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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by多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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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玉快乐地和他打招呼:“嗨。”
  王及笑了笑,看景玉要下楼,他提醒:“楼下声控灯不太灵敏了,很黑,你害怕吗?我陪你下去吧?”
  “不用啦,”景玉说,“我不怕。”
  王及说:“但是——”
  “吼——!哈!!!”
  王及话还没说完,景玉气沉丹田,扯着嗓子对着楼道口吼了一声。
  齐刷刷的,从上往下好几层的声控灯,齐刷刷地全部都亮起来了。
  王及:“……”
  “再见,”景玉笑眯眯和王及挥挥手,“新年快乐。”
  王及:“……新年快乐。”
  没有克劳斯管控的景玉好比脱了缰的野马、离开牧羊犬的撒欢儿羊、红太狼不在家的灰太狼。
  她喜滋滋地买一杯奶茶,躲在奶茶店最隐蔽的位置偷偷一口气喝完,又心满意足地买了些简单炒菜、炒饼和香喷喷大馒头,拎着上楼。
  但这个美好的自由之夜被打断了。
  景玉在门口遇到生物学上的父亲,仝亘生。
  对方就站在门口。
  上了年纪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当初能够迷倒景玉妈妈的一张脸,也开始浮肿发胖,只留下被酒色掏空的身体。
  景玉礼貌地说:“您好,好狗不挡道。”
  仝亘生就像没有听到,他皱着眉,打量着景玉。
  景玉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裹着严严实实,脸色看起来不错。
  他伸手就要拉:“你回来就住在这里?走,跟我回去。”
  景玉避开,温和儒雅地说:“傻X。”
  仝亘生脸颊上肉抖了抖,挡在门口:“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仝亘生的闺女,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一道声音,打断了仝亘生的话。
  “抱歉,打扰一下。”
  楼梯上,克劳斯走上来,他金色的头发仿佛能驱赶黑暗,黑色衣服,眼睛沉静。
  他走到景玉面前,打断仝亘生的话,礼貌地问:“请问你要对我的女友做什么?”
  克劳斯太高了。
  经常保持身体锻炼的人,远远不是仝亘生这种浸泡在声色犬马中的人所能比较。
  本身就比仝亘生要高出一个头的高度,外加克劳斯良好身材造就的压迫感——
  黑暗之中,他金色的头发和黑色大衣下的身材极具有攻击性。

  仝亘生后退一步。
  仝亘生怕了。
  眼前这个人,好像一拳就能把他头打进墙里。
  这个老外还会说普通话。
  这更恐怖了,仝亘生甚至不敢直接骂他。
  仝亘生指着景玉,用方言大声说:“脏歪人,别当是靠上个老外就上天了。放着好好里福不享,找个老外干吊货。潮吧,野巴蛋子!”
  景玉啪地一声,拎着盒饭里炒饼,干脆利索地糊他一脸。
  “放你爷的屁,”景玉骂回去,“回去舔你爹的蛋吧,垃圾玩意儿。”
  仝亘生勃然大怒,但克劳斯的手已经护住景玉,平静地垂眼看他:“你好?”
  轻飘飘的两个字。
  仝亘生顿时哑炮了。
  自我掂量着打也打不过,灰溜溜地走。
  克劳斯听不懂这对父女刚刚在说什么,他只低头看景玉,双手握住她肩膀:“你还好吗?”
  她看上去状态很差。
  目光虚浮、脆弱,看着仝亘生离去的背影,视线中充满着伤感。
  很少得到过父爱,父母早早离异,她独自跟着外公和母亲生活,而母亲却因为身体不好早早过世……外公也过世,只剩下她孤苦无依地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亲人,背后没有支撑,前途全是茫然。
  独自在外求学,父亲却又临时反悔,断了生活费供应,只能努力打工,而兄弟姐妹享受着父爱,甚至还来她面前故意炫耀。
  在小龙的成长过程中,她是否也曾渴望过父爱?
