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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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肉片好了,就该上架烤着,怎好叫它在盘子里受冻。我替阿姊烤。”这么说着,栾雀便伸手去摸边上的长筷子,一连夹了三块獐子肉放到铁丝网上,顿时那獐子肉滋滋作响,散开一股诱人的馥郁肉香。
李安然拿来配獐子肉的,是荣枯今年新做,一直放在冰窖里藏着的梅子酱,正好拿来调和獐子肉原本油腻腻的风味,更多了一分清爽。
栾雀烤好了肉,又夹了一筷子金黄剔透的梅子酱放在烤獐子肉片上,两边裹起来,用碟子递到李安然跟前来:“阿姊尝尝?”
李安然笑着看他献殷勤,伸手接过了碟子,不慎碰到了栾雀的手指。
对方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忍:“阿姊的手好冰。”
她身边有虎皮垫着,又裹着厚厚的狐皮袍子,边上还点着暖身的热碳炉,可是手指还是冰凉。
李安然夹起那块獐子肉,送到嘴里嚼了嚼:“恰到火候,你自己也尝尝。”
栾雀挨过来,伸手抓住李安然的手——他是男子,体温本就比女子高,又是从外头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一双手比碳炉还热一些。
他将李安然的手包在掌心揉搓着:“还冷么?”
李安然木着脸,伸出另一只没被他拽着的手,往他额头弹了一记:“几岁了?”
栾雀“哎呦”一声,放开李安然的手,转而揉起额头,没一会便搓出了一片红痕。
“这么殷勤,说吧,是谁那吃了闭门羹,来寻我安慰?”李安然伸出手,手持长筷,自己去了一片樟子肉烤起来。
栾雀垂眸,两个手指捏着裤子不停地搓:“二姐姐生我气呢。”
“於菟生气不是理所当然么?”李安然笑道,“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求阿耶放过二弟,你二姐姐心疼死我了,恨你不是被刺杀的那一个,浑身一点伤没受,还‘忆昔年兄弟情深’。”
说到这,她顿了顿,凑近些小声道:“你没跟你二姐姐把我卖了吧?”
栾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阿姊既然嘱咐过弟弟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弟弟就绝不会再告诉第三人的,哪怕是二姐姐也……”
说到这,他自己先恍然大悟得张开嘴:“阿姊,你这是算准了二姐姐会生气,才让我去给父皇进谏?”
李安然只是挑眉喝酒,不看栾雀。
后者道:“既然大姊姊你想要给阿耶一个台阶下,为什么不自己上书劝谏,非要我出这个头呢?还害得二姐姐生我的气,连宏儿和观音赐都不让我见一见,抱一抱了。我刚给观音赐打得小金镯子也没能送出去。”
李安然看着他这幅嘟嘟囔囔碎碎念的样子,便抬起手来。
栾雀一看,以为她又要弹自己,连忙抬起两只手死死捂住额头,李安然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自己不能出面,那就必须有人帮你把这锅背下来,阿耶需要台阶下,可是放过了二弟,二妹又要生气,你阿耶不想惹你二姐姐不高兴,我也不想,那不就得你来了么?”
栾雀:……
他捂着额头,两个腮帮子气鼓鼓。
“但是人心是软的,这个愿意以一己之身,打破僵局,去碰所有人都不愿意碰的那一块地方,为君分忧的人,一定会得到皇帝的偏好和垂怜,这事情不适合臣子去做,唯有最亲近的宗族人去做,才能压住悠悠众口。”
这是君王的用人之术,是君王和臣子之间的相互揣摩,互惠博弈。
栾雀放下手,垂眸道:“我知道,但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二姐姐不生我的气了。”
“你二姐姐是个聪明人,你让她生两天气,她自己会回过味来的。到时候再给观音赐送一套漂亮的小金镯子、小长命锁,她自己也就好了。”李安然道。
栾雀道:“我这些天,跟着舅舅学习朝中事,倒也长了不少见识,只是还有些不懂的地方,阿姐可有什么嘱咐我的地方?”
