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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by多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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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本德语书籍上用的词汇都很简单、便于理解,景玉看了一会,里面有些她没听说过的童话,还有篇关于饲养龙的小故事。
  居住在高塔中的国王用金子骗来龙,拿走了龙的心脏,将龙永远囚禁在高塔上。
  这个故事没头没尾,难怪没有被后来的《格林童话》收录,景玉合上书,裹着毛毯,凑过去,认真看克劳斯的手工制作。
  克劳斯戴着金色细边框的眼镜,这让他瞧上去比平时更加内敛克制。他拿了一个只有景玉小拇指粗细的小螺丝刀,顶头的钻头几乎和耳饰针一样精细,正在小心拆卸着一枚零件。
  景玉问:“先生,可以修好吗?”
  克劳斯说:“试试看——刚才读了什么故事?”
  景玉说:“《穿花衣的吹笛手》、《莴苣姑娘》、《奇幻森林历险记》……唔,还有龙和国王的故事,龙好惨,被挖掉了心脏,还被关在高塔上,只能被迫接受投喂。”
  克劳斯的镜片上有着流光一样的光泽,他用柔软的丝绸擦拭着音乐盒龙尾巴下藏着的玫瑰花,将褶皱中藏着的灰尘一一抹除。
  他说:“龙不是最爱金子和珠宝吗?”
  景玉回答他:“不是的,先生,龙更渴望自由。”
  克劳斯没有回答,他将零件重新组装回去,原本有些灰尘的玻璃球被他擦的闪闪发亮。
  克劳斯先生还把里面的小龙干干净净,现在,这个藏好玫瑰的小龙,正神气地捧着大把钻石和钞票。
  景玉兴高采烈地拧紧发条,放在桌面上。
  里面的龙缓缓地转起来,最简单的音乐,致爱丽丝。
  景玉翻来覆去玩这个八音盒玩了好久,她忍不住夸奖克劳斯先生的心灵手巧。
  克劳斯并不怎么谦虚地享受着她的恭维,他坐在景玉身后——从后面看,更像是景玉坐在他怀中。
  他将景玉黑色的头发拨开,放在一旁,低头触碰着她的后脖颈,在上面留下草莓痕迹。
  当克劳斯触碰到她墨绿色的裙子后,景玉放下八音盒,手掌心贴上克劳斯金色卷发。
  墨绿下是将陶努斯山和韦斯特林山分开的莱茵河,绿林青草,焦灼的金色小鹿在溪边饮水,莱茵河波起浪生,潮流源源不断。
  景玉从克劳斯口中学到一个单词。
  The little death.
  La petite mort.
  小死亡,小小死。
  -
  在农历新年即将到达的时候,景玉向克劳斯申请回家。
  她向学校方面也申请了一周的假期。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在过年的时候,要为祖先供奉香火,”景玉说,“先生,我是我祖父以及妈妈唯一的孩子。”
  克劳斯看她,他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景玉说:“您可以扣除我这部分的工资。”
  克劳斯松开手,他问:“你要回去多久?”
  “一周。”
  克劳斯沉默两秒:“你让我想一想。”
  景玉犹豫两秒:“我必须得回去,如果您认为这种行为很不合适,可以多扣我一部分——”
  “甜心,”克劳斯身体往后倒,他坐在椅子上,沉静地注视她,“你觉着我是那种狠心阻止你回家探望的人吗?”
  景玉说:“是——”
  克劳斯:“回答’是’扣200。”
  景玉:“——完全不可能的。”
  她隐约听出克劳斯的画外音,眼睛闪闪注视着他:“先生,您同意了?”
  克劳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先将你的阅读报告和作业完成,等我检查合格后,你才有机会回家。”
  景玉心心念念要回家,剩下的四五天,她卯足劲儿疯狂学习,几乎是超额完成了克劳斯规定的工作量。
  克劳斯给了她假期。
  没扣钱,带薪休假。
  景玉开心到爆炸,她买了头等舱,舒舒服服地睡回青岛。
  白天简单收拾房间,去店里购买一些香烛、纸钱、过年时候用的对联、窗花,现在禁止放鞭炮,景玉也不敢放,只买了些其他年货,分量不多,装满了一整个书包,手里还拎着一些。
  晚上景玉就快活多了,她直接跑去“酒彪子街”,点了辣炒蟹、海菜凉粉、蛤蜊,开了两瓶啤酒。
  啤酒屋里还有个人在弹木吉他,唱着景玉没有听过的一首民谣。灯光映照着人脸都是红的,景玉拿着小酒牌去换了酒,朦胧间,感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
  啤酒屋在这儿开了十几年,老板认识她,笑吟吟的,抹了零头,用青岛话问她:“大嫚,咱这儿啤酒好哈还是德国鬼子的啤酒好哈?”
