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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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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吃些日子,等过些日请刘大夫再来瞧瞧,可还需要调整药方。”
  她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而刘大夫第一次进定国公府这种仅次于皇宫的地界行医,本来免不了战战兢兢,见了这位如夫人的态度,心下稳了不少。
  他自然是愿意常来的,连声道好。
  周嬷嬷就在一旁,俞姝也不好说什么旁的,就让姜蒲替她赏了刘大夫些东西,送刘大夫走了。
  周嬷嬷笑道,“姨娘真是好性,这些赏赐自有府里来出,姨娘何须破费?”
  俞姝便道自己不懂,淡淡笑了笑。
  她自然有她的打算。
  今日她终于见到了大夫,眼睛可以治起来了。
  但她想要的另外一样东西还没有谱。
  不处好同这刘大夫的关系,怎么才能拿到避子的药方呢?
  总不能真的给那五爷开枝散叶吧?
  俞姝推开了窗子,秋风一日凉过一日。
  也不知中了五爷穿肩箭的哥哥,到底怎么样了?
  *
  俞姝知道自己要想得到哥哥的消息,还得从那五爷入手。
  留在他身边,多半能听到些什么。
  哥哥重伤生死未卜,他恐怕跟她一般,密切关注着哥哥的生死。
  只可惜,她想让哥哥生,他只想让她哥哥死。
  俞姝让姜蒲提着点心,陪她去了深水轩。
  有先前宴夫人和周嬷嬷的提点,俞姝去深水轩倒也不需要给任何人报备。
  她去了。那五爷正在书房里,同副将穆行州说话。
  俞厉的消息还没有,京城也不只有抓捕俞厉这一件事。
  詹司柏如今一手掌着全朝廷的兵马,但他向来公私分明,今日将穆行州叫过来,不为旁的事情,是要算一算这一年的冷武阁军需开支。
  穆行州自从在战火中丧了父母兄弟,便被第一次跟着老国公打仗的五爷,捡回了定国公府。
  他从小跟在五爷身后习武,长大后就给五爷做了副将。
  行伍的本事他都会,可算账这事,算破他的脑袋,也算不出来。
  这会一分神,便打错了一个数。
  五爷叫停了他。
  “再这么算下去,冷武阁的军需开支,能赶得上全京城了。重算!”
  穆行州哭丧着脸,“五爷饶了我吧,我真不行!”
  他说着,眼角忽然扫到了庭院里的人。
  “五爷,韩姨娘来了。”
  五爷这才瞧见了自己的妾。
  她今日仍旧穿了素淡的衣裳,浓密的乌发上簪了一只白玉簪。
  白玉莹润光亮柔和,衬得她清瘦的脸颊也多了些柔润。
  他远远瞧了一眼,温声叫了文泽,“外面天冷,让姨娘进来。”
  文泽去请俞姝进门,穆行州连忙趁机告退。
  “这账属下真的算不得,国公爷另请高明吧!”
  五爷厌弃地瞥他一眼。
  他实在不想说什么了,见俞姝撩了帘子进来,不耐地跟穆行州摆了手。
  穆行州露了笑,正要离去,忽然听见这位韩姨娘说了句话。
  “五爷要算账吗?不知婢妾能不能帮上忙?”
  这话出口,穆行州瞪大了眼睛。
  “姨娘在说笑吗?这些账目数额大得很,需得打算盘的。”
  瞎子打算盘,那不是瞎算吗?
  穆行州没有不敬之意,但他觉得这简直不可能。
  詹司柏却瞧了瞧自己的妾,见她没有说笑的意思,反而微微一笑,一脸淡然。
  他蓦然想起从周嬷嬷处听来的她的出身。
  据说她父亲原是在山西做干货生意的,世道乱之前,也有好几间门面,而她自小跟着父兄做事。
  五爷将穆行州拨的乱七八糟的算盘珠子清了平,叫了文泽。
  “扶姨娘过来。”
  文泽扶着俞姝去书案前坐了,五爷见她抬手摸了摸算盘珠,缓缓点了点头。
  “五爷可以让人给婢妾念数吗?”
