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by荔枝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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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锦的情绪顿时明朗起来,满心皆是父兄未死,得胜而归的消息,一时间将与沈却那点别扭的感觉抛之脑后,脚步轻快,落雁都险些追不上她。
很快,很快她便能回灵州了!
待见到父亲,她定要将蒋淑月的恶行告之,如此毒妇不配入虞家族谱,便应打发到尼姑庵里让她虔心思过!还有蒋家那些人精,在虞家危难之际竟想以嫡女为筹码换一个好前程,亏得从前父亲那样帮衬他们,都该重重发难才是。
回到虞府后,她还要焚香沐浴,再去庙里捐个上千两银子,此番历险能够安然无恙,定是佛祖庇佑。思及此,虞锦不由深深点了点头。
对了,蒋淑月将府中忠仆发卖了个干净,也不知父亲将那些人找回来了没有,她的贴身侍婢生莲,不知好是不好。
虞锦正满心满眼打算着回府之事,忽地行至营帐,恰逢沈却下马而来,她嘴角轻敛,心下咯噔一声——
可她要如何与沈却言明此事?
不过依他近日待自己的态度,坦诚相告的话,应当也不会如何吧?
虞锦心下略有忐忑。
沈却走近,屈指探了探她的额头道:“站在太阳底下晒,作甚?”
虞锦忽然有些心虚,支支吾吾地撇开眼:“就走了。”她撩帘入帐。
楚澜已然动了筷,笑盈盈道:“阿锦,舅舅,快来用膳,今日有虾鱼炒笋呢!”
虞锦心事重重地落座,手执木筷,满腹心事地抬头看了沈却一眼。
躲了他两日的人,忽然夹了块鱼肉在他碗里,虞锦满脸真诚道:“鱼腹的肉最为鲜嫩,阿兄尝尝。”
沈却稍顿,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半瞬,不由眉梢轻提,怎么,终于舍得理他了?
虞锦又舀了一碗汤,道:“阿兄近日劳累,多喝点汤。”顺便提前消消火,虞锦心想。
楚澜一双杏眸圆溜溜转着,不由心叹怪不得舅舅待阿锦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撂下木箸,有样学样地夹了块酱肉,道:“舅舅辛苦,澜儿给舅舅夹——”
话未尽,那酱肉似有自己想法一般,骨碌滑脱,生生滚进了沈却那干净整洁的袍子上。
气氛倏然一滞,沈却脸色忽沉,无甚情绪地看着楚澜,“不会吃饭,可以滚出去练鞭,木箸都拿不稳,还敢追着秦昶平单挑,能耐得你。”
楚澜:“……”有被伤到。
而就在方才,虞锦酝酿半响,正欲坦白从宽时,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断。
她堪堪闭上嘴,陡然松了口气。
沈却去换了身衣裳,没来得及再用午膳,便被副将匆匆叫了去。
望着满桌饭菜,虞锦也顿时没了胃口,以消食为由出了营帐。
一炷香后,落雁看虞锦愁容满面,且已然是第三回 停留在议事房外,她道:“姑娘是在等王爷?”
虞锦沉默片刻,忽然道:“落雁,你说我若是做错了事,阿兄可会生气?”
落雁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王爷疼您还来不及呢,哪里真同您生过气。”
“真的不会?”
“唔……至多,姑娘哄哄也就无甚大碍。”
虞锦笑起来,似是受到鼓舞一般,“你也这么想,我觉得也是。”
说及此,她倏地攥紧手心,坦白从宽这种事便要一鼓作气,绝不能一拖再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见房门被推开,陆续有将士从议事房出来。
虞锦深吸一口气,正欲提步上前,便见一个半身是血的武将被从里头拖了出来。
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虞锦一骇,当即退开了些距离。
段荣没想到她会在这,连忙让人将那受伤之人拖了下去,生怕吓着他们娇贵的三姑娘,“三姑娘,您可是来寻王爷的?”
虞锦点头,忍不住问:“方才那人犯了何事?”
“他啊,王爷手下一个卫兵,前些日子谎称家中老母病重,从军中支出了一笔银子,结果今日查明他家中老母早就病逝,那银子是为还欠下的赌债。王爷最容不得人说谎,更容不得此等有违军纪的行为,便罚了六十板子,除去军籍。”
六、六十板子?
