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许祖国——by临西洲

　　“鸡蛋也给的很足。”
　　不怪大家吃惊，前段时间食堂的伙食，简陋的让人想哭。
　　今天虽然说是过年，但大方的有些离谱啊。
　　“黄老师，难不成你已经把咱们核潜艇结构图做出来的消息，告诉上面了？这也太迅速了吧，小蕾还没把完整图纸给你呢。所以，现在是领导们听说以后很满意，给拨了伙食费过来？香，真的太香了。”
　　陈朝阳拿着碗，迫不及待的吃了一个饺子，舒坦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看向黄江，一脸期待的问道：“那是不是以后，咱基地伙食水平都会提上来？黄老师你放心，年后大家肯定好好干活儿，绝不对辜负领导们的伙食费！”
　　一句话，让大家都看了过来，眼含期待。
　　先前研究不出成果，伙食不好，也没人好意思抱怨。
　　那现在成果出来了啊！
　　咱也不是说跟国家提条件，那这基地的日子也确实是苦，想吃的稍微好点，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迎着陈朝阳等人期待的目光，黄江勉强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旁边蹲在墙角的顾崇青沉默端着一满碗饺子，半点没动。
　　钟蕾盛好了饺子，正跟于晚霜、邹淼两人蹲在门口吃呢。
　　瞧见两位老师这表情，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这两天一直忙着给核潜艇的构造图做收尾工作。
　　现在回想起来，核潜艇工作有了突破性进展，大家都挺高兴的，怎么作为这个研究任务的负责人，黄江和顾崇青两位老师，一直没有表态呢？
　　这大过年的，核潜艇结构图研究出来了，还做了顿饺子，按照黄江的性格，他给众人盛饺子的时候，肯定会笑呵呵说很多喜庆话，顾老师或许还会抢着干这份活儿。
　　但今晚两位老师都很沉默。
　　好像……不太对劲啊。
　　确实不对劲。
　　因为当陈朝阳这句话问完以后，端着饺子的顾崇青突然毫无预兆的，啪嗒啪嗒掉眼泪。
　　顾崇青今年六十一了，这会儿蹲在墙角，抽噎着呜呜直哭。
　　整个食堂顿时都安静了，大家都担心的围了过来。
　　陈朝阳更是被吓了一跳，连饺子都不吃了，慌忙道：“顾老师，你这是怎么……”
　　“没事没事，你们先别着急，让你们顾老师缓缓情绪。”
　　黄江拦住了陈朝阳，勉强朝着众人笑道：“大家先吃饺子，有事儿吃完再说。”
　　既然都这么说了，谁还吃的下啊。
　　感情这大过年的，今晚这顿饺子背后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怪我怪我，扫大家的兴了。”
　　顾崇青抹掉眼泪，看向黄江颤声道：“但这事儿早说晚说都一样，你不说，我来说。咱们这个核潜艇的研究，可能要……停一段时间了。这一年来，大家一直在基地里做研究，可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厨房里伙食越来越差，咱们私底下都有抱怨，这个事儿我跟老黄都心里知道。”
　　黄江闻言深吸一口气，没吭声。
　　但看他这个状态，就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话音落下，整个食堂里几十号人都震惊的站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连钟蕾都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碗。
　　这个消息，简直太具有冲击力了。
　　不是，核潜艇的研究要停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这可是天字一号任务，有自己的行动代号，不管别的什么科研活动，只要和这个相关的，就得给核潜艇研究让路。
　　全国的船舶科研所，都在为核潜艇研究出力。
　　这玩意儿能说停就停吗？
　　“老师……你在说什么呢。”
　　陈朝阳磕磕巴巴的说道：“什么叫做核潜艇的研究，要停一段时间？别开这种玩笑，你也看到了，咱今天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啊！模型构架都出来了！那个伙食的事儿，我们也就是偶尔抱怨，真不能当真的，真的！”
　　“不是伙食的事儿，我之所以提这个伙食，是想告诉大家，国家没钱了。”
