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圣僧二三事——by下限君一路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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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再细细回溯她所做的一切,却猛然发现她确实是在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跋涉着,从科举到良种,从整改军纪到广开义学,从水师到船厂。
她一直在向前走。
耶耶一直想让她当皇帝,但是身为皇帝,她注定有很多理想是没有机会亲手去完成的,她会把大量的精力耗费在和舅舅为首的世家、老儒争斗上,这是她不想要的。
之所以退居西域,其实只是因为除了她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和她一样将这片土地长久的和大周联系在一起。
还因为西域本身长期处在一个各国分裂的动荡状态,比起三纲五常已经深入人心的大周,西域更容易接受由李安然带来的改变。
栾雀垂眸,长长叹了一口气:“姐姐,我做不了圣人的。”
他做不到和长姐一样。
李安然抬起手,在栾雀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就像是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没让你当圣人,做你自己就行了。我的阿弟是个聪明、有野心的良善人,这就很好。”
栾雀听着她说的,突然浑身一阵战栗。
——原来阿姐早就知道。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像她这样天真的人,天真到令人心生敬畏。
她所说的那条路,她正在走的那条路,那么远又那么缥缈,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一步步把它变成现实?
栾雀捏紧了自己的袍子,过了会,才抬起脸来,目中已有了别样的光彩。
“阿姊,你说的那条路,我不想走。我也没有像阿姊那样坚强的心智去走这条路。”
李安然垂眸,不发一言。
一时间整个侧厅只能听到煮茶的沸水声。
而后,才是栾雀的下半句话。
“但是,我不会妨碍阿姊走。”
此乃通天路,唯有仙人可以行。
第111章 奴奴见过主君。”少年们对着她……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了啊!”丘檀王宫之中, 几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跪在发怒的涅乌帕脚边上瑟瑟发抖,身体竭力往后瑟缩,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涅乌帕曾经是丘檀的将军, 二十多年以前受到高昌王的暗中支持,灭了先代丘檀王族自己篡位当了丘檀王, 如今先王族的遗孤不知道怎么的就抱上了大周的粗大腿, 以至于大周的皇帝两次发来质询, 要求他把丘檀先公主交出来送到大周去。
第一次是由使臣带回来的国书,第二次则是甘州直接来使责问为何久久不将星照公主送到大周来。
涅乌帕憋了一肚子火,连最宠爱的美姬都没办法让他咽下这口气。
他向来是在丘檀作威作福惯了的, 这一次向大周进贡也是因为畏惧大周的虎狼之师,没想到不但没能讨好大周,还换来了大周皇帝一顿痛骂,自然恼怒不以,甚至在自己的王宫里谩骂起了大周的皇帝不识好歹。
他命人将星照公主从庇身的佛寺里用锁链拷出来,拖到自己的王宫前,看着她光着脚走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
星照公主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是西域诸国最让人心驰神往的美人,不得不说涅乌帕当初没有选择把星照公主也一起杀死, 多少也是因为她的美貌——如今被折磨了二十年,她一头柔亮如丝绸的乌发早就不见踪影, 脸上的肌肤松弛憔悴,唯有下巴的弧度还能看到些许曾经的美貌。
早在涅乌帕派人去寺庙里提人的时候, 便有人偷偷跑到寺庙中想要让星照公主先避一避, 但是星照公主知道自己一旦避出去,以涅乌帕的残暴一定会责罚寺庙中负责值守的比丘,便摇了摇头拒绝了。
这样的折磨她受了二十年, 身体越发虚弱,一天不如一天,之所以能支撑到今天,其实只是因为心里还牵挂着红尘俗世中的那一点点希冀。
她手上戴着手铐,脚踝已经被多年没有摘下的镣铐磨得血肉模糊,一边年纪比较大,在涅乌帕的横征暴敛之下还能侥幸活着的丘檀百姓中其实还有不少人记得星照公主当初同国师之子成婚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的星照公主美艳得就像是天上坠入凡间的星星,很难把那个时候的公主同现在这个骨瘦如柴、肌肤上横亘着皱纹,一身几乎无法蔽体的僧袍的老妪联系在一起。
她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可是看上去却像是已经七老八十。
星照公主只是拖着疲惫的步伐,一点一点地挪到了王宫之前,她抬起头来看着涅乌帕,表情和二十年前一样——你很难从一张满是褶子和沧桑的脸上看出表情来,但是偏偏在场所有的人都从星照公主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鄙夷”的情绪。
二十年前她鄙夷眼前这个人,二十年后她依然昂着头,满脸鄙夷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们两个人的地位从来没有改变过一样。
涅乌帕立刻被这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给激怒了,他对着星照公主道:“二十年了,你想不想知道你那个儿子在什么地方?”