  五爷示意了穆行州。
  不信邪的穆行州拿起账目给俞姝读了起来。
  他起初读得很慢,怕俞姝摸算盘珠子,算不过来。
  但他真是小瞧了这位姨娘,往往他这边刚落了音,那姨娘就已经算完了。
  穆行州目瞪口呆,等到两页数目读完,忍不住停下来看了那算盘前的韩姨娘,又看向了自家国公爷。
  只见国公爷似是瞧稀世罕见的美玉一般,定定瞧着韩姨娘,平日里平直或者低压的嘴角,今日竟然微微翘了起来。
  国公爷眼里映着外面的天光,而韩姨娘也在一停之后,报了她算出来的数字。
  穆行州连忙记了下来。
  他想知道到底对不对,正琢磨要不要自己打一遍,毕竟算账不是玩的。
  可他们家国公爷开了口。
  “不用算了,数目一点不错。”
  詹五爷说这话的时候,仍是看着他的妾。
  窗棂挤进来的风,轻抚女子鬓边的细发。
  她垂着眸子,纤细的指尖轻巧地拨动算珠,再次给算盘清了平,一派动作如闲花照水。
  五爷微微笑了笑。
  原来她算盘打得这样好。
 
 
第15章 
  这账目确实非常之多,穆行州和俞姝配合,一下晌过去,也才打了一小半。
  五爷说不急,让俞姝回去吃饭,自己临时有事去了冷武阁。
  俞姝在深水轩打了一下晌算盘,只不过想听那五爷与副将说上两句,关于哥哥的情况。
  可惜她一个字都没听到。
  而那五爷规矩深重,她亦不好唐突去问,免不得胡思乱想了一番。
  她晚间照旧去了深水轩。
  今日无风无雨,连寒山月的冷香味道都淡了许多。
  帷帐内温和舒缓。
  俞姝却感觉不到这般氛围,揣着一心的紧要事,不仅眸色是散的,连心神都是散的。
  她这般,五爷不会察觉不到。
  他仔细瞧了她两眼,见她一张脸朝着帷帐外。
  他晓得她瞧不见什么,但他莫名不想让她如此。
  烛光影影绰绰地落尽帷帐内。
  男人在她的散落的思绪中,唇角压了压,掌下扣紧了她的腰,将她向他贴近。
  力道重了几分。
  俞姝持不住这力,不得不收回了思绪,微喘着转过来脸来。
  烛影下的女子,那张清秀的脸上,细眉紧皱,几缕细发贴在出了汗的脸颊。
  而她也在男人的力道中,眼角很快溢出了泪。
  ……
  待到结束,月影早已移了几寸开来。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开了半掩着的窗子,一路吹到了凌乱的帷帐。
  俞姝浑身疲乏,正伸手摸着放在帷帐外的衣裳,冷不丁被这风吹得肩头发凉。
  有人将一件宽大的男人衣裳披盖到了她身上,拢住了她露在外面的白皙肩头。
  “你不必急,待我去关了窗。”
  他声音柔和了几分,“莫受了凉。”
  话音落地,男人起了身,下床关了窗子。
  窗子发出吱呀一声细响。
  那衣衫微温,散发着属于男人的独特气息。
  俞姝在那衣裳下,着实愣了几息。
  她睁着茫然的眼睛,向男人看了过去。
  今日帷帐里的人,也是定国公詹五爷吗?
  那詹五爷会在乎她冷不冷?
  俞姝的心头,一时被疑惑占据。
  但那五爷并没发觉,只是在关窗之后吩咐了她。
  “明日,你好生歇一歇,不用过来了。”
  ……
  俞姝出了门去,姜蒲扶着她离开,问她一句。
  “姨娘明日是不是不用来了?”
  “你怎么知道?”俞姝问她。
  姜蒲道,“五爷的规矩,逢初一十五,都是去夫人正院的。”
  俞姝愣了一下。
  旋即又明白过来。
  就算定国公府再急于子嗣,需要她这妾生子,正室夫人的地位也不可撼动。
  就如同那五爷见到她穿了正室的颜色,当即便发了火一样。
  而这两日,他难得的温和,恐怕只是想安抚她这被他误会、还不得不用来生子的妾吧?
  俞姝默默摇了摇头。
  他们夫妇如何鹣鲽情深,她无所谓。
  她只是暂时,深陷在那五爷夫妇的囹圄里罢了。
  *
  翌日上晌,五爷上朝之后暂留在了宫里。
  俞姝可以想到他要对付势力最大的袁王,还要压着另几个陆续造反的藩王,是该有多么忙碌。
  他忙不忙,俞姝一点都不关心。
  她只关心,何时才有哥哥的消息。
  她思量着,若是今日听不到信,只能晚间铤而走险去探那五爷口风。
  俞姝正想着,如何问才能不着痕迹,不想文泽到了浅雨汀来。
  “五爷问姨娘得不得空,今日再去深水轩算账?”
