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by荔枝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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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逐客了。
沈却眼尾轻抬,口吻里带上两分命令的语气,道:“过来,坐下。”
虞锦只好老实挪过去,背对他落座。
垂在背脊的青丝被挑开,露出颈后泛红的肌肤。
她是夸张了些,但这伤也是实打实的。
男人眉心一蹙,这人是瓷器做的吗?楚澜三天一罚五天一打的,也没见这样脆弱。
沈却淡声道:“落雁,药。”
落雁微愣,忙把药递上去。
少顷,涂满膏药的手掌便直直覆在虞锦的后颈上,凉得她一个激灵,蓦地站起身,又被拽了回去。
他道:“别动。”
不知是不是今夜看了不该看的,虞锦浑身僵硬。
平日里再如何碰触,都还隔着衣裳,可眼下也、也算是字面意义的肌肤之亲了吧……
他二人又不是亲兄妹,这不合适,实在不合适。
虞锦侧身避开,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下。
她道:“怎好麻烦阿兄,还是让落雁来吧,落雁,打水给阿兄净手。”
“不麻烦。”沈却看她一眼,顿了顿又道:“兄妹之间,何须客气。”
虞锦:“……”
怎么,他也失忆了吗?
愣神之际,她又被拉回了原地,只是这么一来,便成了面对面,他的手绕到了后颈。
虞锦有些喘不上气,但她要保持冷静。兄妹,既是兄妹,这时候就该冷静才对。
小姑娘抠了抠掌心,朝他一笑:“多谢阿兄。”
沈却打量她的神色,道:“之前撞了脑袋,还疼吗?”
虞锦柔声道:“有时夜里还有点疼呢,不过已大好,阿兄不必担心。”
沈却“嗯”了声,不经意地问:“以前的事,还是半点记不起来?”
闻言,虞锦心中的弦霎时绷紧。
她眼一垂,嘴一瘪,伤心道:“记不得,一想便头疼,也不知何时才能想起。”
四目相望,虞锦攥紧手心,很是沉得住气。
那两簇忽闪忽闪的眼睫,沈却不由多看了一眼,半响才松了手,用帕子擦净手心,道:“后颈别沾水,明日记得上药。”
虞锦应了声,趁他低头之际重重松了一口气。
须臾,虞锦目送他离开,好声好气道:“夜深,阿兄小心看路。”
沈却迈过门槛的脚微顿了一下,那话里暗含的一丝喜悦,还是准确无误被他捕捉到。
他无声笑了一下,这么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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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几日,王府都安分许多。
虞锦日日提着冰镇果茶去槐苑陪楚澜抄书,一来二去,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又亲了不少。
沈却闻言,并未阻拦,也没多放在心上。
他正两手撑在桌沿,细看狼仓关的舆图,门外“笃笃”两声响,元钰清推门进来。
他瞥了眼桌案,道:“王爷上回让我查的,有眉目了。”
沈却顿了下,视线上移,落在他身上,“说。”
“不查不清楚,这一查才知,虞家那些传言被编排成了戏曲,一路传唱到上京,名气还不小,唱的正是一恶毒继母趁家中主君征战未归,强逼着原配所出的嫡女下嫁的故事,且这出戏里的细末简直与虞家那档子事一模一样,其中还牵扯了兵部,这不明着说是蒋淑月那位靠外甥女下嫁谋职的兄长吗?且一旦事关朝廷,百姓自然热络,难免传得就快些,也难怪承安伯府没能拦住此等传言。不过,追根溯源,你猜这戏从何处唱起的?”
沈却没那个耐心,只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
元钰清摸了摸鼻梁,继续道:“正是原州平玉楼,一个唤作芰禾的戏子,不过据她所言,这出戏是她自个儿编纂的。”
原州,平玉楼。
沈却若有所思地蹙了下眉,“知道了,段荣,叫沉溪来。”
元钰清疑惑挑眉,叫沉溪来作甚?这与沉溪有何干系?