  景玉响亮地回答:“咱们的!”
  啤酒屋老板就喜欢她这样的回答,临走前,还拿打包盒装了些腊肠、炸丸子之类的年货,叮嘱:“大玉啊,回家路上慢慢的,注意安全。”
  景玉就住在附近的小区,她拎着沉甸甸的饭盒回去,晚上的台东是青岛最热闹的地方,各种找乐子、淘货的年轻人挤在这里,卖唱的小伙子抱着吉他弹的火热。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热热闹闹,景玉踩着路边的积雪往回走,天上只一轮残月。
  她的生物学父亲在第二天拜访,景玉关上门不见面。
  对方为了什么而来,景玉心里面清清楚楚,多半又是听珍妮玛士多姐弟俩添油加醋地说了些什么。
  仝亘生把自己卖出去过,现在又要腆着脸准备摆出父亲的架势来指责她了。
  农历二十八,仝亘生终于消停了——他得回乡祭祖,祭奠那个给他“根生”这个名字的贫困故乡,祭奠吸干景玉外公钱财才修建起来的大祠堂。
  景玉不认。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继承仝亘生那“高贵的、不能断根”的姓氏。
  景玉独自费力地贴着春联,她的身高不够,贴门联和横幅的时候比较费力,必须踩着大椅子。好在对面的邻居也在贴,一声令下,把自己正在读大学的185高个儿子直接送给景玉,帮她贴。
  邻居是今年刚搬过来的,景玉和人聊了许久,才知道对方姓王,帮她贴对联的叫王及,就读青岛大学医学院。
  巧的是,俩人读的高中还是同一个,同一级学生,英语老师也是同一个。
  不过班级离得远,彼此间没怎么聊过天。
  俩人聊的颇为投机,王及不仅帮景玉把对联贴好,还顺带着帮景玉清扫了天花板角落里的灰尘。
  只不过,他临走前,不小心将蓝牙耳机落在景玉家中。
  景玉在喝了一杯水后才发现这件事。
  为了表达感谢,景玉翻翻自己的行李箱,在给对方送耳机的同时,准备再送一些德国买的香肠。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门铃响。
  景玉只当是王及回来找耳机,毫不设防地打开门,声音清脆:“王及,你——”
  黑色羊绒大衣内是同色系的平驳领西装和马甲,暗灰色衬衫、领带系的端正。
  克劳斯金色的头发好像照亮了这一方声控灯不太灵敏的区域。
  他看着景玉手里的蓝牙耳机和香肠:“这么晚了,要去拜访别人吗?”
  克劳斯语气如此自然,就像他们中午刚刚见过面。
  景玉指了指对面:“给邻居送耳机,他不小心落在我家了。”
  “哦,邻居,姓王,”克劳斯摘掉黑色的手套,露出青筋凸起的手,礼貌地问,“隔壁老王?你说的那个老王?”
 
 
第30章 三十颗
  景玉沉默了几秒钟。
  她后退一步,哇哦一声:“先生,您怎么来了呢?”
  景玉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真诚,真诚到克劳斯几乎快要相信她了。
  克劳斯礼貌地问:“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景玉更礼貌地问:“现在给算加班费吗?”
  克劳斯说:“双倍工资,以及新年红包。”
  景玉让开,笑容满面:“先生,您可算来了啊。”
  最后一声,圆润饱满,就像学校文艺汇演时被临时抓去诗朗诵。
  克劳斯踏入房门,他脱下外套,环顾四周——这个简陋但干净的房子,墙上倒着贴“福”,还有“春”,不过还没有贴完,桌上有零零散散一些其他的红色标志。
  景玉去泡了茶,往干净崭新的小碟子里倒入瓜子和花生,摆在克劳斯面前。
  这是招待客人的礼仪,招待雇主应该也一样。
  克劳斯还在看她手中的耳机:“不需要给对方送过去吗?”
