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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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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却像是浑然不觉一样,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意:“正使可认识这荣枯上师?朕观你这不惑的年纪,又常住在丘檀,既然这老国师在丘檀如此有名,按照正使刚刚所述,应当是上师的祖父辈,正使又说和老国师同朝为官,颇为熟悉,必定认识荣枯上师了,指不定还抱过小时候的荣枯上师呢。”
  这个时候,普赞再也不顾自己副使的身份,突然涕泗横流扑在了大周皇帝的跟前:“陛下,臣听说大周的皇帝是最为圣明的,求求陛下救救我们的公主吧!”
  正使连忙站起来,对着普赞喝道:“普赞,你做什么?!这是圣帝跟前,你这样成何体统!”
  李安然笑道:“他涕泗横流,伏地而求自然是没什么体统可言的,但是正使咆哮君前,一样也没有什么体统。”
  她抬起眼来,一双眼儿笑眯眯,看上去甚是愉悦。
  那正使见她坐在边上,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模样,只有刚刚回答皇帝的话时才开了一下尊口,身为女子却能在皇帝接见外臣的时候坐在一边,挪也不挪一下位置,便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不敢和她大声说话,只能强压下自己快蹦到嗓子口的心,单手按住胸口行礼道:“敢问阁下是?”
  李安然道:“宁王。”
  正使在鸿胪寺接受过官员的指导,为了让自己的天京之行更加顺遂一些,额外塞了一些银子给鸿胪寺的小吏,向他打听大周的权贵之中谁最值得巴结。
  小吏自然是给了他一串名单,其中宁王李安然赫然在列,也是小吏所说“最难巴结”的一个——这还是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弄清楚这个“宁王殿下”,就是在西域人人闻之色变的“祁连弘忽”。

  这给他十几个脑子,他也想不到像条丧家犬一样逃出丘檀的王孙,居然巴结上了这样的人物啊!
  普赞呜呜咽咽得说完了老丘檀王的独女星照公主这些年在丘檀的遭遇,以及丘檀王身为将军,却勾结高昌,屠杀王室,迫害旧臣,不忠不义的恶事,说完之后更是放声大哭,将脑袋在地上磕得咚咚作响,甚至滴下血来:“老臣今日不要这命,也要求大周陛下垂怜我们这些可怜的丘檀百姓,求陛下派出大周的雄师,助我丘檀王室恢复正统啊!”
  李安然:……好家伙我只是想先帮忙把荣枯的娘捞到大周来,你这是直接问我耶耶要兵啊。
  皇帝也没想到这人这么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安然,眼中的意思十分明显:狻猊儿,你这从雍州捞回来的法师,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李安然只好捞起一块金蝶酥,叼在嘴里对着耶耶眨了眨眼。
  ——别看我,孩儿当初从雍州捞他回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他这么宝藏的。
 
 
第102章 ……
  天从晌午开始, 就陆陆续续地下着雪珠,原本已经基本上化了的檐上雪又被覆盖住,在檐边坠下层层晶莹的冰锥。
  碳炉上煮着沸水, 蒸腾起一片雾气。
  “法师真是好闲情逸致。”跪坐在一边,仿佛在看雪景的小卫相公浅笑道。
  荣枯怀里的狸花猫睡得真香, 听到陌生的声音抖了一下耳朵, 继而把脑袋在僧人的怀里埋得更深了。
  前几日, 丘檀使者在接受皇帝召见的时候哭求皇帝派兵帮助丘檀复国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朝野,百官纷纷猜测皇帝会怎么选择。
  而小卫相公则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人物——也就是这几年可以说已经在大周佛徒之中站稳了脚跟的荣枯——或者说,应该叫他提婆耆王孙。
  荣枯的手指放在狸花猫耳朵后面轻轻挠着, 换来小猫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天气冷了,这狸奴越来越喜欢往温暖的地方钻,荣枯的怀里又暖又舒服,自然成了这小畜最喜欢的“王座”。
  他这段时间依然把大量的心力放在翻译和默写经文上,当初祖父一字一字背诵给他的经文,他依然一字不漏的记载脑海之中,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他就如春蚕吐丝一样, 竭尽全力的将这些经文默写下来。
