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许祖国——by临西洲

　　如果这是一次对钟蕾的飞行员初筛考核的话。
　　那么她绝对称得上完美通过。
　　更令在场所有人都侧目的是。
　　那架轰炸机，是钟蕾本人自己全力维修好的。
　　酒米精代替燃油, 自己安装机轮，拖拉机助力启动轰炸机，马匹拖动飞机助跑……
　　每一项操作，都值得惊叹。
　　此刻，所有人都看着那站在长凳子前，身姿挺拔、脸带笑容的漂亮女孩子,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这样子的钟蕾，够倔强，也够耀眼。
　　而在那群飞行学员当中，裴萱发自内心的在为钟蕾感到高兴。
　　至于卫霖，则是看着钟蕾那张带着自信绚烂笑容的面庞,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悄悄红了脸。
　　只是因为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钟蕾身上。
　　没人发现卫霖的异常。
　　唯有孙成功老先生有些惊愕。
　　听到钟蕾的话, 他愕然看向吴皓, 急切道：“吴教官, 你不是说这个女孩子对维修飞机有着非常大的兴趣，而且还想拜我为师吗？那现在这是……”
　　说实话，刚才看到钟蕾的一系列操作，孙成功被吓得不轻。
　　可当那架轰炸机真正起飞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激动了。
　　这个小姑娘，竟然能独立维修苏国产的斯勃-2轰炸机。
　　这意味着，华国出现了一个飞机维修行业的超级天才！
　　面对这样的天才，孙成功承认自己心动了，迫切的想要收这小姑娘为徒。
　　可钟蕾怎么自称‘预备役飞行员’呢？
　　“这……”
　　听到孙成功的话，吴皓也有些尴尬。
　　他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看向钟蕾，说道：“是这样的钟蕾，这位孙成功老先生，是首都来的飞机维修专家。你刚刚独立修好了斯勃-2轰炸机，足以证明你在维修飞机方面的超高天赋，孙老先生对你也很是欣赏。”
　　刚刚钟蕾说：预备役飞行员钟蕾向您报到。
　　这话吴皓没接，反而开始把话题扯向了维修飞机。
　　这其中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钟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但她没吭声，就这么保持着敬礼的姿势，半分未动。
　　于是，学校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现场气氛有些凝重。
　　“钟蕾，你听我说，女飞这条路，真的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我这也是为你好。”
　　吴皓深吸一口气，有些头疼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能在旋转状态下的飞机里坚持五分钟，但这或许只是个巧合，接下来你还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反而在飞机维修方面，你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赋。”
　　或许，这就是男性视角下对女性的刻板凝视。
　　哪怕钟蕾完美完成了空间定向初筛考核，吴皓还是不愿意让她做女飞。
　　田青峰在旁边叹了口气。
　　孙成功老先生安静听着，这会儿多半也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原来……这个维修天赋惊人的女孩子，志向竟然是做女飞啊。
　　那可真够遗憾的。
　　“对啊钟蕾，教官也是对你好，你别太倔了。”
　　“女生做飞行员，先天就存在很多不足的。”
　　“还是算了吧。”
　　当吴皓话音落下以后。
　　飞行学员那边，以老飞组的组长徐禾在内，都纷纷出言规劝。
　　这群男人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女生不可能做飞行员。
　　而被他们规劝的钟蕾，则是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板凳前，纵然身姿挺拔，却难免有些落寞。
　　裴萱听得怒火中烧，抬脚就要站出来为钟蕾说话。
　　但——
