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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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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爷心中本是喜庆,可在这般情形里,又不适了起来。
  正巧詹淑贤抱了暮哥儿,暮哥儿一进了她怀里,便哇哇哭了起来。
  五爷干脆让奶娘把暮哥儿抱走。
  “送他回沁云居。”
  男人说完,也起了身,请了安大老爷替他招待宾客,自己亦离了去。
  詹淑贤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在众人的目光中,大方的笑了笑。
  众宾客看着,眼神飘忽,但都没有多说什么。
  暮哥儿在半路上就睡着了,到了沁云居,奶娘将他抱下去睡觉。
  五爷摸了摸儿子,抬脚往正房里去。
  沁云居的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远处锣鼓喧天,和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爷看到了窗下支着脑袋的人,他撩了帘子进去,她孤零零的坐在窗边的榻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听到。
  五爷坐到了她身后,将人从后抱在了怀里,她才讶然回头。
  “五爷怎么回来了?”
  男人下巴蹭了蹭她的耳边,“回来看看你。”
  他问她,“一个人在窗下坐着,无趣吗?”
  “哪有什么无趣?五爷多虑了。”
  俞姝摇头,倒了碗茶水给他。
  他不喝,柔声在她耳边问她,“方才在想什么?”
  她的手有些发凉,五爷放到手心里替她暖了暖。
  俞姝在这个问题中,微微垂了头。
  她方才在想,三月之后离开的情形……
  “胡思乱想一番罢了。”她道。
  五爷瞧了她一眼。
  显然不是。
  她一向警觉,胡思乱想的时候,怎么会连他进屋的脚步都没听见呢?
  可见在想什么深入的事。
  但她不肯同他说。
  她似乎,总有些事情不肯同他说。
  他瞧了她一阵,微微叹气,只能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
  薛薇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站在门外回禀,道是秀淡来了,不仅如此,还带了其姐方秀浅,来给五爷和韩姨娘磕头道谢。
  当初,若不是俞姝给机会,秀淡不可能靠近五爷,又在那种情况下说出实情。而五爷没有罚她,反而让人将她姐姐从教坊司,转进了绣坊里。
  两人见了方家姐妹。
  秀淡的姐姐方秀浅与她相貌很是相似,但人更恬淡柔和。
  两人连番磕头道谢,方秀浅还拿出了自己在绣坊,为暮哥儿做的祈福绣囊。
  她有些局促,怕五爷和俞姝嫌弃。
  “是奴婢的一点心意,盼着哥儿万事顺遂,平安康健。”
  俞姝亲自收下了。
  方氏姐妹一阵动容。
  教坊司里那位师傅告老还乡,如果不是五爷及时派人过去,方秀浅此时,估计已经被送去了太监的私宅里了。
  这京城明里处处光鲜,人人亮丽,可这不过是晨起的日光照到的檐上一角罢了。
  光影之下,还有多少污糟和丑恶不为人知。
  俞姝感叹于方氏姐妹逃出一劫,五爷却问起了她们。
  “当时教坊司巴结的,是宫里的哪位内侍?”
  那位内侍并未正经开口,不过是多看了方秀浅几眼,夸赞了两句,教坊司就要把人送过去。
  可见这位内侍在宫中颇有地位。
  方氏姐妹不敢胡乱攀扯,之前一直都没有明说,如今五爷问了,方秀浅才开了口。
  说起这个名字,方秀浅还有些发抖,在她一直都记得,当时那太监看她的眼神。
  “是、是皇上身边的徐掌印。”
  五爷微怔,“封林?”
  能让教坊司如此急赤白脸讨好的,地位必然极高,但五爷着实没想到,竟然是皇上身边的掌印大太监封林。
  此人跟随皇上的时候最长,平日里多谦和有礼,读书识字不在话下,如若不然,前几年掌印空缺之时,皇上和钱太妃,与老国公和五爷商议的时候,也不会点了此人。
  五爷皱眉,没再多说什么,让方秀浅以后好生在绣坊做事。
  她虽是戴罪之身,但在绣坊里技艺精湛、手眼灵活,也能当上一二管事,彼时日子会好过的多。
  方秀浅再次磕头道谢,“回五爷,绣坊的师父正是看着奴婢做事还算稳妥,才允了奴婢今日出门。”
  比起从前在教坊司朝不保夕的日子,绣坊里不知道好过多少。
  两姐妹都红了眼眶。
  她们在这乱世里身如浮萍,漂泊了这么久,往后的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俞姝听到哽咽之声,便让薛薇拿了帕子给两人。
  她问了个问题,“不知令尊当年所犯何罪?”
