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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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果登上皇位,一定会继续打压世家豪绅,直到皇帝的诸多政策已经稳固到新皇无法再撼动的地步。
章松寿并不希望李安然成为大周这艘巨舰的掌舵人,但这不是以一个能臣的角度,而是以一个世家家主,一方豪绅的角度。
这样想着,他看了一眼李然安,却见她手上手上捧着甜酪走过来:“光顾着说话了,舅舅也喝一些垫垫肚子?”
这甜酪本就是皇帝为自己和章松寿准备的,李昌事先并不知道李安然会来此,也没有让御膳房多做准备,现在吕公公派外头伺候着的小太监去传旨,另外给李安然准备一份红豆杏仁酪。
章相连忙伸手接过:“有劳大殿下了。”比起嗜好吃甜的李家父女,章松寿原本就不怎么对甜的东西感兴趣,只是因为这是皇帝赐的,才愿意尝上一尝。
李安然顺势在下面做了,伸手拿了一块金蝶酥一边掰着一边小口吃起来。
不多时,御膳房新做的暖酪便呈了上来,就在李安然捧着碗吃暖酪的时候,象雄的主使和副使也由近前伺候的人带路来到了皇上的书房。
那使者一身番装,一走上前便对着皇帝行礼,皇帝坐在上首,命令他们平身之后,那使臣便看到皇帝下首的座位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面色白净,姿容绝美,只是未上胭脂,脸上血色颇浅,正捏着金勺吃甜酪,见使臣进来了,眼睛也不抬,一派傲慢模样。
只是那周身气势甚是逼人,看着也不像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皇帝将回复的国书递给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那小太监捧着国书上前,传递给在下面等候着的象雄使臣。
皇帝道:“尔等国主给朕的国书朕看过了,这便是朕的回信。”
那使臣将手放在胸前行礼,刚想说什么,却被皇帝的呵斥声吓了一跳。
只听皇帝疾言厉色道:“朕上一次驳回尔等求取公主的要求,便是因为朕不想将女儿嫁到象雄去,寻常人家尚且疼惜女儿,不愿将女儿远嫁,更何况朕堂堂大周天子,富有四海,奈何你象雄王狂妄至极,一次求亲不成,竟然还敢指名道姓,意图求取朕的长女,该当何罪!”
使臣一句话没说,被大周皇帝劈头盖脸一顿骂,他们原是彪悍的游牧民族,若是要比起脾气暴躁,恐怕丝毫不输,但是偏偏李昌当了多年皇帝,哪怕是现在老了,他的威严也丝毫不减当年,甚至于生气的时候看上去更加令人畏惧了。
上一次象雄王前来求亲没成,那一批使臣除了番僧多吉之外,便悉数被象雄王责罚了一顿,这一次的使臣心中原本就害怕,加上大周皇帝恼怒,便立刻对着皇帝跪下道:“我主实在是钦慕大周,想要同大周一结姻好啊。”
李安然总算是吃完了一碗红豆杏仁酪,拿起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要娶我,也可以啊。”
那使颇有些小聪明,听到她这样说,便立刻猜出了眼前女子的身份——这不就是那个被胡地诸多部族怕得叫奶奶的祁连弘忽么?
其实使臣早在来出使的时候,听到他们的王上说要求娶祁连弘忽的时候,他也觉得他们英明神武的王上肯定是得了失心疯,可这求娶祁连弘忽的主意,却又是萨满巫师占卜出来的,使臣什么也不好说,只好战战兢兢带着国书往大周来了。
果不其然,挨了大周皇帝一顿骂。
却见天公主赖洋洋的抬起头来,一双杏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使臣——她当真是极美,就像是在象雄的高原上驰骋嚎叫的白狼一样。
“若是赫也哲肯率众归附,献土来降,孤倒是愿意成这门亲。”
使臣连忙道:“此事、此事如何可行?!”
李安然的神情徒然一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带上国书,回去告诉你的王,我大周不嫁女儿去你象雄。还不退下!”
两个使臣捧了国书,连忙退了出去。
在门口却面面相觑,满脸苦笑。
这回去……非得挨鞭子不可啊。
前一队使臣至少还带回了大周皇帝赏赐的回礼,他们这就带一封国书回去,还有一堆来自祁连弘忽的臭骂,这不得给吊着脖子挂起来?
