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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瘸女捂住了这个秘密。
然而过了没几日,魏姨娘死了,朱夫人也死了。
她惊恐不已。这秘密再也说不出来了。
在场众人皆震惊,连詹司松都一时说不出话。
祠堂静得如同凝滞。
瘸女把话说了,反而从胸中吐出一大口浊气。
她因为守着这等血流成河的秘密,一度精神失常,被庄子上的人当作疯子撵了出去,后来被寺庙里的和尚收留,每日跟着和尚念经,才稍有一点安心。
她以为,这件事会被她带进坟墓,没想到五爷和韩姨娘来了普坛寺,韩姨娘生下了五爷的孩子。
她心里愧疚,只觉是自己害死了魏姨娘,便时常去韩姨娘坐月子的院子外面念经,为暮哥儿祈福。
但二房的田庄起了火,那火险些要了詹司松的命,又把这一切都烧穿,五爷在一众反对声中下令彻查,瘸女再也守不住秘密了,才被查了出来。
她都说了,詹司松恍惚着不肯相信。
“你莫不是这位国公爷找来的托吧?再者,你怎么确定婆子不是那魏姨娘找来的人?!”
他不肯信,五爷看了过去。
五爷还没开口,瘸女便朝着他砰砰叩头。
“七爷,奴婢没有一句假话!那些婆子面生的很,根本不是二房的人!”
但魏姨娘若是想要弄断树枝,大可以选在做法的时候。
或者偷偷让自己手下的婆子过去,旁人家的婆子怎么会比自家的婆子更可靠?
但瘸女看到的确实不是二房的婆子。
她还道,“那几个婆子被我呵斥,就是从月亮门方向跑走的……”
她说完,又开始砰砰叩头,反反复复念着奴婢有罪。
“是我害了淑悦小姐,是我害了魏姨娘,是我害了夫人……都是我的罪,都是我的罪啊,杀了我吧!”
满堂皆惊。
事情就这么水落石出。
这不是一个完全的巧合,但也仅限于是婆子玩乐、丫鬟失责。
可不管怎样,都同魏姨娘无关。
詹司松神情恍惚,他再不愿相信,也知道瘸女没有说谎。
而魏姨娘,的的确确,与此事无关……
他没说话,五爷在高阔祠堂的回声里,半仰着头闭起了眼睛。
安大老爷见这瘸女开始颠三倒四地说话,有了要犯疯的征兆,就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瘸女离开,众人渐渐缓过了神来。
老夫人念了一句佛语,“阴差阳错,铸成大错。”
坐在她下首的詹淑贤,在这话里,垂头喝了口茶。
一桩二十年前的旧事,谁都以为说不清了,可又突然被揭开。
莫说旁人,连詹五爷自己,从前都不会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天……
安大老爷替此事做了了结。
“淑悦之死,确与魏姨娘无关,其他种种,皆是命。”
五爷攥紧了手。
背了二十年的污糟名声,魏姨娘终在这一日,沉冤得雪了。
……
祠堂里有清凉的风在闯荡,人慢慢散去,最后只剩下五爷,与尚未从事实里缓过神来的詹司松。
半晌,外面有鸟雀长鸣着从天空掠过,詹司松才回了神。
他垂着头,缓缓起身,向外走去。
却被人叫住了。
他仍旧没有转头,也不想与那与他恩怨纠葛半辈子的同父异母的兄长,面对面。
亦或者,在今日之后,他无法再与他面对面。
他嗓音压着,“国公爷想说什么?”
他想让他,替母亲朱夫人,给魏姨娘道歉吗?
詹司松手下攥着,他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得了这个口。
可负手立在高阔祠堂里的定国公詹五爷,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詹司松,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你该为你自己而活。”
男人说完,走到了门前,他推开了祠堂的门。
清爽的秋风闯了进来。
男人昂首阔步离开。
*
朝堂上,朱氏一族的声音小了下去。
老国公附议定国公詹五爷,主张诏安俞厉,朝堂再次派人前往虞城。
五爷在某日见到了工部侍郎李榭。
李榭醉心兵械火器,这几日眼角眉梢都是喜意,他告诉五爷。
“国公爷,詹七爷把图纸拿出来了,一并还拿出了整整一本册子,上面全是七爷这些年精心打造的兵械!竟是工部众多匠人合起来所不能及的!下官如获至宝……不不,是军中至宝,朝廷至宝!”