  只是虽然他如今在大周佛徒之中颇有威严,将自己背诵出来的经文默写出来, 再交给其他僧人翻译这件事,之中还是有一个颇为尴尬的问题。
  ——这些经文的真假, 难以辨别。
  要知道, 他的祖父当初来到丘檀的时候,其实也是带着古佛国的贝叶经文来的,只是因为遭逢贼子窃国的大难, 才导致经文或者散失、或者被烧毁,只能依靠口口相传保存下来。
  没有“物”作为凭证,其实很难让人信服这是真的古佛国经文,而不是凭空杜撰出来的伪经。
  加上荣枯之前有离开天京,夜奔威州的行径,这也让天京之中其他的僧人对他的品行产生了怀疑。
  面对诸多弟子的质疑,荣枯如同以往一样并没有反驳,只是将自己关在禅房之中,鼓足了劲把自己记述的经文一卷、一卷的默出来。
  都说经卷有十万之数,佛法无边际可循,他这几日没日没夜的默写经文,倒是让他的面庞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在寺庙之中负责侍奉他的小沙弥并不理解荣枯上师为什么要这么做,便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问他原因。
  荣枯却告诉小沙弥说,他这么做是担忧自己不日就要离开大周,一去山高水长,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把这些经卷带回到大周来了。
  小沙弥依然不解,继续追问:“可是上师,师父他们对于这些经文的真假,还没一个定夺呢。”他说这话的时候,嘟嘟囔囔的,似乎也意识到这些问题可能冒犯到兢兢业业,怀着一腔热情默写经文的荣枯。
  只是荣枯摇摇头,笑着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他人要做定夺,那是他人的事情。我只管做好我想做的,这就是佛法中最讲究的缘。”
  今天,他才刚刚休息了一会,便听闻小卫相公前来拜访自己。
  卫显自从出使东夷回来之后,逐渐在官场上崭露头角,如今已经不再担闲职,而是同他的兄长一样在度支部任职了。
  听到卫显笑话自己清闲,荣枯便道:“小僧一个出家人,自然只能清闲了。”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疲倦的青色犹在。
  卫显侧目,瞥了他一眼:“朝堂上为了法师母国的事情,分了两派争论不休,一派觉得大周前不久才和东夷大战一场,实在是不宜再动干戈,另一派却觉得忠臣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求大周助他复国,实在是义士之举,也是四邦对我大周心悦诚服的证明,应当派兵助之。”
  卫显在天京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多少贵女的怀春对象,只是他坐在荣枯边上,强压着心里对荣枯的妒忌,逼着自己站在相对公正的角度去看这胡僧,他也不得不承认荣枯确实是诗书浸肌骨,佛音锻神气的美男子。
  荣枯道:“朝堂上的事情,难道是我一个小小的胡僧可以左右的吗?”荣枯摇了摇头,又继续道:“小卫相公接下来必然是想告诉我,以大殿下为首的一派,认为不宜再动干戈,远征他国,是吗?”
  卫显噎了一下,他也挺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一方面考虑到荣枯和大殿下之间的关系,再意外听到大殿下却是反对出兵丘檀那一派的时候,他竟然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另一方面,他突然怀着一点点丑陋的恶意,想要看看被卷在这朝堂风云之上的人知道这件事之后,脸上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荣枯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只是抬起手,用湿布抱住铁壶的握把,给卫显补了一杯暖身的冬饮。
  “小卫相公,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人可以决定的,可是有更多的事情,是人的谋算所不能决定的,就像小僧当初在雍州的时候,不会想到自己救了一个婴孩,就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重新将铁壶搁在碳炉上,抬起眼来看向外头窸窸窣窣的雪花,不远处传来了薄薄的檐上冰不能承承受积雪的重量而断裂、落地的声音。
  “恰如雪花虽轻,但若是长久堆积,最终却压垮了檐上的冰一样,我等俗世之人,一言一行皆有果报。”
  卫显见他神情淡淡,突然心底涌出一股恶感来——他少时成名,二十进士,是多少王孙公子羡慕的对象,可是如今他在做什么?
