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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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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枯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李安然对面吃糕点的崔肃,便掐着佛珠对着崔肃单掌行礼:“见过这位贵人。”
  李安然笑道:“这是崔肃崔子竹,於菟她夫君的兄长,官拜谏议大夫。”
  崔肃只要不喷皇帝,对着别人也算是温和有礼,连忙回礼道:“崔某见过明惠莲花上师。”
  荣枯听对方称呼自己的师号,自己先有些羞窘:“当不得,崔御史还是呼小僧为荣枯吧。”
  崔肃便笑道:“荣枯上师。”
  这其实不是崔肃第一次见荣枯了,之前他因为好奇也曾经去听过荣枯的俗讲,辩法会上他也在旁听之列,只觉得这位法师发辩严密,为人又谦和,让人很是舒适。
  这人与人的气质是很难说的,要说漂亮,蓝情也是个美人,但是崔肃就是和他气场不和,荣枯则不一样,他周身气质恬淡温柔,就像是夏日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莲花一般,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也难怪宁王殿下这么喜爱他。
  李安然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报恩寺翻译经文吗?”
  荣枯笑道:“经文中有些词在古佛国也不曾用了,小僧又寻不到合适的词汇才能做到信雅达,便先搁置下来,想四处寻寻灵感。”他顿了顿,又补充,“恰好前段时间做了些柿饼,栗糕和醋菘,想到殿下要远去威州,路上一定舟车劳顿,便给殿下送过来。”
  他递过来的包裹并不大,里头只装了一瓶切碎了腌渍好的醋菘,还有用油纸包好的柿饼、栗糕,这些都是李安然的口味,就着这醋菘她能喝两碗米粥,拿来夹烙饼也是极好。
  她笑道:“你这还真是费心了。”
  荣枯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崔肃在边上道:“说到舟车劳顿,阿景的调派下来了,说是过两个月就要动身和使团一起出发去安南,虽然这差事是他自己求的,但是安南气候湿热,又多瘴毒,我实在是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带足了药。”
  “这个你放心好了,阿耶可宠着於菟呢,这次虽然不让於菟和他一同去安南,但是派了两个顶好的医工跟着,定是一帆风顺,顺利取回三熟良种回到天京。”
  荣枯道:“三熟良种?”
  李安然扭头看向他,笑道:“是呀,解决了地,还得解决种子,若是接下来还能找到别的高产作物,那就更是进了一步了。”
  只是大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这么多次的饥荒和灾祸,所有只要是能吃的东西,其实都几乎已经被筛选过一遍了,若是想要找又容易存活,又不畏干旱、寒冷的作物,恐怕还得往外寻找。
  西域也好,南海也好,或者靠近交趾一带的婆罗洲,除却西域以外,都是先人杂记、野史、游记上曾经记载过,后来却没有人再继续前往探索的地方。
  李安然很想去这些地方碰碰运气,一来并不算远,以大周的造船、航海技术是可以到达这些地方的,二来南州边沿地区早在魏朝就有人前往开荒,如今也算是岭南的大县,她打算以威州、南州为据点,建造可以远航的大海船。
  之所以第一个船厂选在威州,这完全是因为威州是自己的封地,并且相对的比南州更富裕一些,也更经得起“造作”。
  而且威州一带多海盗、水匪,在威州建船厂,也能起到震慑这些人的作用。
  有了大海船,相应的就需要水师,大周也不是没有渡江水师,但是海上行驶和河上行驶,怎么想都应该……可能……也许……不是同一件事?