  方才面对仝亘生的时候,景玉还竖起尖刺;而等对方离开后,现在的她看起来却如此遗憾,无助,像是要挽留什么。
  克劳斯安抚地触碰着景玉肩膀。
  景玉将脸埋在他衬衫上,抓紧,难过地喘了一口气。
  “先生,谢谢你,”景玉抬起头,惆怅地叹口气,她视线注视着黑暗的楼道,悲伤着倾诉着内心难过,“我辛辛苦苦等了十分钟、花了十二块钱打包的加肠加蛋加辣条超级豪华版炒饼啊呜呜呜呜!我一口都没有吃!全砸那垃圾脸上了,我的炒饼呜呜呜我的十二块钱……”
  克劳斯:“……”
  -
  为了拯救一只悲伤而又饥饿的龙,克劳斯亲自陪景玉去了炒饼摊子,点了一份炒饼。
  还破例,给她买了一杯奶茶。
  在等待炒饼的空隙中,克劳斯温和地询问景玉:“小兔,你晚上和对方说的方言,都是什么意思?”
  通过他的声音,景玉看出克劳斯虚心询问、学习的态度了。
  关于克劳斯先生喜欢学中文这件事情,景玉感到格外的欣慰。
  毕竟脏话也是语言艺术中的一部分,而如何攻击别人,也是文化中的一部分。
  她坐正身体,仔细琢磨一下下。
  为了能够树立起共同仇恨,景玉立刻添油加醋地告诉克劳斯:“熊先生,我很乐意告诉您。那个烂人说的全是攻击您的话,他在羞辱您的身份,认为您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蛋,辱骂你蠢,道德败坏、三观不正、变态。”
  “嗯,”克劳斯若有所思,他问,“所以,’潮吧’这个词汇,对应的是什么?”
  景玉:“……嗯?!”
  “你平时和我常说的这个词汇,原来并不是’好吧’,”克劳斯绿色的眼睛看着她,温柔地笑,“告诉我,’潮吧’对应着你上面提的哪一个词语?”
  景玉:“……”
  克劳斯双手交握,景玉听到他指节啪嗒响了一声,看到他苍白修长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性感,攻击,侵略性。
  他压低声音,礼貌地问:
  “无可救药的蠢蛋,道德败坏,三观不正,变态,在你的心里,是哪一种呢,我可爱又可怜的小龙宝贝?”
 
 
第33章 三十三颗
  在大年初一还坚持开门的店铺很少,而食客更少。
  毕竟很少有人大过年的还需要依靠外卖。
  楼下的炒饼店开了好多好多年,景玉还在背着双肩包踢路边小石子回家的时候,它就在。
  在这种地方,一个店铺能开这么长时间一定有他独特之处,而这家开在居民楼下的炒饼店优点,一是便宜好吃,二是干净。
  和其他的路边小店不同,这家炒饼店面特别干净,玻璃擦的透明,没有什么烟熏出来的痕迹,桌子座位并不多,总共加起来也就十张桌子,虽然桌子很旧,但都铺了一层防烫防油桌布,椅子上也擦的干干净净,在入座前,景玉拿桌上的纸巾擦了下桌子和椅子,什么都没有擦到。
  克劳斯并不是一个不屑于吃路边小店的人,与之相反,克劳斯对当地居民的饮食颇为感兴趣。
  当然,现在,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景玉的那句“潮吧”。
  景玉沉默了两秒。
  她谨慎、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请问有’坦白从宽’的条例吗?”
