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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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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淡从前也是知府女儿,见过的女子颇多,但韩姨娘这样的女子却少,并非闺阁中人。别说五爷爱重,她亦钦佩。
  她这般说了,希望宴夫人能替她另外安排差事。
  但詹淑贤笑了一声,“我怎么瞧着,你倒是想认韩姨娘为主了?”
  这话吓得秀淡一跳,“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实在做不到夫人吩咐。”
  詹淑贤没有再说什么,看了秀淡两眼,没赏没罚,让她去了。
  俞姝从外走了进来,端了一盘子点心给她。
  “夫人想什么呢?”
  詹淑贤支了脑袋,用帕子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口中。
  “我在想,乡野出身的韩氏,倒是颇多被人夸赞有大家之风。她这大家之风是怎么来的?我很好奇。”
  “您既然好奇,何不让人去查查呢?”
  詹淑贤说是了,“是该让人查查了。”
  她之前总想着这孤身的盲女在国公府的威严下,没什么胆量骗人。
  但如今却不这么以为了。
  她说完,就让俞姝去安排人,“去她祖籍上好生查个明白,我可真想知道,韩姨娘到底是怎样的出身?”
  俞姝去了,詹淑贤继续支着额头,目光向外看去。
  她越想今日的事情,越发笑了起来。
  可笑她巴巴地赶来普坛寺,竟得了个要退位让贤的结果。
  她又好笑,又疑惑起来,拾起了手边的扇子轻轻扇着,自言自语。
  “小妾扶正。看来五爷是忘了他们二房,是怎么宠妾灭妻,起了祸家之乱的了。啧啧……”
  *
  五爷赶在洗三前,从京城返了回来。
  他这一路纵马疾驰,回到普坛山下,水囊见底。
  天热的厉害,山路又难走,他稍作停留,让文泽去附近田庄讨一些水来。
  “我记得这些田庄里,就有定国公府的,你去问问。”
  然而两人刚停下,就听见有人从旁边的小路上走过。
  五爷看过去,对面两人也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见了五爷,连忙上前行礼。
  五爷讶然,“李榭?”
  此人正是之前主管火器的工部侍郎李榭。
  而他身边站着一个黑衫男子,在日光下人显得十分阴郁,见到五爷,只远远浅施一礼,便转过了身去。
  五爷几乎没认出来。
  那是他多年未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詹司松。
  当年,二房出事之后,朱家人临时接管了二房。
  五爷过了近一年生死不知的日子。
  每日天不亮,便被拉起来,听着朱家人在他耳边说一句,便在他耳边重重摇一下铃铛。
  “魏氏该死,母债子还!”
  一铃一声,重落耳中……
  后来老国公爷将他接了出来,过继到自己膝下,朱氏一族反对强烈。
  朱家人道,“二房宠妾灭妻,国公爷还要立那妾之子做嗣子,那妾生子以后便是下一任定国公,二房的嫡子反而成了旁枝,这算怎么回事?!定国公府以后,要从根儿里便宠妾灭妻么?!”
  朱家嚣张,仗着自家受害,詹氏不会为难。
  但这是詹氏的私事,老国公爷膝下无子,早晚要过继族中子侄。
  朱家人愤慨,又无法干预詹氏族内之事,就要求要把二房无人照看的詹司松,带回朱家教养。
  老国公爷并没有允许,让隔房的大堂兄,他们那一辈最为年长的詹安堂,将詹司松领过去教养。
  詹司松这些年一直跟在詹安堂身边。詹安堂从前也在军中,后来受伤之后,在军营主管兵械,詹司松在他身边,也只做与兵械相关之事。
  鉴于五爷与这位兄弟之间,有无法抹平的旧事,两人几乎没有再见过几次面。
  当下,詹司松见了五爷这般态度,五爷也不意外。
  毕竟在朱家的人看来,他姨娘害了朱夫人母女,詹司松必然也是如此作想。
  两兄弟皆不言语,倒是显得李侍郎颇为尴尬。
  李榭低声跟五爷解释,说詹司松进来造出一种铁枪,形制新颖,攻击力甚是强,李榭听说后,有意让工部与其接触,看这一批铁枪能不能用在民兵之中。
  “只是下官一时半会还没说通。”李榭道。
  五爷约莫知道詹司松的心思,詹司松心里有恨,不想在他麾下尽力。
  可当年的事情,朱夫人的女儿淑悦到底是不是他生母所害,始终存疑。
  五爷不会,也不可能去给詹司松道歉。
  五爷看看远处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同李榭道了声“辛苦”,转身打马离开。
  ……
  那日的洗三极其顺利。
  五爷赶在最热闹的时候,及时返回。
  小詹红霞哭声震天,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五爷听闻这哭声,心中不快尽去,洗三礼后亲自抱了儿子。
  小家伙哭累了,迷迷糊糊地要睡了,被他抱了,就往他胸前凑了凑。
  但是柔软的小嘴贴过去,只贴到一片森森壁垒。
  小人儿睁开眼看了一眼,看到的并不是温柔的娘亲,而是呵呵做笑的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五爷好笑得不行,“你这小儿,怎么不同爹爹亲近亲近?”
