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妾如她——by法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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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应声走了,詹淑贤继续支了脑袋想着韩姨娘的事情。
“啧,国公府竟然混进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可惜查不清……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主动交代?”
话音落地,詹淑贤笑了起来。
“若是她肯主动交代,那可就有意思了。”
*
沁云居。
五爷和俞姝都不再提那日的争吵,可是事情一日没有解决,两人就不可能完全没有芥蒂。
俞姝给暮哥儿多做了几身冬衣,又常常不用奶娘,渐渐增加亲自喂奶的次数,还时不时抱着他去马车上耍玩……
孩子那么小,要经历一场长途跋涉,俞姝也甚是不放心。
这日,五爷回来的时候,俞姝刚抱了暮哥儿从马车上回院子。
小儿乐得很。
五爷见状问了两句,颇觉奇怪,“暮哥儿这么小,就喜欢马车?”
俞姝说是,便道是之前魏北海和楚俞姝来看他的时候,带了几个木头模子,“他最喜欢马车那个,时常拿在手里。”
五爷颇觉好笑,上前逗了逗小儿,摸了摸他柔嫩的小脸。
“男子汉喜欢汗血宝马还差不多,喜欢马车是个什么脾性?”
暮哥儿嘿嘿笑,咿呀解释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
五爷好笑,也跟他鸡同鸭讲地聊了几句,但他抽空看了俞姝一眼,见她没什么笑意。
他心里想到这些日,自己同阿姝两人,说话总隔着一层,她也不肯同他玩笑了,每日垂着眼睛颇多冷淡,弄得他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有心同她缓和一番,便看了她一眼。
“怕不是阿姝喜欢马车,故意说暮哥儿喜欢吧?是不是阿姝在京里烦厌了,想坐车离开京城,去外面转转?”
俞姝被他这话说得一顿。
但她旋即想到了什么,问了他。
“五爷在京郊不是有别院吗?我确实在京里闷得慌,不若带着暮哥儿去别院住几个月。”
“住几月?”五爷讶然失笑,“如今非暑非寒,且朝中多事,我可以陪你过去小住几天,若是住几月,恐是有些难。”
他知道俞姝不喜京城,心下默默叹气,伸手想揽了她的肩。
可俞姝抱着暮哥儿避开了。
“五爷要上朝,留在京里便是,我同暮哥儿过去就好。”
五爷在这话里顿住了,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
他禁不住叫了眼前的女子。
“你带着孩子走了,可让我怎么办?”
他同她再是心有芥蒂,可她和孩子总是在他身边的,天长日久,他们总能化开矛盾。
可她竟然要带着孩子去庄子上。
他心下翻腾起来,但俞姝没有回应他这话,只是抱着暮哥儿低头进了房中。
小儿在爹娘的奇怪气氛里,咕噜噜转着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俞姝将他放在窗下的榻上,拍了拍他。
小儿很乖巧地闭起眼睛,睡觉去了。
五爷坐在了俞姝身后,俞姝不理会他,他却从后抱了她在怀中。
“抱着暮哥儿去别院,只留我一个人在京城,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狠心的小娘子说得出口。”
他轻轻扳了她的肩头,他心下又酸又气失了笑,他看着她的眼睛。
“我在你这里,犯了什么大罪?要如此惩罚?”
他问她犯了什么罪。
俞姝听得不是滋味。
他能犯什么大罪?只不过是她和暮哥儿,都要习惯离开他的日子罢了。
她沉默了半晌,轻拍着小儿,小儿慢慢睡着了。
她没有回答五爷,五爷从后抱着她,低头在她颈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五爷想,他当时是不该追着她问,她不肯说,定是有她的难言之隐。
等侍卫查清楚回来,也就都知道了。
庭院里,秋风扫落叶,房内窗下,俞姝轻拍着小儿,小儿睡得正酣,五爷抱着俞姝,亦轻轻拍着她的手臂。
“别同我置气,也别再说那样的话了。下次我再听你说这般话,可要生气了。”
男人说生气,可声音却如秋风一般萧瑟。
可就算她不说,这一天也很快就到来了。
他就算是生气,她不得不这样为之……
俞姝心下酸了酸,可也只能将一切沉在心中。
……
翌日晌午,正院突然来了人传话。
詹五爷刚下朝,正在房中换衣,闻言问了一句,“是有什么事?”