  克劳斯说:“不能保证,但一定会有’抗拒从严’。”
  景玉极力称赞:“天呐,先生,您的中文越来越好了,居然还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组合耶。您的语言天赋真的令我感叹——”
  “别转移话题,”克劳斯打断她,“回答我。”
  景玉:“……”
  转移话题失败。
  景玉端端正正地坐着,店里没有其他食客,奶茶杯就在右手旁,手指尖能够感受到从上面传来的、源源不断温度。
  她小心翼翼开口:“您知道吗?在我们国家的语言文化中,有个词语叫做’贬义褒用’。意思是什么呢?就是一个贬义词,但有时候为了表现出亲近、疼爱,我们会酌情将它当作褒义词来使用。比如说’小笨蛋’’小兔崽子’’小王八羔子’这种——”
  克劳斯耐心等她铺垫完,微笑着看景玉的嘴巴一张一合。
  他喜欢听景玉讲中文,那是她的母语。人在说自己母语的时候会更加放松,而其他语言的脏话,大大限制了景玉在与人吵架这件事情上的发挥。
  她在勇猛反击自己父亲的时候,用母语,生命力勃勃,如此鲜明。
  好像一株顽强生长的植物。
  他们的位置靠窗,玻璃窗上的绿箩成精似的,蹭蹭蹭地长,外面的雪还没有完全化掉,靠海的北方城市,雪也会比内陆厚一些,小店里的暖气算不上太热,景玉还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摘掉围巾,因为情绪稍微激动,她的脖子到耳垂一片区域都浮现出漂亮的、淡淡的红色。
  景玉铺垫了一大堆,到最后,声音低下去,小心翼翼:“……就像我上面提到的一样,先生,我对您使用’潮吧’,也是一种爱称,就像是’小笨蛋’’小蠢货’,举个例子,就像日语里面的’ばか’。”
  一口气说完这些,景玉期期艾艾地看向克劳斯。
  克劳斯并没有生气。
  在光线明亮的地方,他绿色的眼睛看上去颜色要更浅一些,洁净,漂亮,在金色睫毛的映衬下,像极了镶嵌的名贵珠宝。
  他轻轻叹气,有些遗憾地看着她:“看来的确是该管教一下了。”
  景玉老老实实低头,脑子里却想着她的那份潦草至今的阅读笔记——
  糟糕,自己下午写的是不是有点太随意奔放了点儿?
  克劳斯能看出来她的不用心吗?
  会数罪并罚双管齐下吗?
  炒饼老板在这时候端了两盘热腾腾的炒饼上来,乐颠颠:“来喽——”
  刚刚放在桌子上,她看看景玉,又看看克劳斯。
  青岛这个城市的国际化程度不低,包容度也广,很多小众文化在此地栖息,也孕育了不少独立书店、摇滚酒吧、地下音乐。在这里,结伴而行的异国情侣算不上少见,大部分人对此没什么想法。
  毕竟又不是九几年或者零几年那阵子了,在如今能够光明正大宣称自己爱纸片人的年代,异国恋算不了什么——至少对方还是三次元的人类。
  炒饼店老板和景玉特别熟,景玉还在换牙的时候搬到这里来,从某种角度上而言,老板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当初景玉去德国前,老板还给她塞了些独家搭配的酱和香料,好在顺利通过海关。这些东西帮上了大忙,在景玉刚到德国的前一个月,成功拯救她的胃。
  老板问景玉:“你对象听得懂中文吗?”
  景玉有点骄傲,特高兴地告诉她:“不仅能听懂,还能说,说的可溜啦。”
  克劳斯礼貌地说:“你好。”
  不是“泥嚎”也不是“嗷”,这发音精准的两个字成功让老板笑起来。
  在她眼里,只要好好讲中文、礼貌的老外都是好老外。
  老板说:“真好啊——小伙子哪个国家的?”
  克劳斯说:“德国。”
  “德国啊,还行,”老板对德国没有什么太多感情,她继续问,“做什么工作的?”
  克劳斯:“我在银行工作。”
  “呦,搁银行上班,那挺好挺好,铁饭碗啊,”老板拍了拍景玉,“哎,大玉玉,德国那边银行待遇还行吧?在他们那儿算铁饭碗吗?”
  后面这句话问的是景玉。
  景玉想了想:“算,待遇还可以。”
  ……唯一继承人,应该勉勉强强算得上是铁饭碗。
  老板兴致勃勃地继续问:“小伙子,你打算啥时候和我们大玉玉领证啊?”
  景玉感觉这话题有点敏感。
  克劳斯事先声明过,他不想被婚姻所约束,也无法向她承诺长久的感情价值,以及婚姻。
  这些俩人在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景玉为他治疗心理疾病,不同的是两人都受到对方的性吸引,跨出了本该保持距离但其实也很容易跨出、跨出后也刹不住车的距离。
  景玉并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更重要的是,不可以让先生误会她的事业心,不可以让先生误以为她还有别的图谋。
  别谈感情啊,谈感情多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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