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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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婆子听了这话一时没做声,半晌又问她,“那韩姨娘罚你了吗?”
苗萍说没有,“娘莫要再打那韩姨娘的主意了!我可不要再受罚了!韩姨娘没罚我够仁至义尽了!”
姚婆子却跟没听见似得,兀自琢磨着。
“这韩姨娘竟然没罚你?这不对啊……她要真是这么好的性,当时你受罚,是不是也该替你说两句话。”
苗萍摇了头。
姚婆子说是了,“她可未必是什么好性的人,不然也不能第一次见就让五爷纳了她,她心里指不定盘算着什么呢……老话怎么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那、那她不罚我,也不发作,是想怎么样?”苗萍莫名有点怕。
他们做仆从的,最怕猜不中心思的主子。
姚婆子一时间也说不好,“总之,她不罚你,绝不是什么好事。”
苗萍更怕了,姚婆子免不了又劝她。
“那韩姨娘就算再厉害,眼下也没得了五爷青眼不是?怕就怕她得了五爷青眼,又怀里五爷的子嗣,到时候,咱们可就难看了。”
苗萍彻底愣住了。
不过,不管怎样,刚被罚打肿了脸的苗萍,是说什么不敢再给韩姨娘使绊子了。
“我以后都老老实实服侍她,还不行吗?”
姚婆子见女儿这样,直叹气,便也没再多说什么,细细替她擦了药,才让她回去当差了。
苗萍刚走,姚婆子的三儿子就来了。
他比苗萍更加垂头丧气。
姚婆子问他怎么了,“你妹妹受了罚,你也受了罚不成?”
没想到苗萍三哥,“荣管事正经说了,这次派去关外做事的人里就有我!半个月后就得走!”
“啊!”姚婆子差点跳起来,“之前不是还没定吗?去多久?你有没有跟荣管事求一求,免了你?!”
苗萍三哥说这次定了,“没个一年半载,别想回来了。那关外乱得不行,我有没有命回来都不一定。就这样的差事,谁都不想去,我又不比旁人脸大,怎么求得来?!”
他丧气得不行,回了自己屋。
姚婆子却在这话里,脸色变了三变。
“前脚萍儿出了事,后脚老三就被派去了关外?怎么就这么巧?”
*
被人揣测许多的韩姨娘,此时被河岸秋风吹得发冷,也没听到什么紧要的,反而是正要离开的时候,听见竹桥上有人过来了。
是那五爷。
詹司柏正跟文泽吩咐事情,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妾。
她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绣暗花的褙子,此刻正转身往回走,衣衫将她衬得如青竹一般纤瘦而挺立,倒也与她气质颇有几分相合。
她似是听见竹桥这边的声音,停住脚步回了头。
他只瞧了她一眼,她便似有察觉地恭敬行了礼。
詹司柏不路过浅雨汀门前,所以她也没有上前来的意思,就那么远远站着。
他还有事在身,便也没有多言,嗯了一声算是免了她的礼。
说完要走,又想起来什么。
“今晚我有事,你不必来深水轩了。”
她仍旧垂着头,回了他一个字。
“是。”
詹司柏在她的疏离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回深水轩里换了衣裳,进了宫。
……
乾清宫。
推开门,风从大殿里涌了出来,将各处帷幔吹得呼呼作响。
詹司柏扫了一眼大殿,四处没人,他走进去,在翻飞的帷幔间,终于看到了一个坐在宝座下朱红阶梯上的一个人。
那人穿了明黄色的朝服,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瞧着有些孤零零的意味。
詹司柏刚瞧见小皇帝,小皇帝就开了口。
“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什么意思?”
詹司柏闻言皱眉,上前跟他行礼。
小皇帝跟他摆了手,又看着他的眼睛问了一遍。
“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什么意思?”
“皇上这是怎么了?何出此言?”