他问道:“可要继续查?此事有疑,怎可能如此巧合,戏里唱的竟与虞家境况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这出戏,定是有人授意。”
沈却觑他一眼,见元钰清对此事热情高涨,顿了下道:“随你。”
如此,元钰清才算作罢离开。
没一会儿,沉溪便来了。
说起来,沉溪与落雁本是伺候在琅苑,眼下虽伺候虞锦,但偶有时也会被沈却叫来问上两句,她也自是知无不言,主子毕竟是主子。
沉溪上前,福身道:“王爷。”
沈却看她,直截了当道:“在原州时,是你陪虞锦去的平玉楼。”
没想王爷竟是要问此事,沉溪回想了一下,“是,那日是奴婢陪三姑娘去的。”
沈却接着问:“她当日是坐在大堂听戏,还是点了戏子?”
沉溪道:“回王爷,三姑娘当日开口便是要最好的,倒也没具体点谁。”
“来人是谁?”
“好似…好似唤什么荷,王爷恕罪,奴婢愚钝,没能记清。”
过了好半响,才听男人道:“你下去吧。”
沉溪费解又心慌地应声退下。
未时了。
丛云遮日,窗外忽地吹过一阵清凉的风。
沈却望着那飘起的帘幔,唇角轻勾了一下,倏然垂目,溢出情绪不明的笑。
他转动桌前的山水笔架,墙上的画像瞬间移开,露出暗格。
里头是成山一样的密信。
沈却取出其中一封,捏了捏边角,叫来了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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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虞锦照例前往槐苑。
五十遍《女戒》,两个人辛苦了几日,已然所剩不多。
她走过石子小径,正要拐角时,便听前方两个侍卫正笑谈。
其中一人道:“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在琅苑当差么?”
另一人便答:“元先生来了一趟,拿着封密函,提了句什么……哦,边城,王爷便将屋外守卫都遣了出去,眼下两人一道出了府,左右无事,我啊偷会儿懒,陈兄莫要拆穿我才好!”
“哪里哪里,你们琅苑当差实在辛苦……”
第23章 头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边城、边城又怎么了?
边城二字, 何其有效。虞锦对任何与父兄有关的消息都敏感至极,脚步立马慢了下来。
与侍卫擦肩而过后,虞锦在槐苑小门前顿步。
她面不改色道:“帕子好似落在拾星阁了,沉溪, 你先进去吧, 我去去就回。”
沉溪忙道:“姑娘, 奴婢去拿。”
虞锦拦住她, “我自己去就好。”
她又拿了沉溪手中的食盒, 道:“日日都是果茶, 表姑娘也喝腻了,正好, 我让落雁换绿豆汤来。”
说罢,虞锦脚步匆匆地离开。
沉溪不解地看了眼她的背影, 这又闹得哪一出?
虞锦似一阵风,一溜烟就走至琅苑。
果然,四下寂静,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平素里门神一样的守卫也都没了踪迹,她很顺利便站在了寝屋门前。
只要推开门, 就能如愿以偿进去。
但不知为何,虞锦举手之间,迟疑了一下。
她蹙眉,武将之女的那点警觉性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巧了……
何况她住在王府这么多时日,何曾见琅苑无人看守?
忽然,她想起前几日,沈却没来由问起了她的记忆。
思及此, 虞锦深吸一口气,他莫不是在怀疑她?