两人愁眉苦脸的回到鸿胪寺为他们准备的客房,两个小聪明一合计,便想出了一个损招。
——反正王也不知道,干脆把这个黑锅推给那夹在大周和象雄之间的吐谷浑不就好了吗?
这大周皇帝没同意嫁女儿给王,那是因为吐谷浑使者从中作梗,在大周皇帝面前说象雄的坏话。
对,就这样。
待到象雄使臣离开之后,章松寿连忙站起来:“臣还有别的要务要处理,如今也该回到官署之中了。”
皇帝摆摆手,没有留他,章松寿便自己退下了。
李昌等他走远了,才笑道:“狻猊儿,前来寻朕有什么事?朕晌午过后还要会见丘檀、高昌的使臣呢。”
李琰大逆不道,刺杀长姐,害得李安然险些没了性命,皇帝却由着自己的慈父之心,听了三皇子栾雀的进谏,放过了李琰,他只好在别的地方拼命补偿李安然,只求她别长时间生自己的气才好。
李安然道:“阿耶,我想去西域散散心。”
皇帝道:“那地方臊肉为粮酪为浆,食不进脍不细,连水稻饭都吃不着,有什么好散心的。”他当然知道李安然是想打西域,却依然顺着李安然“散心”的说法来。
李安然摇摇头,站起来凑到皇帝边上,小声道:“接见丘檀使臣的时候,孩儿在边上听着可好?女儿想让阿耶替我要个人。”
即使现在不能动兵,她得先把荣枯……也就是丘檀王孙提婆耆在大周的事情放出去,告知丘檀的民众才行。
怎么说,也得先把荣枯的母亲要到大周来才是。
第101章 别看我,孩儿当初从雍州捞他回……
丘檀主使在紫烟阁书房接收皇帝召见的时候, 李安然正坐在边上拆金蝶酥吃。
跟随在主使身后,身为副使的普赞看到她,就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不怎么敢看李安然。
反倒是李安然见他们的进来了,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主使不解其意, 但是碍于大周皇帝还在上首, 便先向皇帝行礼。
这一次丘檀和高昌一起派来使团, 是向大周进贡示好的,高昌带来了两尊做工精细的镶红宝石金瓶,一件白貂皮袍, 以及一尊雕刻精美的玉佛。
而丘檀的贡品则是一尊舍利塔,里头据说供奉着释迦摩尼坐化之后留下的佛骨舍利。
皇帝之前并未接见使团,但是贡品却已经先行入库,皇帝厚赐两国使臣的赐物也已经钦点完毕,只等他们回到母国的时候带回去。
白貂袍子自然是赐给了李安然,玉佛和舍利塔收在库中,皇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处置——玉佛尚且好办,太后笃信佛法,从去年冬天开始身子骨便不太爽朗, 陆陆续续小病不断,这玉佛送去给她, 也算是投其所好,宽慰其心。
而这佛骨舍利……就比较麻烦了, 首先这东西据说乃是佛祖留下的, 太后就算再怎么信奉佛教,这玩意也不能自己私留着。
再者,这舍利吹得再怎么神乎其神, 那也是和尚烧完之后留下的骨灰,哪怕今天是佛祖来了,李安然也要说那是死和尚烧剩下的骨灰,没得把死人骨灰留在太后宫里的。
最好是建一座塔供奉起来,但是李安然前年才刚刚杀了一顿佛教、佛徒的威风,怎么好再给他们建佛塔供奉和尚头子的骨灰?
倒是李昌似乎对着东西的到来很高兴,毕竟西域各国很多都尊佛,越是靠近古佛国的地方就越是有供奉僧侣,建塔拜佛舍利的习惯,这丘檀王愿意将装着佛骨舍利的舍利塔当做贡品送过来,可见其讨好大周之意。
只不过高兴完了,李昌心里又有些犯难——要知道丘檀、高昌一直是在西域最为重要的商道上,这些年来自贵霜、大食的商人走过商道,只要路过高昌,必定要征收大量的税款,等到他们被扒了一层皮带着货物来到大周,那可不得把自己被扒走的那层皮,再从大周的达官贵人身上要回来么?