  两人说了。
  她们父亲乃是宁远知府,原本仕途也算顺畅,但是卷进了科举作弊案中,这才被抄家流放。
  方氏姐妹对于父亲的罪责,算是认了。
  “彼时作弊成风,爹确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招致事情败露,被朝廷惩处。”
  俞姝在此时,低声评了一句。
  “可是天下科举,不都是这样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考官,并不止方大人一人。”
  两姐妹在这话里都垂了头。
  天下科举早就乱象频生,方知府只是被抓成了典型,杀鸡儆猴罢了。
  方知府是被惩处了,这科举乱象有没有被止住,就不得而知了。
  五爷让两人走了,赏赐了些东西。
  只是那两人一走,他便叫了俞姝。
  “阿姝方才怎么想起替方知府说话?纵容作弊,他罪责不冤。”
  俞姝说确实不冤,“可是五爷有没有想过,也许方大人也想要科举的清明,只是凭他一己之力做不到罢了。”
  不光做不到,若是反抗,可能遍体鳞伤;那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俞姝喃喃,“这朝廷……”
  她没有说下去,拉了长长的尾音。
  五爷皱眉看向了她,“阿姝想说什么?”
  俞姝在他这句严肃的问话中笑了。
  她没有办法,在忠守朝廷的定国公面前说:“这朝廷,早就烂透了……”
  她说没什么,转身避开他的目光,要去看暮哥儿。
  可她刚走了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
  男人的手力道很重,拉扯着她不能前行。
  “五爷有什么事?”
  她问他。
  五爷没有开口回应,只是默默看着她。
  她对朝廷的态度,始终是那么的反感,这其中,有什么原因?
  五爷将她拉到了身边来,她显然是不愿的,道,“我听着暮哥儿醒了,过去看看孩子。”
  “他没醒。”五爷点破了俞姝,“坐下同我说会话。”
  俞姝笑了笑,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只是站着同他玩笑,“我同五爷每日都能见到,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着笑着,五爷却一点都不想笑,见她还不肯坐下;他拉着她的手,她也只有向外的力道;他干脆长臂一伸,将人拦腰抱到了身上。
  俞姝睁大眼睛去看他,隐约可见男人刚毅的面容。
  她推他,男人精壮的手臂似天柱一般不动如山。
  “五爷做什么?”俞姝不悦。
  男人用臂膀圈着她,不许她离开。
  他看住她的神情,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阿姝的父母亲族里,如今在世的还有几人?”
  她从前只说父母都没了,兄弟姐妹里只有一个长兄,失踪之后完全没有踪迹。
  除此之外的其他亲族,她一次也没提过。
  他这般问了她,想知道是不是她的亲族之中,也有似方知府一般的遭遇。
  他看住她,俞姝却笑起来。
  “五爷怎么想到问这些?我随着爹娘外出做生意,老家甚少回了,同族里的人并不相熟,甚至都记不住了。”
  五爷却越发握住她纤细的手臂,盯住了她。
  “是吗?”
  她说“是”,神色很平淡。
  五爷抿了抿嘴,又放缓了声音同她道。
  “我想着,你以后是我的妻,若是你族中有亲眷曾陷入冤案,大可以将旧事翻出来重审。”
  若是把冤屈平了,她心中的不平是不是也能平了?
  俞姝在这话里,越发想笑。
  “那若是我亲眷真的犯了罪责,没法平反呢?”
  五爷皱眉,握了她的肩头,“所以,你亲族到底曾出过什么事?”
  俞姝笑得不行,目光向着远处看去。
  “哪有什么事?我们不过是乡野小民罢了,上没有恩泽,下没有冤屈。五爷想多了。”
  她家因为贡桃出事,不过是五族被灭罢了。
  她没有冤屈。
  她只有仇恨!