  显然他只想找他娘亲,俞姝连忙将他抱了过去。
  五爷笑得不行,看着俞姝一抱,他便不哭了,他调侃了小儿两句,小儿哭得更加响亮了。
  俞姝知道他昨晚进了京城,定然是朝廷在商议,如何对待她哥哥自立为王的事情。

  她有心想问,问一问朝廷到底准备何时攻打哥哥,是不是这位五爷亲自领兵?
  可两人之间每每提起,便免不了争吵。
  她若再主动问起,不免令人怀疑。
  俞姝低着头哄着孩子,一时没提此事。
  五爷抱着母子两个,心下安实,他想,等日后俞姝成了他的妻,一切都更好了。
  此时,俞姝过来了。
  “五爷,夫人请五爷过去,说是安大老爷来了,要同五爷说几句话。”
  安大老爷正就是隔房教养了詹司松的大伯詹安堂。
  他年长辈分高,五爷不在之时,族中事情由他做主。
  五爷自来对他敬重,当下换了衣裳过去了。
  只是他到了待客的院中,还没开口,就听这位大伯说了一句。
  “五爷也要宠妾灭妻吗?”
 
 
第63章 兄弟
  来之前,安大老爷听老妻说起了洗三礼的事情。
  之前林骁家的双胞胎洗三礼,安大夫人也去了,当时林骁忙碌,竟都忘了洗三礼的事,说起来是个笑话。
  暮哥儿洗三的时候,他们还说,五爷兴许也来不了了,毕竟前一晚才进了京,洗三这天怎么来得及赶回来?
  可洗三刚开始没多久,五爷竟然飞奔而至,众人还以为他有急事,没想到人来了,是特特为孩子的洗三赶来的。
  五爷看重子嗣,本也是常事,宴夫人身体不好,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国公府的世子。
  可五爷瞧了孩子一眼,就进了韩姨娘的房中。
  安大夫人当时和老夫人一道在厅里坐着,五爷同她们行礼之后就去寻了韩姨娘说话。
  好一番嘘寒问暖,倒是与正妻宴夫人一句话都没说上。
  安大夫人问了一句,还是宴夫人替五爷和韩姨娘打了圆场,说韩姨娘着实辛苦了。
  ……
  安大老爷问五爷,“五爷也要宠妾灭妻吗?把夫人冷落在一旁,只去疼宠姨娘?”
  五爷在安大老爷的话里怔了怔,旋即无奈叹气。
  他没办法解释。
  嗣妹詹淑贤的事情,国公府只有极少的人知道,而安大老爷只是隔房的大伯,对这里面的事情当然不清楚。
  彼时替嫁之后,詹淑贤就以宴温的名义,去宴家住了两年。
  所谓女大十八变,等她再以宴温的名义嫁回国公府,旁人也只道表姐妹相貌相似,却并不晓得她本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
  五爷自然是看重俞姝的,在他眼里,那就是他的妻,他从不曾宠妾灭妻。
  但在安大老爷面前,他无法道清原委,他只能说一时疏忽了。
  “韩姨娘生产辛苦,夫人也是知道的,宠妾灭妻之事我不会做,您放心好了。”
  安大老爷并非想要质问他,或者迫使他做什么,毕竟五爷才是国公,是詹氏一族站的最高的人。
  他好言道,“我来也只是给五爷提个醒。五爷若是老国公爷嫡亲的子嗣,便是今日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旁人质疑两句又能如何。
  “可五爷到底不是,不仅不是,还曾陷于妻妾之争的泥淖之中。就算五爷再明白,可旁人看到的是五爷待姨娘过分上心,这些人免不得就会联想许多。”
  五爷无法多言,垂眸笑了笑。
  “您的话我明白,就算有质疑,也是一时之境,早晚会消散。”
  二房当年的事情早已成了旧事,阿姝与这些事情完全不相干,等以后扶正了她,有老夫人力挺,这些声音也都会化为乌有。
  他不欲多讲,端了茶,浅浅饮了一口。
  可安大老爷却没有就此停下话头。
  安大老爷看向了五爷,“五爷可知司松的事情?”
