廊柱之下有一道阴影,好像有个人靠着柱子,坐在回廊之中。
哥哥的府中应当不会有什么可疑之人,许知雾并不惧。
她没有踏上长廊,反倒走在了长廊之外,踏在柔软的积雪上,一步一步走到那道身影旁边。
方才就猜这个人或许就是哥哥。
如今一瞧,当真是他。
他还穿着宴上那一身玄色朝服,背上披着羽氅,支着腿坐在长廊的栏杆上,背靠廊柱,阖着双眸,好似睡去了。
目光往下一落,他手里还拎着酒壶。
许知雾见到谢不倦最多的模样,便是他笑容温柔地走来,俯身摸摸她的头,或是拿着一本书卷,从从容容地翻过一页。他总是给人以温雅润泽之感,像是一块通透美玉,不声不响,秀智内蕴。
而此时此刻,哥哥在除夕的夜晚靠着廊柱喝了酒,最后披着大氅就睡过去了。
许知雾不意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为何一个人坐在廊下,为何一个人喝酒,为何不回屋里去?
为何看上去这样孤清寂寥?
谢不倦感觉到风雪之声忽地小了,面前也似有遮挡,双眸还未睁开,便回道,“我自会回去,你不必再来,回去睡吧。”
像是将她当成了青山或是绿水。
久久未得到回应,谢不倦终于睁开眼,雾蒙的眼在触及许知雾时一瞬间清明了,“阿雾?”
他笑着问,“阿雾怎么来了?都这样晚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怀疑许知雾是假的,谢不倦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又重新看向许知雾,而后将酒壶搁下,伸手去拉她,入手温热柔软。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过除夕?我们还包了饺子,只有哥哥没来。”
“傻阿雾,哥哥现在不仅是许孜,更是谢不倦,是三皇子。”谢不倦不再懒懒靠着廊柱,他坐直了,问许知雾,“那阿雾怎么来找哥哥了?”
“也没什么事。”许知雾的目光往一旁载了雪的花枝上落了落,再度看向谢不倦,“我就是想来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这些事要由你来做。”
谢不倦还没答呢,她却先激动起来,吸了口冷气说,“这不公平,没有这样的道理。”
“阿雾在说宴上之事?”谢不倦垂眸而笑,牵着许知雾的手轻轻揉捏她的,“这事只能由哥哥来做,哥哥也并不觉得不好。”
“可是他们都怕你了,都记恨你了!如果这是个好差事,那皇上怎么不自己来做?”许知雾急急走近一步,像是要说服他似的,“皇上在一一询问十三州刺史的时候就知道各州的问题,他忍着没有发难,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吧。这个时机就是哥哥你造出来的。”
谢不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温温地落在她面上。
他在鼓励她说下去。
世人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女子无才是德,女子胸中无物说不出什么见地。
但他的阿雾这样聪慧,他很愿意听她的发现,她的看法。
“你们在配合彼此,让诸州刺史交兵,免去一场割据之祸。”许知雾道,“这都是好的,只是为何得罪人的事情都由你来做?而皇上却说什么‘不得见血’,就好像他不阻止,你就要残忍地杀了沅州刺史一般。”
“皇上在意名声,在意人心,想要众人的爱戴拥护。但哥哥你也不能少了这几样啊,他将你的拿了去,你以后怎么办呀?”
“阿雾,阿雾,你听哥哥说。”谢不倦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父皇的确颇为在意脸面名声。因此当年捏着鼻子认下了殷后的两个孩子之后,在别人质疑他们血脉时却不会站出来说话,甚至如今殷家失势,他也并未废掉二皇子。对父皇而言,养着一个废人,给他以表面的风光,这些都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不能承认他所受的屈辱。”
许知雾听得牙关都咬紧了,对金台之上的那位更多了几分怨言,却无可奈何。
“这次交兵也是如此,父皇不想让人看见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他以为这样会显得无能。若是有人能知他所想,解他之忧,他动动手指,割据之祸就能湮灭于无形,这才叫厉害。”
谢不倦笑了,月色与灯火混在一起,映在他面上。
他的笑容干净清冽,恍若少年郎,“父皇迷恋这样的威风,希望别人认可他,也爱戴他。”
“那你呢?哥哥,我为你不值。”
谢不倦仰头看她,星星点点的亮光都蕴在他这一双眼中。许知雾忽地发现,哥哥拥有一双美得动人心魄的眼睛,至少她自己,在此时此刻已然屏息。
“阿雾,我和他不一样。”谢不倦笑着说,“我不需要他人爱戴我,他们只须畏我就好。”
有爱戴,便有包袱。别人若是爱他,自然也希望他有所回应,得不到回应,爱转为怨。
所以,只有畏惧就够了。
看着许知雾背对着灯火而被勾勒出的轮廓,他道,“阿雾,唯你不同。”
你要爱我啊。
“我怎么?”许知雾微怔。
“别人惧我,阿雾却在心疼我。”
许知雾被他这么直白地一说,顿时不好意思了,“才不是心疼你,就是怎么都想不通,心里不舒服,才来问你的。”
“嗯。”谢不倦温柔地笑了,将许知雾的“想不通”替换成“心疼”来理解,心口也跟着暖和起来,“阿雾,你今晚还回不回去?”
许知雾摇头,“太麻烦了,我不回去了。”
“那好。”谢不倦起身,轻巧地跃过长廊的栏杆,“走吧,我们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