虞锦瞪眼,六十板子可是能要人命的!
段荣道:“欸,姑娘稍等,属下去通报一声。”
“不、不用了!”虞锦头也不回地跑了。
第46章 话别 你想去哪儿?
层云涌动, 骄阳半掩,落下半地荒凉的阴影,正如虞锦破碎的心境一般,略显萎靡。
“咻咻”, 箭矢击打在靶子边沿, 随着她一声叹息, “吧嗒”落在地上。
虞锦心不在焉地从箭筒里重新抽出一支箭, 散漫搭在弓.弩上, 正要摁下板扣时, 忽地被人覆住手背,半个身子落入坚硬的胸膛, 一阵浅浅的松香气味飘至鼻息间。
虞锦微怔,仰头视之。
印入眼帘的便是男人紧绷的下颔线, 沈却垂目看她一眼,嗓音缓缓道:“准头呢?”
虞锦忙对准靶子,食指便被一股力道带着往下摁,“嗖”地一声,竟是直中靶心。
沈却松开她,道:“方才去议事房了?找我有事?”
“喔、对。”虞锦摸了摸鼻尖, 移开目光道:“你午膳不是没用么?我今早带了桂花糕来,想问你饿不饿。”
“就这事?”
“嗯!”虞锦坚定地点头。
沈却深深看她一眼,没多言,正转身之际, 虞锦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拽住男人一方衣袖,抿抿唇,轻声道:“倘若、倘若我做错了事, 你会生气吗?”
沈却稍顿,剑眉很快地蹙了一下,“楚澜又带你做什么了?”
“没没,不是楚澜……”虞锦连连摇头,发髻上的坠子噹噹作响,她支支吾吾道:“就是倘若,倘若阿兄生气,要如何才能让你消气?我只是想问一下,万一以后惹你生气,也好有个对策是不是。”
沈却好笑地看她,“那你还挺未雨绸缪的。”
“阿兄教得好。”虞锦殷勤地眨眨眼。
“那要看你所犯何事,视情况而定。”
“比如、比如我撒谎骗了你呢?”
话音落地,男人停顿片刻,目光沉静地落在虞锦脸上。几乎是立即,他便明白过来所为何事,军中的消息四通八达,虞广江一事又不是什么秘事,他虽有探子传递信息,但至多一日,各处就该传开了,会传到虞锦耳朵里,也无甚奇怪。
只是没曾想,这么快。
至于她在担心什么,他自也心知肚明,不过若虞锦知晓自己那拙劣的演技早被识破,恐怕到时要气得找条缝钻进去。
只停顿了一息,沈却道:“那就——”
“算了。”虞锦倏地重重松开他的衣袖,有些不忍心听下去,囫囵道:“我就随便问问……没什么要紧的,落雁,再给我搭支箭。”
她自欺欺人般走远了。
男人薄唇轻启,本欲开口叫住她,可看她那自暴自弃的背影,忽地一哂,进了营帐,“段荣。”
他淡淡道:“近日让虞锦身边那些暗卫跟紧点,还有琅苑周围的守卫,都上点心。”
段荣神色一凛,以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忙应道:“是,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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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来,虞锦肉眼可见憔悴不少,几次三番对着沈却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响,又以旁的事糊弄过去。
当初她撒谎撒得轻巧,万万没料到会有今日的为难。
许是过于忧心,这夜虞锦辗转反侧后,艰难入睡,梦境接踵而至。
梦里,沈却面色可怖,满脸阴鸷。他手中握着楚澜的长鞭,负手立在长凳边。
长凳上趴着的人正是虞锦,有侍卫摁住她的肩颈不允动弹,她挣扎再三,可怜兮兮喊着“阿兄、阿兄”也没换来男人半点动容,却看他手中长鞭高高扬起——
“簌簌”两声,虞锦皮开肉绽,疼得小脸惨白。
“哼……”
被褥里,虞锦屈膝蜷起,睡梦里还深深抽了一口气,直至疼醒,她揉着后腰扑簌簌地哭。
这太疼了,太疼了!
