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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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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笛声清越,婉转悠扬,如松涛簌簌,令人陶醉。
  卫家大相公只觉得头疼——他这个弟弟,都是弱冠之年了,什么时候能稍微稳重一些,今天的踏青宴,宁王殿下坐在圣上手边第一个位置,连二皇子,三皇子都在在她下首,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要知道,宁王殿下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可历代都是储君的席位啊!
  弟弟还在踏青宴上把自己对大殿下的爱慕表现得如此不遮不掩——这成何体统!
  若是李安然是寻常公主,这说不定还是窃玉偷香一般的美谈,可是……她李安然是吗?
  卫显的笛声刚刚落下,耳朵尖的人却听见汜水上传来了一阵苍凉旷阔的乐声。
  那乐声穿林度水,钻入众人的耳朵里,像是一道不可拒绝、无法忽视的邀请一样,带着所有听到这乐声的人骑着千里骏马,一路奔驰——颠簸过大周十五道,越过白雪皑皑、雄奇险峻的祁连山,跨过波涛澎湃的黑水河,裹着风沙重重掼在敦煌滚烫的沙丘上。
  那声音,凄凉嘶哑,像是在呼喊什么——如朝拜、如梵咏、如悲鸣——震得人浑身颤栗。
  原本歪着身子的李安然坐直了身,抬起下巴有些茫然的望向汜水的方向——那乐声传来的方向:“这是……筚篥?”
  是谁?
  是谁在吹奏这样的乐曲?
  含着满眼的创痛,满心的慈悲。
  卫昇第一个反应过来,推了一把弟弟:“比下去了。”
  卫显感叹:“若说心境,是我不如,但技巧还是我胜了一筹的。”乐理和人的阅历,心境有很大的关系,他虽然自诩精通笛音,但只是在技巧上精妙。
  那吹奏筚篥的人虽然技巧不甚娴熟,意境却胜过他百倍。
  卫显生活优渥,虽然擅长笛音,但是断然吹不出这种去国怀乡,苍凉阔远的意境来,加上筚篥声调本就凄凉嘶哑,更是让那人的吹奏更加夺人心魄。
  他刚说完,却一眼瞥见原本歪着身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李安然坐直了身子,目光投向汜水深处,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小声又重复了一句:“技巧自然是我胜了一筹。”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倒是让朕想起当年在边关时候的日子了……”他对着身边伺候黄门道,“去看看是何人吹奏的筚篥,将他请上来吧。”
  荣枯在太学生的游船上,同徐征追忆了一番当年在西凉的事,又听徐征感叹许久没有听过西凉筚篥了,便献丑吹奏了一曲,待到曲毕,坐在船上的太学生们才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纷纷拭泪:“如听仙乐耳暂明——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恰在此时,船夫停下船,外头有个尖细公鸭嗓道:“吹筚篥者何人?圣人召见。”
  荣枯:……
  他原本以为宁王殿下把他交给徐征,是不打算带他去踏青宴上了,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居然是在这里等着么?
 
 
第23章 荣枯:大殿下救我啊!
  二皇子李琰坐在下首,拿着酒杯和酒壶自饮自酌。
  众皇子中,他年岁最长,照理来说,应该算是“皇长子”的——但是有一个人,凭着父皇毫无底线的宠爱,将这原本的序齿伦常打得粉碎。
  皇长女李安然的序齿,既是算在公主之中的,也是算在皇子之中的,天下的好事,她两头都占着。
  这就是为什么她是“大殿下”,而自己是“二皇子”。
  靖王李琰瞥了一眼上座的长姐,却发现她身子前倾,没有看对她百般讨好的卫家小相公,反而看向了汜水的方向。
  皇帝派出去的扁舟搭载着一个僧衣素净的身影靠近了岸边,对方提着僧袍下摆,小心地跨上了岸——姿态倒是很稳当,没有什么狼狈像,乍一看上去落落大方。
  待到人被小黄门领着上前来了,李琰却眼前一亮:这沙弥生的还真是漂亮。
  大周是天朝上国,尤其是贵为“天京”的永安,更不少见胡商、胡姬,李琰好色,经常乔装之后和下属一起去西市的胡姬酒肆。他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年龄不大,肌肤白净,脸上无须的年轻沙弥是个胡僧。
  荣枯拜见过圣人,李昌年纪大了,又想起自己那个一直不愿意见自己的老母亲笃信佛法,自然也没有让这僧人独自站在一边的道理,于是便吩咐身边侍候的太监在末席上给荣枯加了一个位置。

  后者谢恩坐罢,目不斜视,倒是李安然先开口笑道:“阿耶,这位是我从雍州带回来的西域法师。请在府中,正在教他规矩和正音,日后好为祖母讲经祈福。”
  皇帝笑道:“这倒是巧了。”便抬手给荣枯赐了两盘素点心,“朕在宴席之中,听到法师吹奏筚篥,恍惚间竟然像是回了当年未登基时,在胡地听到的乐声,甚为感叹。”
  他自己喝了一口佳酿:“狻猊儿,这永安法师多如过江之鲫,哪个不是精通经典的大德,这位法师可有什么过人之处,要你千里迢迢从雍州带回来?”