  当然,要是同一件事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需要她筹谋的事情还有很多,其中困难自然也不会少,只是李安然非但没有觉得头疼,反而兴奋得很,甚至有些跃跃欲试,仿佛一朝回到了当初拉起赤旗军精锐时候的岁月。
  她又找到了少女时的那种热血澎湃的感觉。
  崔肃见她两眼放光,就知道她又在筹谋什么大事,跟着她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这人时不时做出惊世骇俗之举,久而久之也就见怪不怪,甚至愿意起身跟上她的步伐了。
  他双手交叠道:“既然殿下心中已经有沟壑了,那么容臣在此同殿下告别,我二人,威州再聚。”
  李安然也站起来双手交叠:“子竹先行,威州再聚。”
  红珏要留下来扶持老六女学的事情,所以她这次南下,带的是蓝情。
  荣枯目送崔肃离开,手上掐着佛珠,面上神色依然温柔恬淡:“小僧祝殿下,无往不利。”
  李安然粲然一笑,欣然收下了这祝愿。

  至于荣枯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默写、翻译孤本时那些细微的魂不守舍,难以下笔。
  不只是寻不到词来表达经文原意的“信、雅、达”,他自己的心境也难得的动摇了几分。
  他是到了“坎”上了。
  罗汉垂眸,将眼底的明暗尽数收敛。
 
 
第70章 “我先去看看文承翰,而后再去南……
  多吉又来找荣枯论禅了, 象雄使团前不久被大周皇帝拒绝了和亲的请求,皇帝赐了他们一些金银财宝就令他们回到象雄去。
  使团将在七日之后动身回到象雄,向他们的新王赫也哲传达周朝皇帝的意思。
  多吉作为使团的一员, 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回去的,只是他行礼不多, 也用不着收拾什么, 干脆天天都来听荣枯的僧讲, 同他论禅。
  今天他二人探讨的是“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当初荣枯和李安然聊佛经的时候, 李安然就断言这是“诱之以利,呵之以威”,而荣枯立刻回答,在这八个字的背面,是“教之以法,束之以理”。
  多吉还带来了一些在象雄流传颇广的经文,老象雄王为了平衡萨满巫师和佛教僧众,干脆让萨满巫师们也加入僧人翻译经文的队伍,希望借此机会渡化吸引一些原来笃信萨满神的信徒。
  然而接下来十几年, 萨满信徒和僧众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多,经常会出现萨满信徒手持利刃杀入象雄佛寺的情况, 往往这样的事情一发生,就伴随着焚烧经典、杀死僧人活祭——久而久之, 在象雄的僧人也开始用武器武装寺庙, 训练僧兵。
  但是在这十几年漫长的冲突之中,还是有不少经文的残本,萨满教徒参加翻译的经文流传开来。
  荣枯接过多吉给他的经文, 将整本读过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这经文翻译有问题。”
  多吉道:“上师请赐教。”
  荣枯指着经文残本上的“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这一段道:“这里的理解是错误的。所谓‘以欲勾牵’并不是什么都可以的。”
  多吉当然知道所谓的“以欲勾牵”之中的“欲”其实指的是吸引别人注意佛法的手段,比如说在大周极为兴盛的净土宗,便是以净土福报为“诱”,吸引诸多畏惧生死的凡夫俗子信奉佛法。
  但是……其实也就是到这里了。
  毕竟普罗大众慧根浅薄,被“净土福报”诱惑之后,便将“得到净土福报”作为学习佛法,尊崇佛理的目的,这便是本末倒置。
  就像是难陀被佛陀带着前往满是美丽天女的天界,从此对天界的享受产生了向往而学习佛法,却被告知自己最终会因为沉溺于“五欲”而堕入无间地狱一样。
  将“享受欲望”当做是学佛的尽头,这就是普罗大众容易堕入的迷障。
  对于荣枯和多吉这样聪慧又博览群书的法师来说,他们对这句话的理解并没有什么错误之处,但是问题却在于荣枯对于这个“欲”——也就是吸引他人的手段,有自己的另一套见解。
  多吉笑道:“金银珠宝,美貌天女,净土福报,都只是吸引学习者同往超脱的一种手段罢了,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他来的时候,发现荣枯的竹箱收拾好了放在一边,似乎是准备出远门的样子。
  荣枯上师是皇帝亲自赐下师号的圣僧,他要是打算远行的话,得先和祀部报备才行。
  多吉只见荣枯垂眸,摇摇头:“涉及五戒,不可。”
  年轻的僧人顿了顿,又补充道:“男女情爱,亦不可。”