  景玉顿悟了。
  克劳斯先生出双倍工资雇佣她,肯定是不希望看到她占用这个时间去做其他事情的吧?
  双倍加班费的话,从老板的角度考虑,一定是希望员工时时刻刻都为自己服务的吧?
  想到这里,景玉立刻懂了。
  景玉善解人意地说:“等您睡着了我再送。”
  绝对不耽误老板您的正常享受时间!!!
  但克劳斯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愉悦,反倒是用他绿如森林湖水的眼睛注视着她,露出温和宽容的笑容。
  他简短地说:“现在去送,这是命令。”
  景玉:“……”
  老板好奇怪。
  景玉无法理解德国人的思维,只好满腹疑惑地带着作为感谢礼物的德国香肠上门。
  将耳机归还给王及的时候,对方还盛情邀请她一起吃饭。
  景玉连连推辞了。
  景玉家中房间不多,这房子实用面积勉勉强强一百多平,白天晒的被褥有限,景玉并没有想到今天会有访客。
  克劳斯只能纡尊降贵地和景玉睡在她那张并不怎么宽大的小床上。
  床实在太小了,景玉睡在上面,完全不敢翻身。
  往前,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往后,稍有不慎就得加夜班。
  景玉在白天的时候走了好多路,买了很多东西,她现在很累,完全不想再辛苦劳动。
  但睡不着。
  身体累了,但脑子还是活跃的,大过年的,景玉有好多念头被这个新春给勾了出来。
  景玉费力地挪了挪身体,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困吗?”
  克劳斯说:“不。”
  “您怎么过来了?”
  “见朋友,顺便看看你。”
  景玉哦了一声,她的脑袋在克劳斯手腕上蹭了两下,舒服地叹气:“您身上好热。”
  卧室里的空调已经很旧了,还是外公还清债后重新置办的第一个家具。
  其实,青岛地理位置好,夏天倒不是特别的热,近海的地方,凉爽适宜。
  不过景玉快中考那年,夏天来的出奇早,也出奇的热辣。
  景玉房间闷,每天开着窗户写字,楼下生意又吵吵闹闹,让人无法集中精力;关掉窗户,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不小心进了眼睛,又酸又疼。
  外公舍不得,等拿到这笔可自由支配的钱后,立刻给景玉房间装上了空调,要她静心读书,好好学习。
  当时花了一大笔钱的空调,过了这么多年还在努力工作。
  上面两个穿裤衩、勾肩搭背的小人都磨的几乎看不到了,开的时候还会有轻微的噪音。
  就算是空调开到30度,实际制造的温度说不定才24、25度左右。
  事实上,景玉触碰克劳斯,一直遵循着“循序渐进”的原则。
  先生不喜欢被人直接触碰身体,她就先从手开始,在察觉到克劳斯并没有不悦之后,再试着碰手腕、胳膊、肩膀、脖子……
  然后,挪成面对面,景玉的脸贴在他脖颈处。
  好温暖。
  先生身上好暖和。
  像是温柔的大火炉。
  她停下了。
  不可以离得太近,太近会被炉子里的火焰灼伤。
  什么事情都最好不要看的太细。
  “……男人其实都靠不住,”景玉睁开眼睛,她盯着克劳斯先生的胸膛,对方没有带睡衣上门,也没有穿,她能看到淡淡粉色如樱花,“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昨天来了,我没有开门。”
  克劳斯问:“他是个坏人?”
  景玉想对方在明知故问。
  因为他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惊讶或者疑惑,只是礼貌性的询问。
  其实景玉充分能够理解克劳斯这样礼貌问话的原因,毕竟直接陈述“令尊乃一傻缺”、“你爹傻X”这种话的确有些过于激烈。
  ——不过景玉的确很想指着仝亘生的鼻子骂他个“老巴子,yi赖人”。
  “嗯,”景玉叹气,“怎么说呢?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哈士奇都比他招人喜欢。”
  或许是太久才回到家中,也或许是窗外零星飘来的欢声笑语和电子鞭炮声,大家都在团聚,好像和亲人在一起,能够消除掉一整年遭受的不平和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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