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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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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服荣枯半路杀出的人,又想自保又想给荣枯难看,动脑筋自然会动到最难以把握过程的“蝶舞”上——比如,蝴蝶跑了——但,单纯放跑了蝴蝶,最终失职之罪还是会追究到他们头上去。

  于是,便利用荣枯的良善,让他自己去放走那些蝴蝶。
  顺便试探一下这个年纪轻轻便得了太后青睐的僧人是否和他们一样,是一路人。
  结果……当然是试探出来了。
  荣枯和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李安然垂眸思考了一会:“过来。”
  密探上前,李安然用手指遮住嘴唇,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密探领命,便告退了。
  永安最大的街道——朱雀大道在花车梵呗之前就已经被装饰完毕,两侧最高的鼓楼上用麻绳串联着无数锦缎作为装饰,好像天空都要被这些飘扬的锦缎给遮蔽了一样。
  但是今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
  那些锦缎边上,还悬挂上了一个个漂亮的绣球——据说是大殿下让人赶制了,再连夜挂上去的。
  今日阳光灿烂,是个好天气,照得那些沉甸甸的绣球闪闪发光。
  花车梵呗的队伍最前面,是扮做飞天模样的女乐户们,脸戴黄金面,身披绫罗裙,走三步,退一步,端的是舞姿婀娜,引来围观百姓一阵阵叫好。
  一大一小两辆花车载着盖着金纱的如来像、披着白纱的观音像往前,后面跟着梵呗的队伍。
  有一个年轻的僧人坐在高台上,缓缓开口。
  僧人生的很美,以至于一时间不管男女老幼,都讲目光停驻在他纤薄的嘴唇上,难以移开视线。
  人们先听到的,是一片寂静。
  而后,才是那片潺潺的溪水,缓缓流淌进他们的心里,汇聚、汇聚、汇聚——化作山呼海啸的河流,一路奔涌。
  人们屏住了呼吸。
  以往这时候,应该会有成群的蝴蝶从不知什么地方飞出来,再浩浩荡荡的向着远方逃也似的离开。
  但是,梵呗的队伍逐渐靠近明德门,蝴蝶却没有如约而至。
  一滴水突然落在张着嘴等着蝴蝶飞来的稚童脑袋上,他“呀”的一声,抹了一下自己的头顶,而后满脸疑惑的抬起头。
  阳光依然在。
  只是雨点争先恐后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落而下。
  他下意识的想把手遮在脑袋上,眸子却意外的触到了一抹壮观而靓丽的色彩——“天虹!是天虹!”
  忙着躲避突如其来的雨的众人顺着这声稚气的呼喊,望向了那僧人端坐的高台。
  僧人素净的僧袍湿透,闭着眼睛,脸上、头上也挂着水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滴落在稳当趺坐的光脚上。
  ——那道天虹,以左边的鼓楼为起点,跨越了整条街道,落在了另一边的鼓楼上,恰好跨过那口吐梵声的法师。
  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挂在锦缎上的绣球突然散开,里头包裹着的花瓣伴随着天虹、甘雨,纷纷而下,落在了佛像上,也落在了高台僧人的身上。
  后者的鼻尖接触到花朵的清香,才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的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佛祖显灵了,圣僧梵呗,佛祖显灵!”