五爷轻笑了一声。
“那就有劳李侍郎了,若是这些能用于军中,发挥功效,也是李侍郎的大功劳。”
李榭高兴又不敢居功。
“是詹七爷的功劳……也是国公爷之功!”
五爷在这话下没说什么,笑着走了。
暮哥儿在家等着他下朝,见他来了,连忙抓着俞姝的衣裳不松手,也不知道是怕他自己被抢走,还是怕他娘亲被抢走。
五爷笑得不行,亲了亲小儿的额头,又上前揽了俞姝。
“明日,阿姝陪我去一趟姨娘的坟前吧。”
俞姝应了,翌日抱着暮哥儿一起去了。
五爷在魏姨娘的坟前站了许久。
他每年都来,从前偷偷的来,后来也独身一人过来。
他从不知道要跟魏姨娘说什么,总是在风里,于坟前,静默地站着,许久许久。
但他今日在姨娘坟前笑了,又在爽朗的秋风里,湿润了眼眶。
近二十年了,真相终于大白。
五爷红着眼眶,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帕包着的东西。
他将锦帕展开之后放到了魏姨娘坟前。
日光从树叶缝隙落在坟前,落在锦帕上,落在锦帕里的崭新花簪上。
五爷低语,轻柔和缓。
“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树叶沙沙作响,风从树下吹了过来,吹动坟前的锦帕,吹动花簪上的小银坠,发出细细的声响。
五爷眸中起了水雾,他在朦胧之中,仿佛看到了魏姨娘穿起了漂亮的衣裳,将那花簪簪在了细心梳起的秀发上。
“小五,我这样好不好看?”
眼角有眼泪滑落,五爷低笑着回应。
“好看,真好看……”
……
俞姝带着暮哥儿,也给魏姨娘叩了头。
三口从山丘上缓缓离开,五爷一手抱过暮哥儿,一手牵了俞姝的手。
他看向身边的人。
“如果没有你,这一切的真相,永远都不会水落石出。”
他唤了她。
俞姝抬起头来,隐约可见男人刚毅的脸庞。
她听到他说。
“阿姝,做我的妻,让我予你一辈子。”
*
虞城。
俞厉在外与李榭对战未归。
因着称王的缘故,虞城已从秦地寻常一城,一跃成为虞城王的王都。
林骁家中,众人庆贺他短短几月,连升三职,如今已是一名小将领,专司虞城城外的守卫。
众人在他家中吃酒庆贺,宋又云忙里忙外地照应着。
便有人同林骁道,“嫂子真是温柔贤惠,不似我家婆娘,做一点小活都要念叨半晌。”
林骁不免想到,他从前就是被这“温柔贤惠”迷惑了,哪知她竟是个细作。
他与众人继续吃酒,宋又云又端了点心上桌,还温了一壶酒端上来。
众人道,“嫂子辛苦了。”
宋又云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众人又是一番夸赞。
林骁哼哼着,“就凑合着过吧”,眼中映着宋又云忙碌的声影,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等人都散了,林骁回了房中,宋又云打了水给他洗漱,他洗过之后,往房中一站,胳膊伸直,宋又云又过来服侍他换衣裳。
他低头看了身前的人一眼,见她神色怔忪不知在想什么,“有心事?”
宋又云手下顿了顿,朝他看过来。
“我们真要在虞城继续住下去吗?”
这才几月,他就成了护城小将,她怕再继续下去,林骁要成俞厉的左膀右臂了!
偏她无法说破他的身份。
林骁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哼笑了一声。
他说自然,“等我当了虞城的守城大将,若是五爷攻打过来,我就替五爷直接开了城门,免得开战殃及百姓。这样岂不好?”