  但这些,都与定国公詹五爷没有关系。
  定国公府还是皇恩泽陂的第一公府,而定国公詹五爷本人,也是攘外安内的第一忠臣。
  庭院里秋风阵阵,扫着初初落下的落叶。
  她说五爷想多了。
  “我父母亲族并没有什么冤屈,今日只是听闻方知府的事情,稍有些感概罢了,五爷不必当做一回事。”
  其在这时,暮哥儿在厢房里哇哇哭了两声,俞姝从男人怀里挣了出来,看暮哥儿去了。
  她离了去,怀里空落落的。
  可她在他怀中之时,也全无亲近亲密。
  不是她说得那样。
  她偷偷地藏了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她一个字都不肯说与外人。
  而他对她,也是外人。
  ……
  满月酒宴结束,定国公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但五爷看着枕边人,她明明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莫名地,他心里不适。
  她真的就一点都不肯同他说一说吗?
  他旁敲侧击了几次,而她明明听懂了,却都当作没听懂,岔开了去。
  五爷不问了,抱着暮哥儿在怀里。
  小人儿眯着眼睛犯困,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凑,仿佛他是他亲爱的娘亲。
  可惜他不是,暮哥儿小眉头一皱,哭了起来。
  奶娘过来,被五爷撵了下去。
  俞姝也走过来,五爷侧过身不理会。
  俞姝抱了个空,倒是男人拍了拍怀中的小儿,沉着声音同小儿道。
  “莫要再哭了,爹爹抱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这世间,只有爹爹最与你一心一意。”

  男人说了,眼角里看了一眼俞姝。
  俞姝迷糊的视线接到了眼神,身影顿了顿。
  她没做声,暮哥儿却醒了。
  他根本听不懂一心一意的爹爹,跟他说的这些肺腑之言。
  他只想找他亲亲爱爱的娘。
  一双大眼睛咕噜噜转着,一眼看到了俞姝,便要从五爷怀里挣出去,朝着俞姝抓着手。
  俞姝连忙要去抱他,可五爷突然起了身,抬脚往房中另一边而去。
  俞姝又抱了个空。
  暮哥儿哇哇大哭,嘴里吱吱哇哇地,也不知是不是在喊娘亲。
  五爷沉着一张脸。
  “你娘亲自有你娘亲的心事,莫要去扰她,还是同爹爹亲近吧。”
  庭院里的树叶,都被暮哥儿的哭声震落了许多。
  五爷不肯把孩子抱给俞姝,只说些奇怪的话,俞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奶娘要过来,这次是被俞姝撵了。
  五爷看向俞姝,俞姝也用自己模糊的视线看着他。
  暮哥儿哭累了,在父母对视的目光中小声啜泣。
  五爷不想要什么更多的东西,他只想知道,他与她之间这般亲密的关系,他把自己的心都给她了,她就不肯同自己说几句心里的话吗?
  他紧紧盯着她,一息都不放过。
  俞姝如何不知他的心思?
  但她只能错开他的目光,看向一旁。
  她板了脸冷言。
  “五爷何必说这些?若是嫌弃我,便把我赶出府,再别让我回来就是。”
  “你……”
  五爷胸口一阵窒闷,偏俞姝说完,转身往外去。
  五爷沉着一张脸,耐着性子,终于叫了奶娘,将孩子抱了下去。
  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俞姝也要抬脚离开,却被男人砰得关上了门,将她堵在门后。
  房中紧绷的气氛像满弓的箭,随时可能冷箭射出。
  俞姝绷着一张脸,抬头看向男人。
  他的身影被烛光所照,从头到脚地笼罩着她。
  “五爷要冲我发火么?”
  她压着嗓音,脸上满是倔色,五爷只看了一眼,就心头一阵酸一阵软。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她转头避开了。
  男人将她圈在门口,俞姝避无可避,只有两人的呼吸深浅相互。
  湿热的呼吸中,男人看着她,嗓音发哑。
  “我怎么舍得同你发火,我只是……想你同我说说心里话,行吗?”
  他从不是冷硬的性子,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也只会温声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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