  有人带头,原本只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便纷纷双手合十,弯下腰来念“阿弥陀佛”。
  雨渐渐停了下来,阳光依然炙热,片刻便烤干了观音像上的白纱。
  花车队伍继续前进,却比刚刚更添了一份肃穆。
  突然一阵怪风吹来,掀起了观音像上的白纱,那白纱飘飘扬扬,落在了边上人群当中。
  花车行至此处,已经距离贵女们观赏花车梵呗游-行的地方——她们今天可以画观音妆,个个装扮相似,头戴巾帼,脖挂璎珞,也不用带浅露,只管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美貌——李安然坐在最前面,猝不及防被那飘来的白纱罩在了下头。
  荣枯部分的梵呗已经唱完,他的目光顺着那飘扬的白纱,落在了被白纱罩住的人身上。
  却恰好看到李安然翘着兰花指,掀起白纱时的模样。
  她在笑。
  侧着身子未曾抬头。
  荣枯只觉得心口漏跳了一拍——有千万念涌上心头,又刹那而去,归于平静。
  ——僧人嘴唇微翕:“阿弥——陀佛。”
  观音化身千千万,我从此不敢抬头看。
 
 
第34章 法师有所擅,可以解我愁
  花车载着佛像从明德门的方向往汜水走去, 待到队伍过去之后,前来围观的百姓可以选择跟着或者不跟。
  大约是晴天下雨生天虹佛光的景象太过震撼,让他们以为那坐在高台上宝相庄严的僧人是能让佛祖显灵的圣僧, 心里比往年更怀一分厚重的敬畏,跟着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倍有余。
  众人目送佛像登上花船, 缓缓向着远处飘去之后, 这一年的浴佛节才算圆满结束。
  李安然并没有跟着。
  她早早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中。
  和雍州宁王府不同, 天京宁王府的书房分为内外两层,外书房是李安然处理文书、练习书法,以及阅读书卷的地方, 平时负责整理书房的侍女们能两人一组,自由进出,而内书房只有一些心腹诸如翠巧、蓝情、红珏才能入内。
  她推开了紧闭的侧门,点燃了两边的壁灯。
  内书房很干净,常常有人来打扫。
  李安然走到书房内侧的墙边上,上面挂着的广袤的西域地势图到是和雍州宁王府的相似,只是一些地方更加详细。
  雍州宁王府那一幅李安然回天京之前收起来,一并带回了永安宁王府。
  但是,虽然《西域图》悬挂在内书房的墙上, 最为醒目,但是书房之中, 还有一些陈设让人不得不在意。
  《西域图》的两边分别挂着两幅墨宝,一幅字迹略显稚嫩, 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幼童之手, 加上纸张略微泛黄,可以看出有些年岁了——上头写着“谋定而后动”。
  另外一幅,字迹遒劲, 柔中带刚,应当是近几年写成,能看出和另外一幅出自同一人之手,——上头写着“躬行而勇进”。
  堆叠在书案上一卷一卷、堆积如山的书卷,最让人奇怪的是,这内书房被打扫的纤尘不染,书案边上却放着一个盛满了旧时灰烬的木盒子,最普通的材质,工艺粗糙,上头绘着的纹饰表明这是一件产自东胡的物件。
  李安然从中抽出放在最上面第一卷 来,坐到书案后面,磨了朱砂,打开了书卷。 
  朱笔在书卷上游走着,掩盖上面原本的字迹。
  黑红交织在一起,透出一股让人心惊肉跳的,仿佛阎罗殿前审判众生一般的冷峻。
  黑色的字迹,已经被红色覆盖,看不清原本所写,但是红色的字迹却清晰如血——以佛抑佛,徐徐谋之。
  李安然放下了笔,她此刻脸上没有什么笑容,闭上眼睛却又想起了天虹跨过花车和高台,笼罩在荣枯身上的那一刻。
  又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有些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要不要把他放走。
  但是内心的欲望终究是占了上风——一旦她开始谋求什么,那么周遭的一切都会被她抓在手中,卷进她那宏大又漫长的计划里。
  朱笔上的红朱砂汇聚起来,滴落在了书卷上。
  她现在已经找到了这个人,这个人有着坚韧的精神、聪慧头脑和慈悲的心,李安然打心里明白,这世上已经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但也是正是因为如此,李安然居然明确的感受到了她的内心,生出了一丝浅薄的犹豫。
  不是对佛的,也不是对僧的。
  只是浅薄的,对于荣枯这个人的犹豫。
  那宝珠太明亮,即使将他放在宝塔上高高供起,风会摧残他,雨会蚀磨他——她带来的风雨。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王殿下,重新卷起书卷,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她郑重捧起书卷,将它放回到了那堆积如山,一卷一卷堆叠起来的书卷上。
  这上面曾堆满了另一堆写满了她将来要做之事的书卷,只是每当她完成一样,记载着这件事的书卷就会被烧毁,堆积在那个骨灰坛一般的木盒子里。
  李安然做完这些事情,便推开内书房的门,从里头走了出来,等到她再走出外书房的时候,却没想到抬头看到了荣枯。
  僧人原本应该在花车梵呗结束之后,跟着队伍回到报恩寺去,但是他半路辞别了众僧,说是有要事一定要去完成,便转头回到了长乐坊。
  荣枯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打算去西市采购葡萄酒、腌羊腿的蓝情,便向他询问李安然此刻在什么地方,他原本想着李安然若是不在府中,他就暂时在客房借住一晚上。
