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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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本是想害死了我,嫁祸给跟上前来的嫂嫂,至少也让她有嘴说不清,以此让哥哥对她心有芥蒂,从而也对孟氏心有芥蒂,是吗?”
她看住卫泽言,“这样一来,孟氏便不能动摇你在哥哥身边的位置了,是吧?”
然而她说了最有可能的猜测,卫泽言却笑了。
风紧了一时。
卫泽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也如俞姝看着他一样,目光扣在了俞姝身上。
俞姝在这一瞬,意识到了什么,周身骤然起寒。
“离间哥哥和孟氏,只是你顺手所为……”
她手下紧攥,“你的目的,是要割断哥哥与我之间的血脉亲情!”
这次放消息因她上寺庙起火是这般,当年秘密给詹氏送信揭露她的身份也是一样。
李凤提防哥哥与她之间太过亲密,卫泽言又何尝不是?
这一次,卫泽言完全没有任何否认。
他看向俞姝,又仿佛透过俞姝看到了俞厉一样。
“我知你们兄妹死里逃生,相依为命,是世间唯一血脉相连之人,所系情谊异于寻常,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你兄长根本不适合做这个王,更不适合以后做一个帝王。
“他能征善战,是他所擅长,可权力斗争岂是能征善战可以抵消的?谋略之事,我都可以补给他,唯有一样……”
卫泽言仿佛是感叹,又仿佛是无奈地心痛。
“他太过重情重义,被情感牵绊,根本做不到杀伐果决!这不利于他称王称帝,甚至会置他于死地!”
话音落地,风声倏然一停。
俞姝在卫泽言的话里,想到了哥哥麾下,新臣旧部的矛盾。
她默了默,也明白了卫泽言的意图。
他想辅佐哥哥称帝,所以才在招安之时,不得不揭穿她的身份,破坏招安,又在她发现了密信,孟家请了卫氏前来之后,干脆对她痛下杀手,割断哥哥最后的情谊,陷害孟氏。
一举两得。
可换句话说,仿佛他做的一切,真的都是为了哥哥……
她不解地看向卫泽言。
而卫泽言在此时,忽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我能为俞厉做的,也只能到如此了,你如今都知道了,若你当真心疼你兄长,何不为成就他的伟业而死?”
他问出了这话,仿佛没有任何的问题。
俞姝被他问得愣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走上前来。
那人一脸痛色,他一步步走过来,站到了俞姝身前,将她掩在了身后。
俞姝不知哥哥何时到来。
但俞厉脸色青白地看住了卫泽言。
卫泽言似乎也没想到他这般快地就来了,怔了一怔,但又在下一瞬,神色平坦,口气和缓地,如同寻常一般地问候了俞厉一句。
“你来了。”
可俞厉却做不到他这般如常。
俞厉嗓音沙哑,出口便是狠狠压抑的情绪。
“我不来,还等着你逼死我妹妹吗?”
他问他,“尔凤死了,若是阿姝也没了,你卫泽言想让我俞厉当什么人?孤家寡人吗?!”
这句问出来,俞姝看向自己哥哥,心下痛了起来,她几乎不敢去想若是他们真的都没了,成了孤家寡人的哥哥会怎样……
可卫泽言却在这个问题里,没有半分犹豫。
“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哪一位帝王不是称孤称寡?你要明白,只有这样,你才能坐的上帝王之位!”
“帝王之位?”俞厉笑了起来,“用我妻儿妹妹之死,换一个帝王之位?”
“不值吗?”
卫泽言看过来,俞厉亦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没有任何交错,反而有什么碎裂开来。
“值吗?”俞厉问了,又做了回答,“不值!”
“我俞厉觉得,这一点都不值!”
他一字一顿地说给了卫泽言。
卫泽言仿佛是已经料到一样,倒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诧。
他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等你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等你坐拥天下,你就不会在意这一点得失了……”
他也不知是说给俞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他再次看向了俞厉。
“有舍才有得,你何必纠结?”