星照冷笑:“我不想知道,二十年前我把他交给了佛祖,他去什么地方那就是佛祖的事情了,又何必到我面前来搬弄口舌。”
二十年来,她就是这样油盐不进,任由别人如何劝说、利诱,也不曾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权当自己根本没有生过这样一个孩子。
涅乌帕恶狠狠地瞪着星照公主,脸上的肌肉跟着抽搐了两下,仿佛一个难看的狞笑:“你儿子死了。”
星照昂起头来:“那你就该把我也一起吊死,你既然没有把我吊在城墙上,那就说明他还活着,”说到这里,她用已经沙哑到像是被风沙剐过的声音发出了难听的嘲笑,“对,他不仅活着,还回来找你了对不对?哈哈哈哈——蠢东西,你不过是高昌王扶上去的傀儡,废物就是废物——”她用那秃鹫一样的声音发出嘲笑,看上去肆意又疯癫。
涅乌帕被她的模样给气疯了,将手里的金杯从王宫城墙上丢了下去,砸在了星照公主的额头上,顿时那笑声戛然而止,星照公主被这一下砸得晕死了过去,一滩血汩汩流出,浸透了下枕的沙土。
边上的侍卫连忙上前去确定她的生死,只见她呼吸微弱,虽然没有断气,看上去也没比断气好到哪里去。
涅乌帕立刻慌了神,大周为了和自己讨要星照公主,一连发出了两次国书,如果星照公主死了……对。
如果星照公主病死了……
不,不行。
涅乌帕在城墙上反复踱步,两个念头在脑子里不断地来回拉锯。
如果他回复周使告诉他们星照公主突发恶疾暴毙而亡,这件事情也许就能暂时拖过去。
但是如果这么做,一旦那个孽种带着大周的军队打到丘檀王都城下,他又要拿谁来做人质,威胁那个孽种退兵呢?
丘檀与大周并不接壤,想要攻打丘檀就必须借道高昌,高昌和自己向来是有盟约的,高昌王不会为了讨好大周而让大周的军队借道高昌。
只要能把大周的使者骗走,再把那个孽种骗到丘檀来杀掉,他就能继续当他的丘檀王了。
想到这里,涅乌帕的心里顿时盘算起了一条毒计。
大周来的使臣被他安置在别宫,和大周兼容并包,允许使臣在鸿胪寺学习之外,还能在天京各处走动,感受天上白玉京的繁华不同,别宫之外有重兵把守,美其名曰担心刁民作乱,打扰了大周的使臣。
同时,为了迷惑这些使臣,他还没日没夜的用美酒佳肴,绝色舞姬招待他们,这两个来自大周的使臣原本就是散官,皇帝对于丘檀并不太重视,内里还带了一份对于荣枯“骗走他最心爱女儿”的迁怒,并没有派出足够高级的官员。
这两个官员收了涅乌帕的金子,这些时日又被吃好喝好得伺候着,心里自然是满意,所以当涅乌帕假惺惺地找到二人,告诉他们星照公主疯疾复发,在寺庙里撞了墙,眼下正在全力救治的时候,也不做怀疑,只是去看了一眼昏迷之中的星照公主,便相信了涅乌帕的说辞。
“既然公主不便远行,我等自然会回禀陛下,另做打算。”
两个使臣对视一眼,决定先回到大周回禀相关事宜,毕竟这个公主看上去确实很虚弱,死在丘檀还好,万一死在他们回到大周的路上,要担罪责的可是他们自己。
涅乌帕笑道:“那是自然的。”他大手一挥,又从后面走出来一队身穿华服,姿容俊俏的十六、七岁少年来,他好美色,宫中不仅搜罗美姬,还豢养了不少乖巧的美少年。
之前请两个使臣喝酒又送金子,知道了提婆耆那小崽子之所以能翻身,只是因为抱上了在西域也赫赫有名的煞神“祁连弘忽”的大腿,极受她宠爱。
提婆耆他是知道的,星照公主当年是西域第一美人,提婆耆自幼长得就是粉雕玉琢,是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是二十多岁的正值壮年,必定是使了胡僧秘术才得了大周公主的宠爱。
人都是贪好新鲜的,他送大周公主一队美人,对方自然也就会对提婆耆淡下去了。
两个使臣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自己回到天京得从甘州入境,到时候自然得先见大殿下,这一队美少年……
还是带着吧,万一大殿下喜欢呢?