传话的人说不知,“夫人请了五爷、老夫人和韩姨娘同去,说是一桩紧要的事情。”
五爷皱了皱眉,换了衣裳先去了沁云居,见俞姝也听说了,两人一起去了正院。
老夫人已经到了,詹淑贤笑着同联袂而来的两人打了招呼。
众人落座,她开了口。
“今日府里来了位客,我是不认识的,下面的人更不认识,但这人说,他是冰州来的,也姓韩,是韩姨娘的亲族。”
这话一出,俞姝心下紧了一紧。
好端端的,竟要给她认亲么?
老夫人看了看自己女儿,而五爷看了俞姝一眼。
“此人认识阿姝?他可有说,与阿姝是何关系?”
詹淑贤道没有,“正因如此,我这才十分不确定。”
她说着,看向俞姝,“不若将此人请上来,韩姨娘自己认一认好了。”
说完,就让把人带上来。
来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衣着打扮,像个商户。
冰州存县韩氏一族确实经商,俞姝也道自家是商户出身,并不否认这一点。
俞姝并不能看清此人,只能隐约看个影子。
可不管是什么人,她都是不认识的。
韩氏是她姨母夫家的姓氏,少许她认识的韩氏族人,因为受她家牵连,都已死了,剩下的族人,她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个人也不例外。
俞姝抿了抿唇,静默看了一眼上首的宴夫人。
把这么个人请过来,是什么意思?
俞姝神色不变,詹淑贤留意着她,见她到了这时,还稳如磐石一般,颇有些意外。
看来这位韩姨娘真不是一般人。
不过不要紧,她笑着问了上来的那韩氏族人,此人唤作魏北海。
“都是冰州存县来的,你可识得我们韩姨娘?”
詹淑贤话音落地,此人就朝着俞姝看了过来。
这人倒是不急着开口,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俞姝,好似在翻陈年的记忆来辨认。
俞姝暗觉不好,但也只能任他打量。
五爷皱起了眉来,他不喜此人的目光,仿佛在验证真伪一般。
男人在那魏北海开口前,便沉着脸道,“认识便认识,不认识便不认识,存县韩氏一族又不只三五人,隔着房头有不认识的,也是正常。”
这话简直给俞姝铺好了退路。
俞姝不禁看向男人,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他稳坐在上首,通身的气势压着厅里不安之气。
老夫人也在这时道了一句,“这话有理。”
两人都这般说了,那魏北海瑟缩了一下,看向了詹淑贤。
詹淑贤淡淡一笑,说是了,然后问了那魏北海,“所以你到底认不认识我们韩姨娘?”
那魏北海开了口。
“回各位贵人,小人还真识得韩姨娘,论辈分,小的还是韩姨娘的叔叔!只不过姨娘身份不一样了,这层辈分不当也罢。”
众人都做好了此人不认识俞姝的准备,可这魏北海竟然说认识。
这一下,众人目光都聚到了俞姝身上。
詹淑贤更是饶有兴致地看过去。
韩姨娘这身份十有八九是假,她定然害怕旁人道破她的身份。
魏北海若是说不认识,她的身份便存了疑,只是五爷和老夫人维护的要紧,这疑虑很浅。
而从韩姨娘自己的角度上来看,她也不会喜欢自己的身份存疑吧?
那么魏北海若是说认识她,她定然就顺势也“认识”这魏北海了。
詹淑贤打量着俞姝,见这盲女睁着没用的眼睛,并不急着回应,沉默着似乎在思考。
她再一次觉得此女沉得住气。
当然这种身份的事,可是能动摇她在国公府立足根本的大事,她是得好好想明白。
詹淑贤在这时又瞧了魏北海一眼。
那魏北海又同俞姝道了一句。
“姨娘不记得我了?我却记得,我还记得你有个长兄是不是?早几年就跟着人出来做生意了!”