　　抢在裴萱之前站出来发火的，是钟爱国。
　　这个精神状况不太好，向来老实巴交还胆小的男人，这会儿迅速冲过来，把钟蕾护在身后。
　　“我的闺女以后走哪条路，凭什么让你来决定！你凭什么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抹杀她的梦想！我这个当爹的都没说一句话呢，你算哪根葱！”
　　钟爱国涨红着一张脸，指着吴皓骂道：“你这个白眼狼！小蕾给学校维修好了轰炸机，还帮忙搜寻到了一百多架飞机！到头来你就是这么随意否定她的？什么叫做突然能在旋转状态下的飞机里坚持五分钟？这一周的时间，为了能获得你的认可，小蕾每天晚上都在训练场加训，不知道在板凳上摔下来多少次。她为了做这个女飞，豁出命来不要，坐进用马拉起来的飞机上天。现在她按照你的标准，通过了考核，你却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就全盘否定了她，还扯着对她好的名义，简直荒唐！”
　　或许是骂完以后还不解气。
　　钟爱国转过身，将钟蕾的两只袖子捋起来，指着那白嫩胳膊上的多处淤青，红着眼大声道：“你来看看，看看这些伤痕，她咬紧牙关在努力，你一句话就让她放弃，凭什么啊？”
　　钟蕾的皮肤本身就白。
　　所以上面那些淤青、伤痕就格外明显，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钟爱国带着怒意和哭腔的话，以及小姑娘胳膊上的伤痕，让在场所有人都目光发紧。
　　包括吴皓。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放在钟蕾的胳膊上，脸色紧绷。
　　吴皓怎么都没想到，原来这一周时间，钟蕾白天睡大觉，都是因为她晚上在熬夜拼命给自己加训。
　　这个女孩子，可真够倔的啊。
　　而且，钟爱国说的对。
　　钟蕾对空军学校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她又不是没能通过初筛。
　　按照吴皓教官的说法，钟蕾完美完成了考验，那凭什么不让钟蕾做飞行员。
　　迎着钟爱国带着怒意的目光。
　　在场包括田青峰在内，空军学校里的人都下意识转移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你……”
　　吴皓被钟爱国骂了一通，这会儿本身就有些底气不足。
　　他看着钟蕾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但钟蕾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生气。
　　因为生气是无用的，她现在是在用实力和事实说话。
　　所以钟蕾平静的把袖子整理好，从钟爱国背后走出来，再次向吴皓认真敬礼：“预备役飞行员钟蕾，向您报到！”
　　这一次，吴皓没办法再转移话题了。
　　因为钟蕾的意思很简单。
　　当初是你说的，通过空间定向测试初筛，就能成为预备役飞行员。
　　别管我是男是女，现在我通过了这个测试。
　　那我就有资格来向你报道。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吴皓，等待他的回应。
　　吴皓的视线落在这个倔强小姑娘的脸上，看着对方那虽然瘦弱却挺直的脊梁，和浑身不服输的劲道，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钟蕾是男孩子的话，那她肯定是个绝佳的战斗机飞行员好苗子。
　　心性好，悟性强，够自信，能吃苦，对飞机足够了解，关键是身上有股永远不服输的韧劲儿。
　　可惜啊……
　　虽然心里这么想的，但吴皓并没有说出来。
　　良久过后，他平静道：“预备役飞行员钟蕾，归队！”
　　哗！
　　听到吴皓教官的话，在场所有人都一片哗然。
　　教官疯了吗，竟然还真的让一个女孩子做了空军学校的飞行员！
　　这简直是是史无前例的。
　　因为目前整个华国，都不存在有女飞！
　　“是！”
　　听到吴皓的话，钟蕾眼睛亮起来，然后在众人神情复杂的注视下，走进了飞行学员的队列。
　　队伍当中，裴萱冲着钟蕾悄悄竖起大拇指。
　　卫霖更是咧开嘴笑道：“恭喜你啊钟蕾，终于得偿所愿了。”
　　“谢谢。”
　　钟蕾笑的一脸开怀。
　　然而，有人欢迎她，自然也会有人排斥她。
　　比如那位老飞组的组长徐禾，先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钟蕾，然后说道：“进预备役队伍只是开始，能不能撑得过后面的体能训练和初飞试练，还未可知，倒也不用高兴的这么早。”
　　坦白讲，徐禾跟钟蕾没仇没怨。