  五爷喝茶的手顿了顿,“他有何事?”
  詹司松算是在安大老爷身前长大的,这是老国公爷的安排,安大老爷说起来并不避讳。
  “司松这些年在兵械之事上颇为用心,技艺越发精湛,连工部的人都想临摹他的图纸,要将他所制铁枪用于军中。只是他不肯,执拗的很,李侍郎劝了他许久。五爷可知道是何缘故?”
  五爷在这话里,手下的茶盅放了下来,发出咚的一声响。
  “他不肯为自己扬名,难道还是我的缘故?”
  安大老爷看着他,没有否认。
  他只是告诉五爷,“当年的事情,五爷与司松都没有错,但你二人如今处境,不说天上地下,却也高下有别。魏姨娘恃宠而骄是事实,到头来五爷比嫡子位置还要高,五爷摘得清吗?”
  五爷可就要笑了。
  他是摘不清,而当年的事情早已无从查证。
  他不欲在这些旧事中纠缠。
  “我与詹司松素无交集,既不会帮他也不会拦他,一切皆由他自己决定。若是这般,还要将此事系我身上,我亦无话可说。”
  “五爷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能说这话。”
  安大老爷却叹了口气。
  “今日,司松不肯将所制兵械放到军营用,是他自己埋没自己;可改日,司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旁人只论结果说话,说朱夫人和其儿女皆没了,而魏姨娘膝下五爷,却是这王朝最尊贵的国公。别人如何作想?”
  世人闹不清原委,更不要说这原委本就是说不清的。
  五爷嘴角向下沉了下去。
  安大老爷看住了他,“若是五爷再继续宠幸妾室,岂不是变相为魏姨娘撑腰?助长宠妾灭妻之风?尊卑规矩何在?放眼天下,是不是那些造反之人,也有了说辞?五爷举兵平凡,反而被旁人戳到了自己身上,届时又是如何感受?”
  话音落地,远远有和尚诵经的声音传过来,山中有蝉鸣鸟叫,可安宁的气氛在安大老爷的话中荡然无存。
  五爷沉了脸。
  今日旁人还不晓得俞姝即将被扶正的事情,之后若是晓得,不知又是怎样光景。
  安大老爷并不止他心中所想,只是幽幽叹了一声。
  “老国公曾说过,人红极一时,自然千好万好,可红得过了,便也惹了人眼,只要有一星半点的错处,便回被人捉来极力放大,届时人人都想泼一盆冷水,这份红就凉透了。”
  他道,“五爷凭一人之力撑起朝廷的山河,如今又连平两王,不可谓不是红极一时。五爷当警醒,国公府亦然。”
  安大老爷说完这话,同五爷行了一礼。
  五爷起身扶他,安大老爷看向五爷,“这家国,都担在五爷肩上,五爷可不能出了错。”
  他说完走了。
  定国公詹五爷独自坐在厅里良久。
  詹淑贤走了进来,她让俞姝给五爷把凉了的茶换掉,然后隔着茶几坐到了五爷对面。
  “安大伯来,是说韩姨娘的事吧?”
  五爷没有否认,詹淑贤笑了一声,“安大伯可真是多操心了。”
  她说五爷何必担心,“反正有五爷和我娘替韩姨娘撑腰,不怕。”
  五爷没有回应这话,垂着眼帘站了起来。
  他是红极一时,但月满则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若为了保全自身圆满的名声,将阿姝置于尴尬境地,他这名声也尽是虚无。
  五爷便抬脚走了。
  詹淑贤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指下在茶几上轻敲。
  她出了一阵神,待回过神来,竟发现有人走到了她身边。
  她抬头看去,看到了鬓发花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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