俞姝进府提供的身份里面,就一直有一位进京做生意失踪的长兄。
魏北海这般说法,与这条信息恰好对上。
俞姝抬眼看住了魏北海。
五爷和老夫人也在魏北海的话里,多了几分思索。
詹淑贤越发笑了起来,“看来,还真认识?”
她说着,直接点了俞姝。
“韩姨娘还没想起来么?若是亲戚,能走动起来也很好,免得在京城没有亲眷,孤零零的。”
她这般说了,等着俞姝的回答。
若是俞姝肯认了,就让魏北海同她走动起来。
可这个魏北海,是个钻营投机的赌徒,眼下正缺钱,这才主动跟国公府搭话。
詹淑贤本也以为他确实是冰州存县的韩氏,没想到是冰州其他县的人,完全就是想来骗点钱。
她并不吝惜这几个钱,可若是韩姨娘跟此人认了亲,等正经走动起来了,过些日再将此人骗子的身份爆出来,韩姨娘又怎么在五爷和老夫人面前自圆其说?
这层存疑,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詹淑贤啧啧,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可不能随便让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
詹淑贤看着俞姝。
韩姨娘这么聪明的人,要怎么回答?
她等着她的答案。
老夫人和五爷也向俞姝看了过去。
五爷眉头越皱越紧,明显还想要再替俞姝说什么。
但俞姝在这时开口问了那魏北海。
“你是不是认识我长兄?”
魏北海听她这口气,连忙道是,“认识的!自然是认识的!”
俞姝闻言,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和我哥哥一起在族长大老爷的绸缎庄,做过事?”
韩氏一族是做绸缎发家的,族中嫡枝还都做绸缎生意。
魏北海闻言,不假思索地道。
“对,我正是那时候认识的你兄长!”
他这么说了,以为俞姝要同他相认了。
可下一息,这位韩姨娘突然冷笑一声。
“你在胡说什么?”
她那并不灵光的眼睛露出了冷厉的神色。
“韩氏一族的族长大老爷早就不做绸缎了,绸缎庄交给了三老爷,而我长兄,只在我自家的铺子里做过事,从来都没出去过。你是怎么同他一起做的事?”
俞姝心里冷笑连连。
更要紧的是,她根本没有什么做生意的长兄。
她只有一个哥哥,是那虞城王!
魏北海本想骗俞姝认了他,谁想到竟然被这丫头反过来骗了?!
当下,又听这盲女幽幽道了一句。
“国公府虽大,却容不得你这等上门骗钱的人。”
一句话给魏北海定了性。
魏北海哪里会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当下冷汗淋漓。
他这态度,简直坐实了俞姝的话。
五爷脸色冷得不行,直接叫了下面的人。
“把此人拉出去!”
由不得魏北海辩解,就被拉了出去。
俞姝心下稍稍平复。
从这魏北海出现之初,便十分不对劲。
她亦不能确定魏北海的身份,但她料想,她是假,魏北海也未必是真,所以诈他一诈。
果不其然。
俞姝恢复了之前的脸色,只是回头朝着詹淑贤看了过去。
詹淑贤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她惊到了。
这盲女,竟然提前一步发现了魏北海骗人的意图。
她不怕魏北海说出她的假身份,反而还有胆量诈到魏北海露出马脚?!
詹淑贤愣了,旋即又笑了。
“有意思,我做了定国公夫人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没有看向那被拉下去的魏北海,只是看住了俞姝。
俞姝在她的目光里,仍是从前的神态。
“小人总有,夫人当心。”
老夫人在此时念了句佛,瞧了一眼自己女儿,又朝着俞姝看了过去,同俞姝点了点头。
“还是多亏你警醒,不然定国公府被骗了钱财,岂不是笑话?”
她说完,就叫了詹淑贤。
“你身子不济,这种人也能将你骗过去,我看你早早把中馈交给韩姨娘,去庄子上养着吧。在庄子上住两个月,正好和离。”
老夫人说完起了身,詹淑贤笑意又凝住了,她脸上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