  “阿耶你是知道我的,”李安然放下牙箸,坐直了身子笑道,“女儿对神佛之事,一向是敬而远之,雍州之时因为机缘巧合与荣枯法师论道,深觉精妙,又想起祖母笃信佛法,这永安附近的大小寺庙,高僧大德她都供奉了个遍——所谓供奉无遗漏,才将法师带了回来,希望祖母能更广积福德,长命百岁。”
  满朝文武都知道当今太后是圣人心上的一根刺,听到李安然这么说,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在这场父女局里插一句嘴。
  皇帝遂用袖子拭泪道:“狻猊儿能替父尽孝,朕心甚慰。你祖母知道了吗?”
  李安然笑答:“儿刚回来就禀报过祖母了,祖母说,儿有这份心,就把这件事交给儿来操持了。”
  皇帝抚着胡须笑道:“如此甚好。”少不得又转头对着左右夸赞了李安然一番。
  李琰的白眼都快翻进天灵盖里头去了。
  父皇在汜水边上设宴,太学生们正好在汜水上游踏青,长姐从雍州带回来的门客又恰好在船上——这天底下哪里来这么多的巧合事?
  只是父皇宠爱长姐无度,把这事压下去罢了。
  毕竟长姐身为女子,去雍州接回了魏朝余孽的元叔达塞进太学,尚且还能说是怜惜元叔达一介鸿儒,想让他为国效力。
  这带个如此俊美的僧人带回府中养着……难免会招来御史碎嘴,所以长姐干脆趁着踏青宴的机会,把这事宣扬开来,由皇帝亲自给这件事盖章定论——是因为要替父尽孝,又担心带回来的僧人不通宫中礼仪,在小处冲撞了太后,才留在府中教导。
  这样的事情,父皇如何想不到,他就是宠长姐,宠得没有底线罢了。
  一边的栾雀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大姐姐对祖母、父亲真是纯孝。”他脸上挂着像是雨后刚出的太阳一般单纯、耀眼的笑容,对着李安然敬了一杯,“弟弟以后也多向大姊姊学学才是。”
  李琰:没出息的跟屁虫,就知道讨好长姐。
  虽然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他还是跟着举杯道:“长姐纯孝。”
  众臣举起酒杯,纷纷恭贺道:“大殿下纯孝,可为楷模矣。”
  皇帝便抚掌大笑,和群臣共饮了一杯。
  一巡酒毕,皇帝倾身问道:“法师从西域而来,可曾见过我大周万千气象?”
  荣枯只是意思一下,吃了一口皇帝赐下的素点心就没有再动过那盘东西,听到皇帝这么问,便站起来回答道:“周朝百姓和乐,佛子虔心,是太平盛世之气象。无怪乎天京有‘天上白玉京’之称。”
  李昌高兴,又起了夸耀之心,道:“比之佛国如何?”
  李安然饮酒的手略略一顿,便恍若未闻,垂眸接着喝酒。
  荣枯浅笑,拜了一拜皇帝,便站直了身子道:“不如佛国。”
  皇帝的眉毛一下子皱了起来。
  底下群臣倒吸一口冷气,吕公公道:“贼秃大胆!”