  俞姝闻言,当即起身去了。

  不过今日,穆行州并不在,深水轩的书房里,只有那五爷一个人。
  俞姝走近,隐隐闻道他身上,还残留着夫人正院的熏香气味。
  她越发规矩地行礼,与他保持着距离,静默地照着他的吩咐做事。
  这次换做了文泽替她读数,俞姝算盘打得十足的快,一下晌的工夫,比昨日还多算了大半。
  詹司柏瞧着自己的妾,纤瘦的手指仿佛似花枝一般易折,但落在算珠上,却那般精准有力。
  他不知怎么,竟然瞧出几分竹的风骨。
  这么一下晌,他在书案前看折子,她在他身边拨算珠,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秋深了,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
  五爷吩咐了文泽,“摆饭吧。”
  这边落了话音,俞姝便起了身来。
  “婢妾告退。”
  又没听到什么紧要的消息,她言罢行礼就要退出去。
  詹司柏倒是一愣。
  文泽连忙给俞姝解释,“五爷方才已吩咐了合姨娘胃口的菜。”
  换言之,他要留她一起用饭。
  她错愕了一下,那五爷瞧了瞧她露出几分呆来,不由笑了笑。
  他以为她只是没想到,可饭菜摆上了桌,她仍规矩地站着。
  他看过去,她道,“婢妾眼盲,不能替五爷布菜。但婢妾身份低微,不敢与五爷同桌。”
  她垂眸站着,立着饭桌不远亦不近。
  五爷在这话里,拿筷子的手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文泽见状瞧了一眼这位姨娘。
  谁能想到,柔柔弱弱的韩姨娘,论起规矩,竟还胜五爷一筹!
  五爷脸上的不自在掩不住了,文泽知机地退了下去。
  文泽一走,房中只剩下一夫一妾。
  詹司柏清了清嗓子。
  “此处没有外人,你坐吧。”
  俞姝这才走上了前来,她瞧不见,只能用手摸着,还没摸到桌子,却碰到了一只手。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触碰之间,温热传了过来。
  詹司柏本想引她坐下,但她刚一碰到他,立刻收回了手去。
  她摸到了桌子和绣墩,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只剩下他那悬在半空的手,尴尬地停在那处。
  詹司柏瞧了瞧自己的妾,无奈地暗暗叹了一气,“吃饭吧。”
  他说了吃饭,她便拿了筷子。
  可是她看不见,只能低头去拨碗中的米饭。
  男人瞧着,悄悄夹了一筷子笋到她碗里
  她吃到了,顿了一下,朝他“看”过来。
  她轻声道了谢,“多谢五爷。”
  五爷唇角微勾,又给了她夹了一块鸭肉。
  满室安静,只有碗筷轻碰的脆响,倒也有种微妙的和谐。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俞姝摸索着,想给自己倒杯水。
  五爷刚夹了一筷子鱼肉,没留神就放到了她碗中。
  “你别动,我来吧。”
  他给她倒了杯茶水,放到了她手边。
  他见她小口捧着喝了,竟喝了大半杯下去。
  “是饭菜咸了吗?”
  她轻轻点了点头。
  詹司柏失笑,道在军中久了,“难免重口。”
  俞姝胡乱点了点头,想到自家哥哥也甚是口重,但在这五爷的箭下怎样,全然未知。
  她木然地吃着碗中的饭和菜。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响声,是烟花炸开在半空的声音。
  俞姝当即转头看去,忘了自己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但这烟花的响声落进她耳中,她心跳腾得快了起来——
  有些耳熟……是哥哥来寻她的信号吗?!
  但下一息,她木然吃进口中的菜,一下卡住了嗓子。
  是鱼刺。
  俞姝连忙侧开了身,低咳了两声。
  五爷这才意识到怎么回事。
  他方才一时不经意,竟然夹了带刺的鱼肉给妾。
  俞姝连咳了几声,那鱼刺都没咳出来。
  她道要不然用面食压下去,但五爷却道不可,“这鱼刺大,划破了你嗓子不是闹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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