“多读读史书,尤其是王朝末年的史书,那是最开阔眼界的。”李安然喝了一口酒,随后叹了口气,“二弟的事情结束了,阿耶才有心思开始召见西域的使臣,不然啊,他心里桓着事,到底是提不起精神来的。”
不要看皇帝如此城府老道,年纪大了反而开始随意起来,大约是到了快知天命的年纪,也就更加容易在一些事情上由着性子来了。
李琰做了这么多事,李安然派系的武将已经完全容不下他,被废为庶人自然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角逐皇位的机会,早已经失去了威胁力,那么让他活下来用来换皇帝的赞赏,又有何不可呢?
栾雀的耳朵动了动,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李安然,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烤他的獐子肉。
“长姐府上的炙肉调理得好,改天我再送两只野味过来。”他吃着肉,扯开了话题。
长姐对西域的事情上心,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大周刚刚经历过东夷一战,在诸多外邦之中的威望如日中天,但是这些地方情况复杂,民族杂居,统治起来其实很麻烦。前魏末年群雄争霸,中原王朝对于西域的控制就下去了,西域自个为了抢夺商道也明里暗里较劲,加上东胡插手,那边的势力就更加复杂。
自从李安然灭了东胡和西凉以后,这帮西域的小国就各种在商道上给大周动小动作——打,大姐姐是肯定想打的,至于什么时候打,用什么名目打,可能她还在等待时机。
只是……
栾雀嚼着肉,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扭头看雪的李安然。
大姐姐这次受的伤,恐怕挺重的。
“栾雀。”像是注意到弟弟在偷瞄自己,李安然转过头来,用“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的语气道,“你想当太子吗?”
栾雀嘴里正食不知味地嚼着肉,李安然的话一出口,他差点没给自己呛死,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才道:“这是阿耶事情,我不敢多想。”
却见李安然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是啊,这是阿耶的事情。”却也不止是李昌一个人的事情。
她见栾雀神色惊慌,像只小鹌鹑似的,便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想想也不是错,你说你不想当,我才觉得奇怪。”
栾雀吞咽了一口口水,手指收起揪紧了自己的袖子。
而后,李安然也不再提这些事,只是低下头专注地吃起炙肉来。
待到酒足肉饱,李安然才道:“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以后跟着舅舅,千万要谨慎谦恭。毕竟,那是咱们的舅舅。”
栾雀道:“喏。”
送走了栾雀,李安然命下人撤去炭火炉,另外送上了一份甜汤时,客堂一侧的屏风后的人才缓缓走了出来:“大殿下?”
荣枯今天来找李安然,其实为的还是出关往西域去的事情,他倒是也想偷跑,但是李安然说不让他走,那必定是强硬至极得逮也要把他逮回来,所以他只能慢慢选择和李安然好好说话,慢慢劝她理解自己的所想所行。
这一次,他并不想让步。
只不过恰巧,李安然正在和栾雀一起吃炙肉,他身为出家人便躲到一边茶室去了,直到栾雀走了,他才从屏风后面的小茶室里走出来,跪坐到李安然的对面。
“父皇后日接见丘檀使臣。”李安然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不到时候,我不让法师走的。”
荣枯道:“那毕竟是小僧的母国。”
李安然放下手中的碗,哑然失笑:“法师是聪明人,一定要孤把话挑明么?”
荣枯闭上眼,眉头轻蹙。
他这么做的时候真的是令人觉得赏心悦目,李安然却只是继续道:“你也不必全听我的,大可以去,只是你若是死了,你那一圈所有的西域小国的王室都得给你陪葬。法师可想好了?”
“可你若活着,这件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荣枯:……
他总觉得李安然话中有话,却一时间不能摸透她到底想说什么,便只好直来直往地问:“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李安然单手撑着脸,一张厚脸皮上难得显出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神色来。
“我啊……”
“我最近突然想要个孩子了,却不知道找谁当孩子的耶耶,正头疼呢。”
荣枯:……
打扰了,告辞,殿下您不用送了。
李安然看着近落荒而逃的荣枯,忍不住抚膝大笑,笑着笑着,神情却又冷淡了下来。
拿下商道诸国,建立西域都护府的事情确实需要早些摆上日程了。
第100章 “若是赫也哲肯率众归附,献土……
“欺人太甚!”