詹五爷见小皇帝一时没说话,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童稚的脸上,透着浓浓的怅惘。
他不得不劝道,“虽然四王造反,但朝廷兵马不弱,他们也只敢在各自藩地称王罢了,假以时日,臣自会逐个击破。”
说起这个他便道,“此番闯进京城的贼人,约莫就是那袁王的虞城将军俞厉,只要抓到此人,袁王便如被砍半条臂膀,是个极好的机会。”
可小皇帝却没有什么兴奋,反而问了一句,“一个反王的小将军,就把朕唬的缩在皇城里,连桃子都吃不得了吗?”
詹司柏默了一下。
听到小皇帝赵炳,第三次问了一遍,不是问他,更是问自己。
“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到底什么意思?”
赵炳说完,把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今岁是宝玄七年,而登基七年的小皇帝赵炳,才刚十四。
詹司柏也跟着叹了口气。
“皇上想吃桃子?”
把头埋进膝盖里的小皇帝没出声。
詹司柏只好又道,“臣让人传信城外,送几颗桃子进宫可好?”
小皇帝笑了笑,还是没抬头。
“朕可太惨了,明明为了桃子鲜美,把整棵树都运到了京城,可临了要吃桃了,朕还是见不到树。”
在这话里,詹司柏一时没开口。
送进来几颗桃子容易,左不过一筐子吊上城墙。
但整棵树……据说运来的是百年老桃树,光根须就拉了一车,可怎么吊上来?
免不了要开了城门。
他默了一阵,小皇帝起了身来。
“罢了,朕不吃了。朕缺的是几颗桃子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舞动着明黄色的袖子往外走。
“是几颗桃子吗?”
詹司柏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在小皇帝离开大殿之前,出了声。
“皇上不必烦忧了,臣这两日就让人送桃树进来。”
小皇帝脚步定了定,回头看了詹司柏一眼。
他眨了眨眼。
“能早一点吗?”
詹司柏没应,小皇帝却笑了起来。
“早点吧!朕已经吩咐下去,明儿上晌就送桃子进宫,就等你点头让桃树进城了!”
詹司柏在这话里,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笑着叹气又摇头。
“那臣就传令,明日上晌开城门吧。”
*
定国公府。
周嬷嬷去了一趟针线上。
“夫人问,给韩姨娘的衣裳做的怎么样了?”
针线上的管事赵嬷嬷赶紧说准备好了,“有两件刚做好,稍稍压一下就送去浅雨汀。”
赵嬷嬷说第一次给浅雨汀送衣裳,“咱们哪能马虎?”
周嬷嬷甚是满意,道夫人看重韩姨娘,“所以特特赏了料子,这次这些衣衫定要精心才是。”
她又交代了两句夫人的话便走了。
姚婆子远远瞧着,默不作声地瞥了瞥嘴,捏了捏手里用布包着的一包东西。
到了傍晚,新衣裳都压好了,姚婆子道正好有事要寻苗萍,自告奋勇地跟着管事赵嬷嬷,去了浅雨汀。
那些衣裳都整齐地叠放在匣子里面,照理,是要给主子们过目的。
然而浅雨汀这位韩姨娘偏偏是个盲女,什么也瞧不见,姚婆子提醒了赵嬷嬷,就不要提这茬了。
赵嬷嬷道也是,只将各样衣裳给俞姝报了一遍。
都是姨娘能穿的颜色料子制式,没有任何问题。
接着,衣裳就转交给了两位丫鬟收起来。
天色不早了,赵嬷嬷也就不再多言,跟俞姝行礼之后离开了。
倒是姚婆子借机暂留了一下,她将苗萍叫过来说了话。
“那些衣裳,你留意着些。”
苗萍半懂半不懂地皱了皱眉,“娘又做什么?”
她倒是谨慎,姚婆子却不跟她说了,只是道,“新衣裳来了,韩姨娘那些不合身的临时衣裳就别给她穿了。等到她晚间去伺候五爷的时候,记得换件喜庆的。”
她说着声音低了几分,说这些衣裳里面有件红色的,“就给她穿那个,晚上去见五爷。”
苗萍更疑惑了,“娘到底要做什么?”
姚婆子却道,“这些衣裳都是夫人赏的,自然是夫人的意思,你只管听着就行了,别多想多问。”
待到姚婆子一走,苗萍翻了翻新衣裳,果然瞧见了一件红色的。
做妾的,也不是不能穿红,可却万万穿不得正红,那是正室才能穿的颜色。
可苗萍拿在手上这件,怎么瞧怎么像正红。
这也是夫人的意思?