  “哎。”李昌摆了摆手,“让法师说下去。”他面上的带着笑,神情却很威严,乍一看和李安然有些神似——让荣枯感叹他们两个确实是父女。
  于是荣枯便双手合十道:“佛国之土无处不在,无有大小,可容天下一切生灵,可如天般广袤,也可缩入芥子,更有众生无饥馑、无烦恼、无众苦,有万千宝石铺地而众生灵见之不取,仿若粪土。”
  “人人无邪心,人人得大智慧,大觉悟。”
  “大周寺庙繁多,信众虔诚,而来往参拜者心中往往多有困厄不可解,寄之于佛,寄之于净土,故而虽繁华,却依然沦陷于万万苦恼之中。佛国无饥馑之人,而天京尚有乞儿哭饥,耕者无田——是以天京显万千俗世繁华,却不如佛国。”
  他声音清越,珠玉朗朗、掷地有声,更兼身姿挺拔,仿若松柏,姿态更是没有半分怯懦畏缩。
  皇帝盯着他那双浅灰色,清澈如澄空的眼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朕受教了。——为百姓谋福祉者,岂可自满。”
  他站起来,身边的吕公公连忙在边上伺候着,挨着陛下走下台阶,跟着皇帝来到荣枯身边。
  却见皇帝伸手拉住了荣枯的手腕,执手拽着他往上头走去:“法师有大智慧,朕茅塞顿开。”说完便拉着荣枯过来与自己同座。
  尽显一派礼贤下士的贤君风范。
  “岂敢。”荣枯被皇帝拽着,挣开也不是,跟着又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往自己背上扎,走过李安然席边的时候,下意识可怜巴巴地看了她一眼。
  李安然举杯,满目含笑,神情俏皮——遥遥敬了他一杯。
  荣枯:……
  大殿下救我啊!
  李安然低头,别开了目光,眨了眨眼。
  你这不是挺能说么?自己想办法吧。
 
 
第24章 你命中有劫。
  好在圣上之后没有再问什么过于深入的问题,转而转向荣枯修行的是何种法门。
  让李安然比较意外的是,精通各个宗派的荣枯,居然本身是个小乘僧。
  大周汉僧多修习大乘,荣枯这样的小乘僧极为少见。
  踏青宴毕,众客散去,皇帝叫上了李安然,说是让她回宫住上几日,李安然只好应允,临走之前得空跟荣枯说了一句:“法师既然来了这天京,还是不要急着挂单寺庙隐居,也要多看多听,多用心感受才是。”
  荣枯只好双手合十,目送李安然的车辇跟着皇帝的舆辇往皇城的方向走去。
  好在李安然之前安排好了,他不至于被夜禁拦在坊外,大晚上的还得找地方投宿。
  栾雀的王府也选在长乐坊,距离李安然的王府不远,顺带捎了荣枯一成。栾雀从小性格温厚,和两个姐姐都不太相似,到更像是随了先惠贞皇后。
  他看着坐在车辇里闭着眼睛掐佛珠的荣枯,憋了一肚子话,但是到底还是憋在了肚子里,一眼又一眼的看眼前这个俊美无媲的僧人。
  栾雀从小生在宫中,父皇和母后,两个姐姐都是让人心旌摇荡的美人,更兼后宫百花齐放,姹紫嫣红,自问见过的美人也不在少数——恰如卫家大小相公,元容元叔达,自己二姐姐的驸马崔景,二姐夫的兄长崔肃崔御史,还有姐姐身边的那个蓝管事,都是出挑的美人。
  但是……这位法师尤其漂亮。
  倒也不是说他男生女相,荣枯的相貌不会有人错将他当做女子,甚至比起小卫相公来说,更多了一份阳刚气,但是没来由的,就是让人移不开目光,让人不由自主的想盯着他看。
  两人就保持了这种你看我,我闭着眼睛不说话的状态,一直到了李安然的宁王府,荣枯才下车辞别,对着栾雀双手合十躬了一下背。
  那边李安然进宫,先去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揽云阁,李昌也不屏退宫人,见李安然进来,就让人拉开了帘幕,指着挂在墙上的画像道:“儿啊,今日感觉如何?”
  李安然被他那挺胸凹肚,活像只老鹅的样子给逗乐了,问道:“什么感觉如何?”
  皇帝气结:“那小卫相公如何呀?”
  李安然背着手,看着墙上小卫相公的画像,上边还写着生辰八字,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随口回答道:“是个风流人物,也有才华,可惜傲了点。能成大器,却太年轻,还是需要磋磨磋磨,吃点苦头历练一番。”
  “阿耶没问你这个。”皇帝急地拍手,“我是问你,看上他了没有!”
  李安然装傻:“我这不是对他评价很高嘛。”
  “不是这种看上,是那种看上!”皇帝指手画脚的,脸上都是不忍直视的神情,“你想不想召他做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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