虞锦抽抽搭搭地委屈了一番,盯着窗前落满的一地月色,愈发坚定了此事绝不能当着沈却的面坦白,否则父亲来接她时,怕是要将她一路抬回灵州。
实在不雅,恐惹人嘲笑。
且……最令她难过的并不是那两鞭子,而是梦里沈却的冷漠疏离,让虞锦颇感委屈。
想来也是,若是被骗的那个人是她,她也不会有好脸色的,但要是沈却知道真相后待她那般冷淡,虞锦心想,她又何必留下自讨苦吃?
不如早早离开,也不必碍他的眼。
思及此,虞锦重重握拳,深以为然。
翌日清晨,虞锦以看账为由留在府中,又寻借口向白管家要了一张垚南舆图,仔细标好了镖局和城门的位置,又开始收拾金银细软。
此回灵州山高水远,她定是不能穷着自己,钱财傍身少不得,但这一路匪徒定也不少,既没有王府庇佑,最好的法子便是雇请镖师了。
准备周道后,虞锦藏好包袱,唤来了沉溪落雁。
她握着二人的手,一本正经道:“我性子挑剔难伺候,体质又颇有些倒霉,这些日子来也连累你们遭了不少罪,委实辛苦了。”
沉溪与落雁心下咯噔一声,互觑一眼,姑娘又惹事了?
虞锦继续道:“主仆一场,也是缘分,你二人可有何想要的?想要什么,我都应允。”
沉溪忙道:“伺候姑娘乃奴婢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一说,更不敢以此为功。”
落雁也应:“姑娘是好主子,我与沉溪都很愿意伺候姑娘。”
虞锦十分感动,心想回灵州后定要好好奖赏她二人。
又道了几句云里雾里的话后,虞锦犹豫再三,才命她二人备上点心茶水,亲自捧着托盘叩了书房的门。
然才轻轻一叩,门扉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书案处灯火微弱,沈却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似是睡着一般。
虞锦微顿,抬脚踏进。
她小心翼翼走近,垂头瞧了沈却半响。
烛火摇曳,落在他侧脸上的阴影也不停晃动,他落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那张脸好似又更俊了几分。
虞锦心中忽生一丝不舍的情绪来,她喃喃道:“睡着也好,我有好多话想同王爷说呢。”
掩在袖口下的指节微动,蹭了蹭冰凉的扳指,第一次听她这么喊他。
只听虞锦轻声道:
“王爷,一开始实属无奈才骗了你,我确实没患上什么失忆之症,但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一路来多亏王府照拂,待我回灵州之后,一定好好谢王爷,届时王爷想要什么,我都绝不吝啬。”
“不过灵州路途遥远,我暂时还身无分文,只好先向王府借用一二。还有,我担忧中途受伤患病,便向白叔要了好些灵丹妙药,路途颠簸,我就顺带捎上那宫中御赐的羊毛软垫,王府家缠万贯,想必不会同我计较。”
男人嘴角微抽,她倒是不含糊。
虞锦说得有些累,索性蹲下,嘀嘀咕咕道:“还有那些画像,没交还给王爷,并非是我偷懒没掌眼,而是那些女子实在与王爷十分不相衬。南祁王府高门显贵,王妃自要与其家世相当,才算得上天作之合……模样也不得含糊,最好是细眉大眼,最好还是桃瓣眼,漂亮又可人,若是笑起来有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就更好了……性子太过沉静不行,否则府里过于清冷……”
黑云自屋檐西边飘荡至东边,虞锦还在絮絮叨叨。
沈却弯了弯唇,好想抱她。
又过一刻钟,虞锦才堪堪闭上嘴。她撑着座椅扶手而起,因过于口渴,还将给沈却端来的茶偷喝了几口,方才提步离开。
房门阖上的一瞬,男人蓦然睁眼。
他捏了捏鼻梁,就着她喝剩的半盏茶一饮而尽,这才起身上前,推门而出。
琅苑四面高墙围绕,唯有长廊尽头的厢房后,有一面稍矮些的墙。
两棵榕树高耸屹立,中间的墙上挂着一个瘦小的人影。
虞锦踩在巨石上,踮着脚尖,伸长手臂将沉重包袱抛在了墙上,随后两手撑住墙,一只腿往上够,但动作显然十分生疏。
若非形势所迫,这般不文雅的动作,虞锦决计不会做!
她恨恨地在心里腹诽良久。
一刻钟、又一刻钟过去,虞锦还在墙的里侧,连只头发丝也没能越过这面尚且算得上矮的墙体,她轻轻喘息,额角尽是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