  卫显对于李安然,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少年时他见她戎装威武,心里不知为何却被种下了一片豪迈之情,却因为身体孱弱不适合练武,不得不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读书上。
  弱冠再见,却是她红衣如火,妩媚雍容,少年时的钦慕顿时燃成了一片火海。
  他却清楚的明白一件事——她太远,太高大了,他努力伸出手去,也只能看到宁王殿下挥斥方遒,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也许可以依靠陛下的指婚成为宁王殿下的驸马,可是他清楚的明白,作为一个男人他清楚的明白——李安然不是那种会和自己不爱的男子成婚的女人。
  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能和她做知己的“别人”。
  “法师难道不想光复自己的母国,自己的王室吗?”他问道。
  “想。”荣枯道,“小僧想回去,渡化苦海之中的母国子民,也想让自己的生母在如此漫长的苦难之后获得一丝安逸。只是小僧知道,这件事情只能小僧自己来做,而不能希求大周的介入,更不能指望大殿下去为我出头。”
  他突然转过脸来,一双眼睛安静而慈悲地看着卫显:“小卫相公,殿下反对出兵,是殿下慈悲,爱护大周的军民,小僧不会怨她,只会理解她,感谢她。”
  卫显从那双浅灰褐色的眼睛里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一身儒官冬衣,依然是自己以往的模样,却不知为何有些看不清面目。
  也许是因为人眼中的倒影总是模糊的。
  “小卫相公心里,一定满是烦恼。”荣枯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身饮,端起茶杯来放在唇边喝了一口,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慈悲又宽怀的笑容,“小卫相公爱慕大殿下的心意,哪怕是连我这样的出家人也能明白。”
  卫显听他这么说,心里徒然一紧:“法师是出家人,谈什么爱慕不爱慕的。”
  “爱慕是人心中最大的欲望和动力,既然要修佛,要禁欲,那自然也要懂欲,如何不能说呢?”荣枯回答,“只是小卫相公虽然爱慕殿下,却始终觉得自己无法和殿下相配,对吗?”
  卫显捏着茶杯的手骤然紧了,过了一会才笑道:“我是配不上殿下,我想,这世上也没有男子配得上吧。”
  荣枯又低头抚摸起了怀里的狸花猫。
  “她站得太高,想得太远,走得太快,让所有人只能看她的背影。”卫显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内心自暴自弃了,反而像是敞开了心扉一样,声音都轻松了起来。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了,就能距离那少时钦慕的背影更近一些,可是他最终发现,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还是那样的远,似乎一点都没有靠近过。
  他其实,并不懂李安然。
  作为皇帝最为宠爱的长女,她原本可以享受富贵荣华,万般娇宠的人生,但是却偏偏要去那苦寒的胡地带兵征战,落下一身旧疾,还要在朝堂之上和反对自己的官员、老儒们舌战。
  甚至,在她得势多年之后,依然还有人敢指着她的鼻子,呵斥她身为女子却染指朝堂是牝鸡司晨。
  可她却似乎从来不把这些苦放在眼里,她似乎很快乐——纵使卫显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快乐。
  “你没有爱她所爱,自然会觉得她离你很远。”
  荣枯怀里的猫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一抖,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便“喵呜”一声从他的怀中溜了出去,不知往什么方向去了。
  荣枯的声音很轻,落在卫显的耳朵里,却像是惊雷一样。
  “殿下这样的人是最难爱慕的,你若只爱她,会很苦。你若连她所爱也一并爱,也会很苦。”
  不知不觉,卫显手中的杯子垂了下去,已经温凉的残饮撒了一地,只是他浑然未觉,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那你呢?”
  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问一个僧人,或是一个情敌,更像是问一个流连在凡尘里,久久没有斩断尘缘而得到涅槃的阿罗汉。
  荣枯只是浅笑,说话的声音却像是融入了外头越发笼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里。
  ——我心里本无众生,唯有自渡。
  ——自她而起,众生皆入我心。
 
 
第103章 但长姐的喜欢,可以是最纯粹的……
  元日之前, 出使安南的崔景终于回到了天京。
  和他一并回到天京的,还有数百人的安南使团,这一次崔景出使安南, 为的是安南的三熟良种,经过一年的交涉, 加上大周对于东夷战争的胜利, 安南王终于松口允许崔景从安南以适当的价格买走大量的良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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