话音未落,俞厉忽然抽出刀来。
刀剑出鞘,发出破风的声音,下一息,一下架在了卫泽言的颈边。
他的刀口杀过多少敌军贼人,可从未在哪一刻,对向过自己身边的兄弟。
卫泽言被刀尖上的光刺了一下眼睛,他愣了愣,神思恍惚一下。
“你现在,要为了孟氏和俞姝,杀我了吗?”
俞厉手下的刀颤了颤,又恨声。
“杀人偿命,难道你不该死?”
卫泽言在刀口下,笑了一声,“可我都是为了你啊,俞厉!”
他没有避闪他的刀,也没有惊惧害怕,他定定站在俞厉刀下,看向了俞厉的眼睛。
重复着那句话,“我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俞厉头皮发麻。
而卫泽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他说是。
“今日是俞姝和孟氏威胁了你的王座,她们就该死,我只是替你除了她们。
“若是明日,我也威胁了你的王座,那么我也该死!
“死在你刀下,我没有半分怨言!”
卫泽言声音陡然提了起来,亦颤抖了起来。
“我做的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你!
“谁都可以死,我也可以死,但你不能死,王座不能丢失!这是我卫泽言拼尽全力、能给你俞厉的最好的东西了!”
春寒料峭,寒风凛凛。
卫泽言的话音落地,他自己便笑了起来。
他自始自终看向俞厉的眼睛,也看到了那眼中的水雾和迷茫。
他突然宽慰了他。
“就算今日你要杀我,我也不会反抗,你杀吧。”
庭院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只有寒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
卫泽言说的是真的,他不怕死,不然他早就离开了杨城。
而时至今日,他也不怕将自己所为说出来。
俞姝站在一旁,看着卫泽言,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想到从前哥哥能得卫泽言一路扶持,她颇多庆幸。
可一路扶持,竟走到了这一步。
俞姝默然,心绪复杂,却看到俞厉的刀尖慢慢地颤抖了起来。
他手下用了力,青筋自手背暴了起来,可刀尖却始终未动分毫。
下一息,他猛然大吼了一声。
刀尖没有割断卫泽言的脖颈,反而被他甩去了竹林。
只听一阵响动,方才好在风中沙沙作响的竹林,顷刻倒了大半。
俞厉在响动中,耳中轰鸣。
如果卫泽言是为了王座,为了权利,为了欲望,他该杀他,毫不犹豫地杀他!
可卫泽言没有,他从没有动一分夺权之心,若有此心,以他的计谋早就可以杀了他这个武夫,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虞城王!
他没有,仿佛就如他所言。
他只是为了他,只是想把他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
俞厉思绪彻底地混乱起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俞姝连忙上前扶他,见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俞姝看着哥哥的样子,几乎能感受得到他心中如绞的痛。
哥哥是为情义而活的人,如今却要在情义之中做一个决断。
他矛盾到了极点,他转身向外而去,跌跌撞撞地不住向外走。
卫泽言闭起了眼睛,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怎样,看着倒下的竹林,和林子里俞厉闪着寒光的刀,疲累地笑了笑。
……
王后李凤一尸两命,不可能没有波澜。
孟氏一族几乎全都到了,要问明白这火到底是怎么起的,李凤又为什么在火场之中,甚至有人问俞姝为什么也在当场——
是不是李凤母子没了,她的儿子就有了机会?
当时那人问出这话,便被俞厉一眼瞪住。
“你再说一遍?!”
没人敢再说。
可李凤突然身死,孟氏一族要一个交代。
他们在军中不乏人手,不多时便晓得了卫泽言被看管起来之事。
李凤的父亲亲自来问俞厉。
“是不是卫泽言害了尔凤?王不杀了他为尔凤和孩子报仇?王要包庇他吗?!”