　　迎着陈朝阳焦急慌乱的目光，顾崇青撇过脸，泣声道：“朝阳，你不知道啊，今年夏天大旱，冬天大雪，全国范围内自然气候都极其恶劣，农民地里的庄稼全都烂了，根本没有收成，已经开始闹饥荒了。”
　　闹饥荒！
　　钟蕾闻言脸色一沉。
　　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今年夏天热的吓人，冬天又出奇的冷，本以为是这座荒岛气候不好，原来……全国范围内都在承受着这些恶劣的天气。
　　华国建国才堪堪十年，这一路走来，本就艰难。
　　现在又遇上了这等状况，简直雪上加霜。
　　“这……这……那老师，我们可以少吃点的，也不是说过年就一定要吃饺子，野菜粥也挺好的。”
　　陈朝阳这次是彻底慌了，他红着眼睛说道：“核潜艇研究不能停啊，咱就指望着这个去对抗丽国佬呢！”
　　对啊，现在国家是难，民众也难。
　　可大国重器也得造啊。
　　“对对，黄老师，我们可以少吃点的。”
　　“而且核潜艇的项目，咱已经有了突破性进展，怎么能停呢。”
　　“领导们应该还不知道咱们有了图纸吧，您把图纸交上去，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所以这顿好饭……是散伙饭？”
　　其实，有时候不怕失望。
　　就怕有了希望以后，又断掉希望。
　　刚开始核潜艇研究毫无头绪，大家是气馁。
　　可现在我们有了图纸啊！
　　这么大的突破性进展都有了，怎么能停！
　　“三天前，我收到首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暂停核潜艇的研究。这个消息只有我跟老顾知道，本来想着，明天再说，让大家过个好年，哎，可……”
　　黄江说到这里，也开始呜呜掉眼泪：“国家太穷了，养不起咱们了啊。而且相比于核潜艇，另一个天字一号任务‘两弹一星’已经进入正轨，可能快要成了。所以……所以咱们得停一停，给两弹一星让路。”
　　一个国家可以穷到什么地步呢？
　　穷到一个泱泱大国，养不起两个天字一号任务，只能先做一个。
　　黄江说这话的时候，心脏都在抽搐。
　　明明是一顿大家期待了一整天的饺子，这会儿已经没人吃了。
　　大几十个科研人员，挤在小小的食堂里，有人坐着，没位置的蹲着。
　　一张张脸都同样的麻木。
　　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啜泣。
　　核潜艇任务从1958年开始，到现在，第一批进来的科研学家，在这里待了两年。
　　钟蕾等人是第二批进来的，也待了有大半年了。
　　大家之所以能在基地里待这么久，无非就是为了那个目标。
　　把核潜艇研究出来。
　　可现在，突然说不研究核潜艇了。
　　那……接下来干啥啊。
　　食堂门口。
　　邹淼茫然的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转过来看向钟蕾，红着眼睛颤声道：“小蕾，怎么办啊，想想办法啊。”
　　有困难，找钟蕾，准没错。
　　这句话曾经是这个小团队的戏言。
　　但也不完全是玩笑话，因为钟蕾好像每次都能完美解决问题。
　　听到邹淼的话，陈朝阳、周宪、于晚霜三人也都期待的看过来。
　　然而这次，钟蕾沉默良久，涩声道：“这一次，小蕾也没有解决办法啊。”
　　基地外面，雪花飞舞。
　　食堂里一群人沉默颓丧。
　　五个年轻人并排蜷缩在一起，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与难过。
　　怎么回事儿啊。
　　报效祖国这条路，怎么就……这么难呢。
　　▍作者有话说:
　　ps：
　　对不起本来今天一鼓作气就要写到开造核潜艇的，但是我在图书馆查资料，翻阅前辈们的传记，一直哭一直揉眼睛，然后我的隐形被我揉没了真的死活找不到。（？）
　　我在图书馆里整个人都傻了，五六百的度数没了隐形我直接成了瞎子，眼睛也一直在酸痛，旁边的人看我哭的这么惨很可能是被吓到了，犹豫着递了一包纸过来。（……）
　　我知道大家都在等着核潜艇研究成功，想看三十年后的剧情。今天我缓一下，后面开始多更点，保质保量给大家写结局，这个世界我真的真的写的很喜欢，一定会用心写的大家放心！
　　最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啊！
 
 
第38章 深海高歌38 [VIP]
　　基地外面的院子里, 雪下的很大，狂风呼呼通过大门，往食堂里倒灌进来，吹得人浑身发凉。
　　只是众人连去关门的心思都没了。
　　本该热闹的一顿年夜饭, 这会儿沉闷的让人难受。

