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暗恋我——by蒋牧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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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令时终于懒洋洋的抬起脸来,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虽然看着懒散,但是坐在椅子上,气势却不减,他眼睛盯在她身上,闻到:“这次是真心话?”
“真心话,比陨石还真,”邬乔认真点头。
程令时也不是说不信,他憋了两下,缓缓说:“那天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回去,翻了翻自己的设计图。”
不……不是吧?
邬乔被说的一愣,她的话至于杀伤力这么大吗?
“不信?”程令时见她愣住,语调慢腾腾的问道。
邬乔:“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不应该相信我胡说八道的话。”
“作为设计师,谁会对于别人的评价无动于衷呢,”程令时声音更淡了。
邬乔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呢。
她真不是那种喜欢主动挑事的性子,没想到为数不多的几次,居然还被翻了旧账。
是啊,作为设计师谁会不在意别人的意见,如果有一天她的美术馆项目真的建成,要是有个人跟她说,她的设计一无是处,只怕她也会难受。
每个建筑设计都如同建筑师的孩子,每一张平面、立面都耗费着他们的心血。
“对不起。”邬乔低头认错。
“道歉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对面的程令时在端起咖啡,轻呷了口后,微拖着腔调,懒散而缓慢道:“我回来后翻了翻图纸,就觉得日后你一定会改变看法,重新认同我的博物馆设计。”
邬乔发现自己又被他戏弄,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先送你去公司,”程令时见状,也不戏弄她了,伸手揉了她的长发,温柔说道。
*
早上程令时去参加博物馆的开馆仪式,大家都在忙手头上的事情。
邬乔去茶水间倒水时,正好撞上隔壁组的一个设计师,正在跟旁边的同事抱怨,“刚才来了个老太太,说什么要找设计师做设计。前台就给我们组长打了电话,组长派我过去接待,我本来以为是个什么有钱老太太找到我们这里。”
“谁知我坐下之后,她跟我说什么,说她想攒了一笔钱想盖房子,纪念她丈夫,但是她只攒到了盖房子的钱,没什么设计费给我,但是可以把她丈夫一生的心血都送给我。”
这个男同事喝了一口水,口气不善道:“结果我一问什么心血,她说她丈夫一生积攒下来的建筑手稿,还都是关于榫卯结构的心血。她还说她丈夫是榫卯技艺非遗传承人。”
“老太太心意是挺好的,就是现在木结构这东西,在中国根本行不通,哪怕建个民房都得用混凝土,所以我觉得还是别费这个事儿了。”
邬乔一直在旁边听着,终于忍不住说:“她只是想要纪念自己的丈夫。”
“但是她丈夫也不是什么建筑大师,要是什么梁思成和贝聿铭这样的大师,手稿才有价值嘛。”
邬乔深吸一口气,这才没重新出口反驳。
虽然她对于男同事说的话,很不认同,但也不想在这里跟他吵起来。
好在对方倒了咖啡,就离开了茶水间。
邬乔端着水杯往回走,还没走到一半,突然调转了方向,走向前台,她看着前台小姑娘立即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个老太太来过?”
“对呀。”前台小姑娘也觉得稀罕。
他们这样的建筑公司,合作的都是财大气粗的甲方,要么就是政府部门,毕竟时恒主要做的就是公建和大型建筑部门,哪怕接商业住宅,都是对方捧着钱上门。
况且他们的设计费在业界极其高昂,偶尔有私人业务,也都是什么富豪名流之类。
像这样朴素的老太太,还真是挺少见的。
邬乔忍不住问道:“她走了多久?”
“五分钟吧。”前台说道。
于是邬乔问清楚对方的穿着和打扮,前台见她这么上心,忍不住说:“邬乔,你该不会是想接下这个项目吧?”