  蓝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大殿下此刻正在书房,你不用担心,大殿下最是良善好说话的人,哪怕你直接走进去了,她也不会责罚你什么的。”
  荣枯双手合十:“还是要知会一声的。”
  蓝情伸手拍了拍荣枯的肩膀:“法师哪的话,大殿下重视你,你自然是能将王府当做家来看待的。”
  荣枯笑道:“小僧是出家人,没有家。”
  蓝情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潇洒又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的笑:“法师真是正经,”他摆了摆手,“你要等的话,就等在书房外面吧,不要惊扰了大殿下,她看书向来不喜欢被人打扰的。”言罢,便咕哝着什么“采购葡萄酒要失约了”之类的,迈开脚步,从侧门跑了出去。
  荣枯看着他的背影,此刻他心里无暇顾及其他人、其他事,满脑子只有去找李安然,所以也就把这种奇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暂时抛在了脑后。
  李安然的书房并不难找,但是荣枯想起蓝管事的嘱托,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将自己关在书房内的宁王殿下,而是选择手持念珠,站在书房前,闭上眼睛在心底诵念佛经。
  李安然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下午,他也就站在书房前的庭院里一下午,直到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李安然才从里头推门出来。
  她乍一看到荣枯,眉头便微微蹙起:“法师?你在雨里站着做什么?”
  午前下了一场太阳雨,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便又有些灰蒙蒙的,零星飘起了细雨,罩在荣枯身上,把他没来得及换下的僧袍又濡得湿漉漉。
  那僧袍贴着他的身子,将脖颈下的锁骨勾勒出一个似有若无的形状来。
  李安然的目光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落到了他捻动佛珠的手指上,突然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个浅笑,蹙起的眉头也展开了:“法师是嫌弃新衣服硬得慌,想换回旧衣么?”
  荣枯看着她的笑,眼前闪过她眼波流转,掀起白纱时的模样,连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李安然笑着冒雨冲到庭院里,抓起他的袖子,便把这呆鹅拽到了廊下:“念什么佛,雨大了,求佛给你遮遮么?自己都不知道在廊下躲躲。”
  言罢,便拿起一边的金槌,敲了一下挂在书房门口的铜铃铛,有两个侍女立刻闻声而来,李安然吩咐道:“去法师的客房,取一套法师的旧衣来。再煮一壶姜茶,一并送来。”侍女口中称“喏”,便双双退下了。
  片刻之后,李安然和荣枯跪坐在蒲团上,后者擦干了身上的雨水,换上了旧衣,手上捧着热姜茶一口口喝着。
  李安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是想瞧瞧他会不会被姜茶辣到吐舌头:“法师能吃姜么?”
  “能的。”荣枯眉头微蹙,将剩下的姜茶一饮而尽。
  他百般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想要散去嘴里的苦辣味:“姜太过辛辣,让人不耐。”
  李安然:“我猜着,大概是翠巧让人多煮浓了些吧。”
  荣枯:……
  李安然看着外头渐渐变大的雨,也倒了一杯暖身的姜茶,只是才沾唇,她就开始毫不克制得摆出怪脸色来:“苦,这岂止是熬浓了些,亏你喝得下。”
  荣枯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只是须臾之后,脸上的神情却又低落了起来:“小僧有一事想询问殿下。”
  李安然放弃了喝姜茶,随手把杯子放在一边:“什么事?”
  “殿下……到底想做什么?”荣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地丢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侧着身子,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李安然,那眼底似乎隐隐带着翻涌的情绪,以及想要触及答案,却不敢伸手的期待和犹豫。
  李安然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才移开了目光:“法师,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菩提这种树,它的幼苗有什么特性吗?”
  荣枯想起她说的,点了点头。
  “在我的眼里,这棵菩提树并非毫无可取之处,只是它长得太大了,终有一日,会危及到它伸出根须缠绕着的那棵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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