　　但……饺子还是要吃的。
　　外面都在闹饥荒了, 现在基地过年还能吃顿饺子, 这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不能浪费这样的好粮食。
　　食堂里, 一群人沉默着吃饺子的画面, 多少有些压抑。
　　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门口, 陈朝阳五人并排蹲着，呆愣愣出神。
　　“都赶快吃吧, 这顿饺子，你们不都已经惦记一整天了。”
　　黄江心里难受极了。
　　他端着碗, 走去食堂外面的门槛前蹲下，看着钟蕾等人勉强笑道：“再不吃就要凉了。”
　　其实，饺子已经凉了。
　　刚才来的时候，四大锅饺子热乎乎的冒着香气，别提多诱人。
　　这会儿不仅凉了，还没什么胃口。
　　钟蕾夹了一个饺子, 放在嘴里没滋没味儿的咀嚼，机械般的吞咽下去。
　　等吃下去以后。
　　她转身看向黄江，轻声道：“老师，要不您试着再找找上面的领导，把咱们的核潜艇图纸递上去？或许领导们还不知道咱们的工作进展, 现在咱们科研工作有了这么大的突破, 指不定还能有希望。”
　　对啊。
　　这种时候, 工作的突破进展, 才是最后的希望。
　　听到钟蕾的话。
　　不管是食堂里面，还是外面，本来在沉默吃饺子的众人都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希冀。
　　“咱们这个，其实……不算是突破。”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黄江语气艰难的说道：“没人见过核潜艇长什么样子，咱们通过搜集来的情报，自己推出来的核潜艇结构图，没有任何参照物做支撑，怎么证明这是合理的，科学的？”
　　这话虽然听着让人难过，但却是事实。
　　科学需要数据、参照物来做论证。
　　目前大家推出来的图纸，显然论证不足。
　　若是正常情况，国家肯定会给出时间和技术、资金支持，去让大家做论证。
　　但现在……国家也很难啊。
　　听到黄江的话，本来还有些希冀的众人这次彻底绝望了。
　　看来，核潜艇研究任务暂时搁浅，已经成了定局。
　　“那是不是今晚过后，就要散伙了？”
　　“我都两年没回家了，家里人一直写信催我回去。我其实也想回啊，可真就这么回去了，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甘心呢？”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食堂里，大家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眼睛都是红的。
　　想想这一两年来遭遇的苦楚心酸，再想想先前推出核潜艇图纸时候的振奋激动。
　　所有的努力就这么半途而废，真是不甘啊。
　　邹淼靠在于晚霜肩头，红着眼一言不发的往嘴里塞饺子。
　　大口大口吞咽的同时，眼泪也大颗大颗的掉。
　　钟蕾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靠在墙边，从棉衣兜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支钢笔。
　　信是徐美霞上个月又寄来的，问她工作情况，以及过年回不回家。
　　其实这封信，钟蕾是不打算回的。
　　因为每次回信，对她，对徐美霞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也太茫然了。
　　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人在委屈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想要找妈妈。
　　“妈妈，见字如面。”
　　从兜里拿出那张早就准备好的信纸，钟蕾看了一眼基地沉默的众人，写道：“原谅女儿不孝，没办法回家陪您过年。我这里一切顺利，你和哥哥嫂子还好吗？”
　　因为这个冬天太冷，办公室和宿舍条件艰苦，御寒措施做的不好。
　　钟蕾没日没夜的绘制图纸，手上长了一些冻疮，挺疼的。
　　尤其是这会儿坐在门外，冷风呼呼吹，还捏着钢笔写字，没一会儿手就冻的发红。
　　基地里只有办公室、厨房有电灯，电灯泡还是发黄的那种，平常晚上在宿舍加班的话，只能靠煤油灯。
　　时间久了，眼睛越来越酸涩，看东西也逐渐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