皇帝很喜欢西域精巧的金银器物,还有那在大周后宫、贵女之间极为受追捧的“香露”,同样的,他也清楚的知道把持西域和西域的商道对于大周来说有多重要。
这块地,迟早是要打下来的,只是他们侍奉大周这么恭谨,皇帝很难拉下面子来说打就打。
除非之后能再抓到他们的把柄。
丘檀的使臣当然是想不到此刻皇帝到底在想什么的,他们只看到皇帝笑容满面,十分和蔼。
虽然之后几天还会有专门为这些使臣准备的宫宴,但是在那之前,皇帝得一一和他们谈过、见过,由鸿胪寺的官员们记录在册。
丘檀使臣在一侧坐下,李昌道:“朕召二卿来,所为的其实还是这贡品一事。”
正使连忙将手放在胸前行礼:“陛下可是对我丘檀的贡品有所不满?”
皇帝摇头:“非也非也,贵国王上一片忠心,给我大周送来此宝,朕自然是要厚赐还礼的。”他顿了顿,补充道:“朕其实,还是想问问此物是如何从古佛国,流入丘檀的。”
大周之前的魏朝虽然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尊佛时期,但是同样也有灭佛时期,魏武帝之前尊崇佛法的皇帝大费周章,派遣使臣往古佛国求取佛舍利,途经西域,艰险重重,即使在魏朝国力全盛的事情,能安全进入魏朝境内的佛舍利也只有十余颗。
魏武帝灭佛之后,这十余颗舍利失散的失散,碾碎的碾碎,尽数消失在了大周的国土之上。
之后魏朝国力日渐式微,就算继任者再派出高僧往西域求取佛舍利,对方也多以巧言搪塞,很少愿意拿出真货来进贡了。
丘檀使者恍然大悟,自以为理解了李昌的意思,连忙道:“此佛指骨舍利绝非伪物,这乃是我丘檀老国师从古佛国带来,安置在丘檀的。”
他停下来,细细思忖了一下,便开始向皇帝诉说这“老国师”的来历——这老国师原本是古佛国的居士,出身于释族,虽然从小就打算出家修行佛法,师父却说他尚且有“往东而去”的尘缘没有了结,这一世是出不了家为僧的。
老国师祈求许久,师父也没有为他剃度,许他出家,他便只能留在家中做一个居士,在二十余岁那年动身从古佛国一路往东而去,最终在丘檀遇到了自己这一世的“尘缘”——一位从魏朝跟随家族逃亡而来的年轻女子。
在和这位女子“结缘”的过程中,老国师接触了许多汉地的典籍,也学了魏朝的官话,最后却因为魏朝式微,群雄逐鹿中原而最终没有机会能前往魏朝,就地在丘檀住了下来。
那老国师带来了许多古佛国的作物,不仅有白叠子,还有昆仑紫瓜的种植方法、白叠子织布的法子、甚至还有石蜜的熬制方法。
他记述着满腹的佛经,同时一起带来的还有这一截佛指骨舍利。
李昌听完这故事,忍不住长叹一声:“这也是缘分了。”
李安然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爱看艳俗小说的自家耶耶,一定在脑海中编了一整套国师和他夫人的话本。
李昌一幅听完了故事还意犹未尽的模样,继续问道:“正使对老国师的故事如此熟稔,想必同老国师关系极好吧?”
正使躬身行礼道:“曾与老国师同朝为官,相互也算熟悉。”
丘檀之前原本是打算向皇帝进贡玉带和白叠子布的,但是丘檀王知道了高昌打算给皇帝的贡品,心里想着既然都打算抱大周的大腿了,上贡的东西自然不能比玉佛和金瓶磕碜,于是便将主意放在了佛指骨舍利上。
他向大周皇帝讲述国师故事的时候,自然也就隐去了后来老丘檀王室悉数被叛贼——也就是现在的丘檀王——尽数屠灭,只留下了个公主,还有公主同老国师之子所生的一个小王孙活了下来这件事。
皇帝低头思忖了一会,突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这国师……莫非是荣枯上师的先祖?”
普赞在下面听得手指一抖,刚想回话,正使却抢先一步回答道:“臣斗胆,这‘荣枯上师’是何人?”
他这段时间一直留在鸿胪寺接受鸿胪寺官员关于大周礼仪的教导,倒是没有普赞这么清闲,还能去东市走上一走。
皇帝笑道:“这么说起来,朕还没有告诉过丘檀正使,前年天京来了一位极有辩才的高僧,朕爱惜其才,便赐了师号,奉为上师……他的本名好像叫……叫什么来着?”皇帝看向了在一边的李安然。
“回陛下,叫提婆耆。”李安然笑道,这一嘴接得自然,似乎只是随口一答。
只是正使听到“提婆耆”这三个字的时候,额头便开始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