　　但人是有着自己的认知，以及固有思维的。
　　女性不能做飞行员，就是徐禾这种人的固有认知。
　　这时候当一个女性打破这种认知，真正成为一个飞行员以后，就会被这种人针对排斥。
　　男性对自己不能接受的事物，总是会发散攻击力。
　　但钟蕾也不是什么软包子，任人拿捏。
　　听到徐禾的话，她冲对方展颜一笑：“既然进来了，那就是凭借我自己的本事，为什么不能高兴？你也说了，以后是未可知的事情，倒也不用提前否定我一定不行。”
　　钟蕾话音落下，徐禾的脸色顿时一阵青白，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而一群飞行学员们看着针尖对麦芒的钟蕾和徐贺，都暗自咂舌。
　　乖乖，徐禾学长是技术型老飞，平时在学员当中威望很高，就连教官都很给他面子。
　　但钟蕾却半点不怵他。
　　看来以后这训练场上，有得热闹了。
　　眼睁睁看着女儿走进飞行学员的队伍，终于得偿所愿。
　　钟爱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除了钟爱国，包括吴皓、田青峰在内，心情都有些复杂。
　　至于今天从首都来的专家团们，则是满脸惊叹。
　　独自维修好轰炸机，坐着轰炸机上天，而且竟然还志向做一名女飞。
　　这个钟蕾，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大家一路赶来，肯定都很累了，我带着大家去宿舍区先休息休息。”
　　训练场上的风波暂时告一段落，田校长带着专家团们去了宿舍。
　　至于吴皓，他转身看着那一群男飞行员当中的钟蕾，怎么看怎么觉得刺眼。
　　最后留下一句‘按照正常进度，由徐禾领队训练’以后，沉着脸走了。
　　现在看起来，是钟蕾终于进了预备役飞行学员的队伍。
　　但其实不然。
　　比如，被带去宿舍休息的专家孙成功老先生，这会儿满脑子都是钟蕾刚才维修飞机的画面。
　　思来想去，老先生到底没忍住，出门去找了自己的徒弟魏航。
　　目前华国的维修专家很少，基本上现在新一批培养起来的专家，都是孙成功的徒弟。
　　说是徒弟，但其实魏航也是有幸在培训学习的时候，听过孙成功几节课而已。
　　以孙老先生现如今的地位，寻常人也很难入他的法眼。
　　魏航比孙成功早来空军学校，对于这里的情况自然是比较熟悉的。
　　“老师，我就知道你来了以后肯定会盯上钟蕾，我跟你说，这小姑娘真的神了。当初我刚来学校那会儿，眼睁睁看着她用各种野路子维修轰炸机。”
　　魏航把先前关于钟蕾的神奇事情一阵猛吹，然后说道：“我敢肯定，目前整个华国都找不出来比她更出色的飞机维修天才。如果经过科学的培养，她以后极有可能去造飞机！”

　　造华国属于自己的飞机！
　　单是想想这个可能，就让人觉得热血冲顶啊。
　　通过魏航描述出来的钟蕾之前的事迹，听的孙成功老先生眼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激动。
　　可是激动过后，他叹了口气，遗憾道：“可惜了，这小姑娘志不在此，只想做飞行员。”
　　“做女飞有多难，咱们都懂。而且我看吴皓教官那意思，应该还是不太想收钟蕾的。”
　　魏航倒是没有气馁，轻声建议道：“要不您私下再去找吴皓聊聊，应该还会有转机。”
　　“行。”
　　孙老先生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
　　像是钟蕾这样的天才，不努力争取过来，实在是说不过去。
　　于是，孙成功转身去找了吴皓。
　　恰逢吴皓正在教学楼的走廊角落里站着呢。
　　瞧见孙老先生，他转过身笑道：“我就知道您会忍不住来找我。”
　　孙成功顿时就有些惊讶。
　　“您往那边看。”
　　吴皓指着远处的训练场，说道：“钟蕾这小姑娘倔的很，但她没意识到，训练场上包括徐禾在内的老飞，比她更倔。他们上过战场，知道战场有多残酷，所以不愿意把后背交给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钟蕾进这个预备役飞行队伍，其实反而比较简单，接下来能不能留下来，才是最难的。”
　　“你的意思是，她留不下来？”
　　孙成功多少懂了吴皓的意思。
　　“基本没有留下来的可能，飞行员的体训是个非常苦而且高强度的训练，以钟蕾的身体素质，很难留下。”
　　吴皓叹了口气：“只是今天这小姑娘把我逼得没法了，只能点头让她做预备役飞行员。这样也好，让她吃点苦头，知难而退了，到时候我出面安慰他一番，顺势把她交到您手里。”
　　天才应该去她该去的地方。
　　孙成功顿时心里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