恰在此时姜蒲走了进来,“姐姐看什么呢?”
苗萍吓了一跳,连忙将那衣裳收了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
*
当晚俞姝遵那五爷的命令,自然不用去深水轩。
但翌日上晌,他一回来,夫人又让周嬷嬷来传了话,顺捎带了一提盒金丝酥来。
周嬷嬷轻声在她耳边,“五爷是外冷内热的性子,姨娘多多与五爷接触就好了,等一会去了,软言细语两句,不用说多,两句也就够了。好歹也算是给五爷个台阶下。”
原来是让她去哄人。
但俞姝不知道,受罚的是她,她怎么却反而要哄那五爷?
这又是什么道理?
还有宴夫人和五爷这对夫妻,难道是在斗法吗?却是将她夹在中间。
她暗暗冷笑。
定国公府的事她不懂,也不想掺合,但想到这个时间,那五爷多半在理事,兴许能听到一二紧要消息。
俞姝带着姜蒲去了。
第9章
俞姝进到房中,便闻见浓厚的寒山月的香气。
那五爷似是有些疲累,吩咐了人几件事后,才瞧见了她。
俞姝让姜蒲把金丝酥的匣子递了过去。
苗萍不在,姜蒲也是个话少的,俞姝只能自己开了口。
“五爷若是累了,便吃些点心歇一歇。”
她嗓音温温凉凉,与寒山月的冷香之气竟有些奇异的近似。
詹司柏打开了匣子,瞧了一眼满满一盘子金丝酥,又看了一眼远远站着没靠近的人。
他想到那日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身子,还有将一双溢满了水雾的眸子闭起来的样子,犹豫了片刻。
“这点心味道尚可,你也坐下尝尝吧。”
他说着,示意姜蒲搬了绣墩给她。
俞姝着实愣了一下。
她动作迟疑,詹司柏也瞧出来。
那日在老夫人处,多半是苗萍那丫鬟多言。以她这少言寡语的性子,应该不会有那般逾矩的想法。
他想着这些事,一时也就没开口了。
俞姝顺从地做了下来,却在这时,听见了外面匆忙的脚步声。
她心下微提,就听见有人来报。
“五爷,冷武阁外出现三个行迹鬼祟之人,约莫正是俞厉三人!”
报信的人是冷武阁的侍卫首领林骁,他道。
“他们定是奔着关押在此的俘虏来的。属下已经安排了侍卫,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进来,又在外面请穆将军调派了官兵将国公府围住。待俞厉三人进到冷武阁,便可瓮中捉鳖,将其一道拿下!”
他一边禀报,一边询问五爷这般可成。
前几日,封林找了人假扮俞姝被押进冷武阁的时候,就是这般打算。
谁想那俞厉一时半会没上当。
就在他们以为此计失效的时候,人竟然来了!
林骁显然十分激动,还道穆行州已在迅速调派人手前来冷武阁。
他这般说了,那五爷捏了捏手里的茶盅,并没有回应。
同在房内的俞姝,却听得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是穆行州没有按她说得那样找人,还是哥哥他们没有瞧清楚?
冷武阁是什么地方,哥哥竟然要来此救“她”?!
俞姝惊疑不定,却在一瞬间想到了距她不足一丈之遥的男人。
男人此时仍没出声,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俞姝心下沉了沉,手向身后的多宝阁摸了过去,摸到了一只细颈葫芦瓶——
若是冷武阁的人抓了她兄长,她也没什么可犹豫的,摔了这瓶子,趁詹司柏不备,制造些动静让她哥哥脱身……
只是她这一念头没落定,穆行州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还没到门前,他已经喊了起来。
“国公爷,冷武阁的不是俞厉!俞厉三人在城门口趁开城门运送桃树之际,杀了守城官兵逃出去了!”
话音落地,寂静的书房突然发出砰的一声。
而他手里那只茶盅,已然碎裂开来。
俞姝却险些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