前台跟邬乔年纪差不了多少,平时关系不错,她劝道:“刚才我请韩老师过来接待了一下老人家,你都不知道韩老师之后跟我发了多大的脾气,说我完全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他还说这种案子以后别往公司里接。”
前台小姑娘委屈道:“这案子哪儿是我往公司里接,是老太太自己找上门来的,难不成我还把人往门外推啊。”
“老人家留下联系方式了吗?”邬乔轻声问。
前台小姑娘起身,推了下台面上放着的登记簿,轻声说:“你还真想接啊?”
“不是,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邬乔笑了下。
很快,她打了电话,好在那边很快接通,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喂。”
“您好,我是时恒建筑所的设计师。”
或许是邬乔的声音温柔,对面也一下拔高了声音:“你们愿意接了?”
“您已经离开了吗?”邬乔问道,“我想跟你见一面,再详细聊聊这件事。”
“我快到公交站台了,我不住上海市区,我住在乡下。”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极小心的口吻问道:“小姑娘,如果可以,我能现在就过来跟你说这个事情吗?”
邬乔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找到时恒,甚至来到这里,应该是问了很多人,甚至转了很多趟车,立即说道:“那您等我一下,我现在就过来。”
邬乔顾不得将自己的水杯放回工位,直接留在前台,便跑了出去。
她一路跑向老人所说的那个公交站台,但是发现站台上等车的,都是年轻人,她左右看了一眼,正要拿出手机再打电话。
就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下手臂。
“小姑娘,”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邬乔转回了头。
而当她看到这个老人时,就见她手里举着一瓶矿泉水,上面还冒着冰凉的水汽,一头花白头发的老人家,打扮的很朴素却也很干净。
当邬乔低头看见她手臂上挎着的包时,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
因为她奶奶也有一个这样的包。
“小姑娘,麻烦你跑这么远的路,喝点水。”老奶奶将手里的矿泉水塞进她的手心里。
明明只是便利店里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邬乔拿在手里,却那样沉。
*
晚上回家后,邬乔想了许久,还是敲响了书房的门。
“怎么了?”程令时走过来开门,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
邬乔忍不住舔了下唇,低声说:“其实,我今天接了一个项目。”
“接了一个项目?”程令时一怔,因为邬乔是他组里的成员,所以她手头上的项目和进度,他都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公司的新项目确实是有,但是并没有交到邬乔手上。
在他的注视下,邬乔开口说道:“今天公司里来了一个老人家,她提出想要建造一个木结构建筑,来纪念她的丈夫。因为她的丈夫就是一个榫卯技艺的非遗继承人,却在三年前准备建造这个建筑时,因为胰腺癌去世。”
“所以你就接下了?”程令时皱眉。
邬乔立即说:“我觉得这个项目确实是太小了,所以我想通过私人名义接下,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耽误日常工作。”
设计师接私活儿这事儿,在哪个公司都有,很多老板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令时当然不会计较这件事,但是他没想到,邬乔接私活居然是接个这个。
他说:“我觉得你要慎重考虑,虽然木结构建筑在国外很流行,但在现在的中国并不算是主流设计,这里面牵扯到太多。你如果想要挑战,我可以……”
“我不是想挑战什么,”邬乔抬头望着他,她低声说:“我其实一开始也只是想跟她聊聊,试试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我知道她这样的老人家,能找到我们公司,肯定是经过很多努力。”
但是在见到老太太的那个瞬间,邬乔想起了她奶奶。
“你还记得戴爷爷吗?”邬乔问道。
程令时点头,他当然记得,那个古怪又厉害的老头,他是清塘镇上最厉害的手艺人,远近闻名,当年程令时为了跟他学习榫卯技艺,还在他家里干了两个月的活。
“那老头说我以后哪怕是个厉害的建筑师,但也不会是个好的中国建筑师,”程令时轻声说。
邬乔没想到戴爷爷居然跟他说过这种话。
“大概他觉得我学在美国,以后也一定会留在美国,他说我考虑建筑的方式,只有西方的,没有中国的。”
邬乔怔住。
“但这老头肯定没想到,你也会成为建筑师。”
两人同时想起记忆那个古怪的老头,竟是感受到了共同的温暖和柔软,那个夏天是属于他们的夏天,哪怕炎热也依旧在记忆里闪着温暖的夏天。
这一刻邬乔望着他眼底的情绪,突然意识到,还记得那个夏天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他也同样记得。
终于程令时露出淡笑,手掌搭在她的发顶:“既然接下了,就好好去做。”
“老头觉得我做不成的事情,我觉得你可以。”
这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比信任这两个字,更让人心暖和激动。
第71章
邬乔本以为接下这个项目,必然会遭到一些波折,可她没想到程令时居然格外支持,在她提到柳爷爷的时候,甚至不惜以贬低他自己的方式鼓励她。
于是第二天,她便跟商奶奶联系,这位奶奶姓商,她去世的丈夫姓柳。
昨天邬乔跟她聊天时,了解到的基本情况。
她听到后面各种嘈杂的声音,便问道:“奶奶,你家里是有人吗?”