  出家人原本就应该远离男女之事,想要通过品尝男女之爱而悟得空性,那更是邪道之行,不仅误了自己,还要平白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将她当做道具、诱惑、业障来侮辱。
  荣枯对此深觉不齿。
  这并不是悟道,而是造业,真正的修行之人不应该动这样的心思。
  多吉把手放在下巴上,思考了一会,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本经文:“请上师看看这个。”
  这本经文用象雄布包得严严实实,荣枯打开之后,只看了一眼,便将它合上了:“法师不要再将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了,这便是我所说的不可以为‘欲’的东西。”
  多吉道:“这是从古佛国传来的经文,虽说如此,小僧……”
  荣枯一向是个温和有礼的人,哪怕是在辩法的时候,也从不打断他人的发言,此刻却皱着眉头阻止道:“佛国佛法凋零,故有邪道趁机将自己的外道修行之法混入其中,好混淆佛弟子的认知,纵使是从佛国传来的东西,也要秉持着智慧筛选其善恶,不可一味吸纳,不然一定会反受其害。”
  他说得严肃,脸上似乎有些不忍,连说话的语调也叹息了起来。
  多吉点头,连忙将那本经文收了起来。
  他当初得到这本经文的时候,其实也不太相信这是佛说,只是想拿来试试眼前这个血气方刚的“上师”罢了,毕竟这经文之上不仅有文字,还绘制了许多详细的男女欢喜修行之图。
  荣枯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僧人罢了,看了此物居然只是皱着眉头驳斥这是邪道之行,脸上没有半分尴尬恼怒,反而十分怜悯。
  多吉这些日子和他讲经、论禅、辩法,经过多次试探,他对于荣枯的佛法造诣已经是五体投地,这本经文,已经是他最后一次试探这个比自己小了一轮的“上师”了。
  ——只是越是和荣枯交流,他就越想要将这个年轻人绑……不是,是请到象雄去开坛讲法。
  只是这一次他是独自一个人前来的,所以行动不便,象雄新王想要和大周和亲的想法很坚定,不是大周皇帝拒绝一次,赫也哲就会乖乖放弃的,多吉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再来大周。
  到时候,可以多带几个师兄弟一起前来。
  “我看上师收拾了东西,可是打算远行?”为了将气氛活跃起来,多吉收好经书之后又问了一句荣枯。
  后者浅笑道:“我翻译经文遇到了坎,想要四处走走,吸纳一些新的知识,看看能不能将自己手上的一些孤本翻译得更加信雅达一些。之前已经和祀部报备过了,文牒应该过一段时间就会批下来。”
  若说他要去哪……
  荣枯脸上的笑容像是初春的阳光一样绵软又轻柔,他似乎陷入了一种回忆的状态。
  多吉看他的时候,觉得他似乎是站在自己眼前的,却又像是已经行走至千里之外。
  番僧在思考了片刻之后,双手合十,默默地告别了荣枯。
  ——
  李安然坐着船一路颠簸,到达威州地接的时候,翠巧正在渡口等着她。
  文承翰受伤之后,一直在刺史府中养伤,左胳膊一直吊在脖子上——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刺客当时伤的是自己的左手,而不是他提笔写字的右手,不然万一他伤了筋骨,再也不能写字了,那叫他怎么办才好。
  翠巧上了船之后,便对着李安然行了一礼:“属下见过大殿下。”
  李安然摆了摆手,让她免礼。
  翠巧被派去暗中保护文承翰,这半年来一直都在以飞鸽传书把文承翰的消息送到李安然的手上。
  文承翰刚刚到威州,就去视察了盐田,并且立刻开始着手打击海匪。
  李安然一开始还看,后来几乎就不给翠巧指示了,愿意无他,只是因为……李安然从这些事无巨细的报告中看出了一件事。
  翠巧她,并没有暗中保护,她大大咧咧就直接出现在了文承翰的身边,不知道怎么当了他的贴身侍婢。
  李安然端起边上的药喝了一口,苦得直咧嘴:“翠巧啊,旁的我都不怎么关心,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混到文承翰身边的。”
  文承翰是寒门出身,自由聪慧,为人节俭,即使考中了举人也没有借着朝廷那些补贴买几个奴婢回来伺候自己,反而将这些补贴存着拿去买书,剩下的才雇佣了一个小书童帮自己处理些生活琐事。
  翠巧生的虽然不是十分美貌,却也有七、八分可人,算得上“美婢”了,留她在身边红袖添香,似乎不是文承翰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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