“你这……”宋又云快要被他吓死了。
林骁哼哼笑着,继续道,“五爷打过来也是早晚的事,你就等着这一天吧。”
宋又云晓得他是故意气自己,不免低声道了一句。
“五爷可未必会打过来。”
她这话一出,就被林骁眯起眼睛,紧紧盯住了。
“为什么不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宋又云警惕,连道没有,匆忙帮他换了衣裳离开了。
林骁默默看着宋又云的背影。
她不止一次露出五爷不会对虞城有威胁的态度了,她到底知道什么,才能说这样的话?
第66章 得知
京城。
定国公府重华苑。
五爷去了老夫人处,将詹淑贤也一并叫了过来。
他同老夫人行礼。
“母亲,魏姨娘这桩旧事了却干净,阿姝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儿子想着这些日就把和离办了,等明年初开春,暮哥儿满半岁,就可以扶正阿姝了。”
魏姨娘的事情水落石出,相关的传言也都消减下去,老夫人只觉踏实了许多,她笑着说好,“韩姨娘是个有福气的,就这样办吧。”
她说着,叫了一旁的女儿。
“贤儿,你从明日起,就把国公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开始交代给韩姨娘,别让她到时候抓不到头脑。韩氏是个聪慧的,想来学起来不费力。”
詹淑贤二话没说,笑着应了。
五爷见事情顺遂,返回了深水轩,又去了沁云居,同俞姝说了。
“明日起,你便有的忙碌了,淑贤会把国公府内院的事情,一桩桩都交代给你。”
男人笑着同她道。
“以后我这中馈,就托付给阿姝了。”
托付中馈……
俞姝闻言微怔,朝着窗外看了过去。
她朦胧的视野里,瞧不真切这偌大的定国公府。
只是,当天夜里起了北风,半夜时分还下了场急雨。
俞姝清晨起了早,五爷已经去上了朝。
她先抱着暮哥儿玩了一会,便准备照着五爷说好的去正院。
但正院那边来了人,让她不必过去了。
“昨儿晚上突然冷了,夫人犯了喘症,眼下请了太医诊治,姨娘不用去了。”
俞姝闻言默了一默,还是换了衣裳去正院看了詹淑贤一回。
老夫人也在,见她来了,拉着她的手拍了拍。
“今日淑贤身子不成,让她养两日,缓一缓再交代给你。”
俞姝自然是不急的,低声说着“身子要紧”,在正院没做过多停留,便回了沁云居。
她走了,不多时太医扎针之后,开了五爷也离去了。
老夫人近前来,问她眼下觉得如何。
詹淑贤躺在床上,说好多了。
“我方才,听着韩姨娘来了?”
老夫人说是,“我让韩姨娘先回去了,等你好了再交代她,不着急。”
詹淑贤点了点头,“我也想尽快交代给韩姨娘,让韩姨娘接过事情,我好落得清闲,可我这身子这般不好,也不知到能撑到及时。”
“年纪轻轻,说这些话做什么?”
“女儿也是怕自己不中用,往后不是国公夫人,也不便寻太医看病,恐这身子是拖不久了……”
老夫人皱眉打断了她。
“你只要仔细养着,就不会有事。往后寻太医看病是不便些,但也不是不能。莫要说这样的话。”
詹淑贤看向自己的母亲。
“可是娘,女儿身子这般没用,怎么撑着与五哥和离?兴许还没合理,我这个宴夫人就暴毙了。那倒也方便……”
老夫人却在这话里,盯住了自己的女儿。
“淑贤,娘怎么听着你的意思,似是不想和离?”
詹淑贤闻言立刻否定了。
“怎么可能?我同五哥是无名无实的假夫妻,有什么不想和离的?我也想似阿温一般,往后自在度日。”
老夫人看了她半晌,后闭起眼睛,念了句佛。
她嗓音沧老了些许。
“那就好。若你身子不成,到时候阿温回来,让她来和离好了。本来,这也是她的亲事。”
老夫人说了这个,便起了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