商奶奶笑了下,柔声说道:“是中介带人来看房子了,我啊,准备把现在这套房子卖掉了。”
“为什么?”邬乔诧异。
商奶奶慢悠悠说道:“其实老柳在的时候,就一直在这么做了。我们膝下没有子女,他做了一辈子的建筑,我教了一辈子的书。要房子呢,也没什么用处,所以他之前就想把房子卖掉,想把所有的钱都去盖他想要盖的那个房子。”
因为那份柳爷爷的手稿只有一份,商奶奶昨天并未带在身上。
商奶奶并不懂建筑的事情,她只是怀着一份赤忱之心,想要替亡夫完成最后的心愿。
所以邬乔和她约定好,周末去她家里一趟,亲眼见见那份手稿。
周末的时候,邬乔收拾好东西,刚开门,就看见程令时从书房出来,他看见她一身打扮还有身上背着的小包,问道:“要出门?”
“我跟商奶奶约好了,今天去看她家里看看柳爷爷留下来的手稿。”
等程令时问了地址,一听皱眉道:“岂不是还要过江?”
商奶奶住在离这里极远的地方,邬乔之前搜索过地址,最起码要两个小时才能到,来回得四个小时。
“我开车送你去。”程令时边说边往自己房间走,还不忘说道:“等我换个衣服。”
“不用这么麻烦的,”邬乔下意识说。
程令时本来已经快走进房间,听到这句话,居然直接停了下来,扭头直勾勾盯着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竟染上沉沉一重雾气,情绪兜转直下。
邬乔眨了眨眼睛:“我需要你送,男朋友。”
见她一下猜中自己在意的点,程令时倒也没跟她计较,只淡淡留下一句:“下不为例。”
说完,他走回房间,只是房门并未关严。
程令时撇头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要是非想要看我换衣服,其实我也不介意。”
邬乔:“……”
她介意啊。
不等他再浪起来给自己扣罪名,邬乔转身就走了。
她站在客厅里等了两分钟,就听到远处的走廊里传来声音,她扭头看过去,就见程令时穿着一身黑,黑色卫衣还有黑色长裤,本来黑色就显瘦,他那双大长腿被裤子包裹的修长又笔直。
哪怕邬乔天生一双筷子腿,都忍不住要嫉妒。
不过还别说,他这一身是真显年轻,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三十而立的人了,特别是他大概是在家里,头发干净又带着点凌乱,身上居然有那么一丝意气风发的少年气。
这模样谁看了,都得说绝。
邬乔心底情绪一时被挑乱,赶紧别开脸,假装淡定。
程令时却已经站停在她面前,直接伸手拉起她的手掌,手指穿插进她的五指缝间,十指相扣,微微弯下腰,故意贴着她的耳畔低声说:“走了,女朋友。”
其实邬乔的耳朵一直挺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