这天李安然入宫拜见皇帝时候, 正好遇到皇帝在发火。
她并没着急掀开挡风雪用的帘子,推门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屏息凝神听了听, 却又听到李昌正对着章松寿大骂象雄新王赫也哲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恰巧宫人送冬日例行的暖饮来,李安然便招了招手, 将人叫过来, 从她手上拿来了装着暖饮的炭盒, 自己掀开帘子推门走进了皇帝的书房。
“好端端的,怎么舅舅又惹耶耶生气了?”李安然满脸含笑,将炭盒放在专门用来置放此物的架子上, 从里头取出了两碗杏仁暖酪,一碟小金蝶酥。
皇帝看到她来了,才收敛了怒气,脸上露出笑容来:“不关你舅舅的事情,是这象雄新主。”
章松寿则叉手行礼:“臣见过大殿下。”
李安然伸手扶住了章松寿:“舅舅何必多礼。”言罢,便捧着暖酪走到皇帝边上,“阿耶吃口甜酪消消气。”
这杏仁酪是宫廷秘造,雪白酥甜,很对皇帝这爱吃甜的性子。
只是皇帝这会虽然面上不显, 心里还是气的,便接过暖酪放在一边, 随手将手上的象雄国书递给了李安然:“你看看,这混不吝的东西, 收拾个象雄各部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 一次求亲不成,第二次来还敢指名道姓了。”
李安然接过婚书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我去和亲?他疯了吧?”
章松寿道:“象雄如今一统内部, 历来没有怎么和我大周交锋过,狂妄自然难免,陛下可派出使臣,狠狠痛斥之,便可。”
李安然盯着国书垂眸,半晌才道:“耶耶想好怎么回复了?”
说什么“大周王室有女,二十余未下降,得萨满占卜可聘求为妻”。
他这不是来找骂的么?
皇帝道:“回复什么回复,朕想把他们主使的脑袋给他砍下来,让他们的副使提回去给那癞虾蟆看看。”
李安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便笑道:“既然阿耶没想好,可许儿臣越俎代庖?”
边上的章松寿闻言震了一下,正想开口劝诫皇帝,却没想到皇帝直接大手一挥:“那也行,你来写。”
李安然对着皇帝肃拜了一下,走到案后,提起笔在砚台上沾了点墨。
皇帝的砚台是上贡的暖玉砚,冬天磨墨不结冰,李安然用着极为顺手,没一会便将回复用的国书写好,捧起硬宣吹了吹,双手捧着递给皇帝。
李昌接过,定睛一看,抬起手捋了一下胡须:“这句‘举国臣服,献土来降’倒是不错。”
对方都蹬鼻子上脸了,作为上国,自然也不能一味软言好语,若是说什么“大殿下乃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不舍得把她嫁去象雄”之类的屁话,指不定对方还以为大周是服软好欺负呢。
这种人,就该大嘴巴照着脸抽上去。
皇帝将李安然写的回信放好,对着身边伺候的吕公公道:“派人去鸿胪寺,请象雄使臣来,说朕即刻回复象雄王,让他们赶紧来面圣。”让他们再留在天京多一刻,皇帝都觉得晦气得慌。
李安然站在一边,似乎并不打算走,皇帝也默许了她继续留在这里。
既然皇帝默许,章相自然也不会在这方面去和皇帝唱反调,只是心里默默地又多了一分感叹——皇帝这是铁了心的,就是想要将储君的位置交给李安然。
哪怕经历过甘家反叛,儿子谋反,皇帝这心思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
作为臣子,同样也作为父亲,章相自然是理解皇帝的。
栾雀虽然璞玉可琢,但是到底皇帝的年纪大了,李安然是他手边现成最好的考虑对象——章松寿比谁都清楚,像李安然这种性格和能力的君主,确实可以将大周带向另一个巅峰,可那仅仅是“大周”,而非盘踞在这篇土地上,已经存在了许久的“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