卫泽言和孟氏之间早有积怨。
卫泽言想要离间俞厉和孟氏,孟氏也早就想除了卫泽言这个绊脚石。
现如今李凤身死,孟氏和卫泽言终于走到了矛盾最深的一步。
而就在这时,孟以谋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还带来了两个卫氏的族人。
三人身上都沾了血,竟在途中遭遇了刺客,险些没能回来。
不必什么证据,俞厉便猜到了刺杀他们的人。
都是卫泽言所为吧……
孟以谋听闻妹妹身死,整个人定在了当场。
而卫氏的人却在确认了卫泽言的身份之后,告诉俞厉。
“虞城王,此人确实不是我们卫氏的族人,亦不姓卫,他只是卫氏曾经收留的一个孤儿……”
卫泽言不是这么说的,他告诉俞厉是卫家哪一枝哪一房,说因为父母早逝被人欺凌,甚至到了无法科举的地步,这才离开了卫家。
俞厉闭起了眼睛。
卫家现在告诉他,卫泽言根本就不是卫家的人。
他和卫泽言的相识,原来都始于谎言。
……
晚间,风大了起来。
卫泽言被看管在自己的院子里。
他收拾了出来几盒常用的香,挑拣半晌,最后挑出来一盒点燃了起来。
那香有日光晒在身上的味道,是他这么多年,最喜欢的香。
外面东风与北风交叠。
卫泽言在这日光气息的香里,蓦然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没有谁是无父无母的,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罢了,但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无法养育他的人。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青楼的娼妓,生下他本就是个意外。
生母养不了他,见他读书识字异于常人,便偷偷把自己身上的银子都给了他,告诉他逃走,逃离这不见天光的地方。
可他能逃到哪里去?
生母给他指了一条路,让他去隔壁县里的卫氏。
那卫氏虽居于县中,却是诗书世家,出过多少朝臣,是最能让人读书的地方。
他起初还不肯,可生母却哭着赶了他。
“你不走,要在阴沟里当一辈子老鼠吗?!”
青楼是什么样,这里有多肮脏,没有人比生于斯长于斯的卫泽言更明白了。
而他想要光明,甚至想读书科举,他只能去卫家。
生母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把他送走了。
“快去吧!以后不要再回来!就当你我母子从不相识!”
卫泽言在一个雨夜里走了,跑断了腿一样地,在青楼人的追赶中,疯狂跑去了那诗书卫家。
他被雨所淋,到卫家门口的时候,已是浑浑噩噩,几乎昏倒。
卫家把他救了,问他姓甚名谁,他只道全都忘了。
卫家留了他许久,见无人来领,便收留了他,又见他竟然是个读书种子,便让他和卫家子弟一起进学。
他求知若渴,卫氏族学的先生们也不吝赐教。
他那时候才彻底明白生母的苦心。
若说青楼是阴沟,这里便是日光能照的到的神殿。
他改姓了卫,卫家也帮他做了个能科举的出身。
没人知道他是娼妓之子,而他也能走上仕途。
哪怕考不上功名,能给卫家出身的朝臣做个幕僚也是好的!
他总是感念卫家给了他光和希望!
他感念卫家,可科举的路越发难走,卫家的朝臣在朝廷里得罪了京中的高官,全家都被针对。甚至连子弟参加县试府试,都难能出头。
反而考中的名额都被酒囊饭袋之徒占去。
他县试顺利通过,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名次,所有人都说府试必然能过。
可他落榜了,和卫家其他子弟一样,全都名落孙山。
不是他们没学问,是那知府巴结上峰,有意为之。
又一年府试,卫氏举业子弟皆凄惶,没有人知道他们寒窗这么久,到底能不能考上,他们已经在思量另谋出路。
泱泱诗书大族,竟被逼只能另谋出路。
卫泽言不愿就此退败,就此放弃,暗中寻了人,一把火烧到了知府别院。
彼时,那知府正在府中宴请宾客,这一把火烧下来,竟死伤几十人。
那知府自然是死了,连同家小亲友,没几个康健活着。
全府皆惊,卫泽言则告诉卫家的子弟们。
“今次都放心吧,咱们可以凭本事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