另外一边,象雄的使团和天京那边来的官员和谈结束,象雄将以五万黄金和大量珍宝作为聘礼,从大周求娶一位公主,李昌同意了,并且告知使团,一旦安排好嫁妆,公主明年开春便从天京出发,由甘州入吐谷浑,在一路往象雄和亲。
李安然看着文书,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高兴。
荣枯坐在边上道:“怎么了?”
李安然把文书放在一边:“阿耶要我准备和亲公主的嫁妆单子。”她歪了歪身子,今日她画得是远山黛,眉头一皱便有烟波氤氲之感,她像是思考出了神,半晌才道,“荣枯。”
“小僧在。”荣枯轻声道。
他知道李安然不高兴,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一些,更显得温柔醇厚,多了一丝安慰的意思在里面。
“你来选作为嫁妆即将送到象雄去的佛教经典,还有,孤要送他们一座三人高的镀金铜菩萨像。”她顿了顿,又站起来道,“其余丝绸、珍珠、宝石,以及要带过去的珍宝,皆由宫中造办。可以带药方入象雄,只是有一点,不许带擅长铸造、冶炼的工匠。”
象雄没有能力铸造这样精美的镀金菩萨像,铜像又是最需要保养的,这一尊菩萨像入象雄,自然不能任由它风吹雨打就这么伫立在旷野之中。
当地佛徒一定会为此大新土木,李安然倏然又安静下来,半晌之后,才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书吏道:“都记下来,快马给阿耶送回去。”
“喏。”身边伺候着的将军府书吏恭敬道。
然后李安然往美人榻上一坐,她刚刚起身太猛,以至于站起来有些头晕,自己的血虚之症更加明显了。
荣枯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片,从里头倒出两丸药丸,用水化开,送到李安然边上让她喝了:“你少花点心思吧。”他顿了顿,又道,“我会精心挑选入象雄的经书的。”
李安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外头通传说是从天京去丘檀的使臣回到甘州了,李安然原本已经打算歇息了,只是这一队使臣是去接星照公主的,碍着荣枯,她也只好勉强打起精神来见这两人。
荣枯自知不能站在边上,便推下去隐到了幕帘之后。
两人一见李安然便先对着她跪下行礼,简短的说了一些在丘檀的见闻,提到星照公主的时候,也不敢多说,只是将星照公主因苦修而瘦骨嶙峋,身体不适不便长途远行的事情说了说。
荣枯在帘子后面听得捏紧了拳头,指甲都将手心抠破了。
李安然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她抬起眼皮,瞥了一眼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的两位使臣:“二位沿途劳顿了,孤自然会安排两位暂行歇息,早日回天京回禀陛下。——二位可是还有话要对孤说?”
两个使臣对视一眼,又见那受李安然偏宠的胡僧不在,便恭敬道:“临走之时,那丘檀王要臣等给殿下代为送上一份大礼。”
李安然挑眉。
——这能有什么好送的,无非是金银珠宝、琉璃玉器罢了。
不要白不要,反正拿了我也要打你的。
“呈上来吧。”她道。
于是就在李安然震惊的目光中,从门外走进来一队十二,涂脂抹粉,描眉画眼,姿容如玉,粉雕玉琢的……丘檀美少年。
李安然:??????
“奴奴见过主君。”少年们对着她盈盈下拜,姿容身段无可挑剔。
更有胆子大的,见李安然美貌威严,便做秋波传情模样,偷眼望她,目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