可虞锦一时真不知,自己何处露了马脚。
但是与不是,谨慎些总没错。
那只抬到一半的手顿了顿,顺势叩了两下门,无人应声后,她便要转身离开。
正此时,方才那位在小径见过的侍卫姗姗来迟,他道:“三姑娘是来寻王爷的?可不巧,王爷才出了府。”
虞锦面色如常地浅笑道:“无甚要事,就是小厨房刚熬好的果茶,消暑解渴,烦请宁侍卫将其送进屋里。”
侍卫接过,道:“三姑娘有心。”
虞锦这边前脚刚迈出琅苑,后脚,琅苑寝屋的木门便被推开。
宁侍卫将食盒递过去,道:“王爷,三姑娘来送了一趟果茶。”
男人淡淡扫了一眼,似笑非笑。
很好,倒是很警惕。
但即便虞锦没有推开这扇门,就凭她不辞辛苦大老远从槐苑又绕了回来,便足以说明了。
沈却舔了下牙,要说不恼那是不可能的。
他平生唯一一次心软,还遇到个骗子,那一声声“阿兄”喊得,百转千回,情真意切,就连他都要当真了。
但这股怒火在胸腔绕了一圈后,又落进了深潭里,无声无息。
他嗤笑一声,转了转扳指,接过食盒,道:“下去吧。”
侍卫纵然心生好奇,但依旧拱手退下。
啧,这兄妹俩在闹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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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拾星阁没多久,虞锦就又病了。
面色苍白孱弱,唇瓣血色尽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
府医来瞧,过问病症。
虞锦从善如流道:“有一阵时日了,每每努力去回想过往时,便觉头疼难耐,似快要想起,但又想不起。”
府医长吁一声,道:“姑娘这是失忆之症引发的头疾,还望姑娘莫要强行回忆往事,顺其自然便可,否则这头疾,怕会落下病根啊。”
虞锦惶恐说:“我记下了。”
眼看府医尽职尽责地要写药房,虞锦忙道:“呃不必了,既是失忆之症引发,想来也难治根本,我不去想便好了。”
府医闻言收了手,道:“也好。”
送走府医后,虞锦虚弱地抬起手,道:“沉溪,扶我去榻上。”
沉溪忙搀住她。
虞锦合衣落塌阖眼,幔帐落下,她听着门扉“吱呀”一声阖上,缓缓呼出一口气,舌尖舔到下唇,都是脂粉味儿。她嫌弃地皱皱眉。
琅苑。
沈却轻轻阖上军文,眉梢轻抬了一下,道:“头疼?”
沉溪道:“是,府医来瞧过,说是失忆之症引发的头疾,切忌强行回顾往事,否则怕是要愈发严重。”
沈却嘴角飞快地扯了一下,不错,还会先发制人。
沉溪没注意到自家主子的神情,兀自担忧道:“姑娘头疼得站不稳,小脸都白了,王爷若无事,奴婢去熬碗安神汤。”
沈却“嗯”了声,又在沉溪推门之际叫住她,道:“安神汤怎么管用,去药房让府医开几副缓解头疾的药。”
他说着又起身,“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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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指间缠绕幔帐垂下的流苏,一圈一圈,睁眼看向楹窗外的夏夜,听蝉鸣蛙叫,困意袭来,她抬手捂唇,打了个呵欠。
正此时,一股浓郁的药味飘进幔帐里。
虞锦吃不得苦,更闻不得苦,难免要蹙一下眉梢。
门扉轻响,沉溪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这是缓解头疾的药,姑娘喝罢再睡,以免夜里头疼失眠。”
虞锦翻了个身,道:“我不是说了吗,府医不必开药,我歇个两日就好了,你拿下去吧。”
“既是病了,为何不用药?”
那声音凛冽淡薄,如山间的泉水击石一般,一下就敲在虞锦的耳膜上,将她那丁点睡意驱散无遗,她几乎是立刻清醒。
幔帐揭开时,一张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
虞锦趿履下地,几步路走得如余生那么漫长,很是费力的样子,她虚着嗓音道:“夜深,阿兄怎么来了?”
诚然,她是做样子给沈却看没错,但没料想他还会亲自来一趟。
虞锦只庆幸,唇上的妆还未卸。
沈却凝了她一下,说实话,若不是知晓她是虞家的女儿,这身演技,就是去变戏法应当也能挣上好几个铜板,左右是不会白白饿死。他如是想。
“过来,把药喝了。”
“噔”一声,药盏落在圆木桌上,晃出几圈小涟漪。
他就那样不容置疑地看着她,示意她来喝药。
四目相望,虞锦嘴角抗拒地、轻微地抽动一下。
那药味,光是闻着便让人呕吐。
但别说,沈却这般,倒真有点做兄长的样子,虞锦恍惚间都要以为她说不准真是南祁王府的三姑娘了。
她吞咽了一下,磨蹭上前,嘟囔道:“不能不喝吗?府医说了,这是失忆引发的头疾,用药也是治标不治本,白白受苦……”
她说的煞有其事。
沈却却是异常坚定,掀袍落座道:“不能,这药里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材,有益无害,你不是头疼得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