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by多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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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德国,不是你治安良好的故乡,”克劳斯手指苍白,“一个亚裔女孩,在下着雨的深夜,独自一个人撑伞离开——”
景玉提醒:“还有希尔格。”
“如果真有危险,你认为那个毛头小子能够保护好你?”克劳斯问,“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景玉说:“大概是想抽我——”
克劳斯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我在想你。”
“慌乱、不安地想你。”
这是克劳斯第一次用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心境。
景玉不说话了。
克劳斯的话,像是一个强有力的手,硬生生地拽住她的橙子。
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一切,却没有办法反抗。
克劳斯仍旧按住她的肩膀,并没有松手,只是稍稍减轻一点力气。
没有手套阻碍、湿淋淋的双手,在她衣服上留下鲜明的湿痕。
克劳斯声音变轻,冷静地说着不太理智的话语:“我知道你喜欢钱,刚好,我有很多很多的钱。”
景玉移开视线:“是的,所以我——”
“听我说,景玉,”克劳斯再度打断她的话,甚至用了中文名字来称呼她,“我不能再等了。”
景玉沉默了。
克劳斯先生绿色的眼睛中,瞳孔在慢慢地放大,捏着她肩膀的手在微不可查地抖。
人在看到喜欢的事物时,瞳孔会不受控制地放大百分之四十五。
脉搏加快,心率变快。
生理不会骗人。
心动掩盖不住。
这些景玉和他都一起默契选择遗忘掉的东西,在这个雨夜中却再也不能压制,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爆发、放大、清晰。
“我明白,爱是最不可控的一种因素。”
克劳斯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却又慢慢地松开,他的肤色苍白,夜间的风雨凉,这让他的脸看上去有种和平日里并不相同的模样。
好像是跋山涉水,穿越乌云风雨的鹰。
“爱情能够令人丧失理智,也能令人重燃希望。”
“它能使卑劣者高尚,也可以让高洁的人堕落。”
“我不能判断,它对我是否有益——或者有害。”
克劳斯的手指修长苍白,然而手指关节被冻得发红。
这不应该是克劳斯先生。
景玉被他此刻的凌乱模样给吓到了。
克劳斯先生应该永远衣冠楚楚,永远冷静,永远不许旁人接触,永远戴一双能隔绝他和其他人触碰的黑色皮质手套。
可现在的克劳斯先生是凌乱的。
他是暴裂的冰,幽幽寒寒,凉度之下,是氤氲起来的火焰。
克劳斯用德语压抑着声音讲话。
“我已经不能判断了。”
在和景玉交谈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使用中文,但在有些控制不住的时候,他会忍不住使用母语,使用他所熟悉的语言。
对于景玉来说,德语听起来似乎天生具备着一种严肃的味道,克劳斯声线原本就低沉,现在说着这些话,语速比平时要快,更像是一场严厉的探讨。
他的用词听起来仍旧理性,但更像悬挂在一根丝线上、那种随时可能会崩断的状态。
景玉说:“克劳斯先生,您要不要先喝些水?”
克劳斯拒绝了。
金色的发梢落下一滴雨水,落在金色睫毛上,承载不住,又往下落。
缓慢地下落。
克劳斯说:“我明白你想要什么,你喜欢钱财,喜欢一切能够丰富你财富的东西。”
“你选择我,并不是因为我的本性,而是因为我能够提供给你的优渥条件。”
“你不相信爱情,不信任男人,你认为这些东西只会把你的生活弄得更加糟糕。”
“在你心中,金钱、事业、友谊,这些东西都排在爱情前面——或者说,你将爱情当作洪水猛兽,当作糟糕的东西。”
“在爱情上,我深知不能对你抱有太大期望。”
“但是,我仍旧想要参与你今后的生活。”
克劳斯先生明白,他清醒,他知道,他对此清清楚楚。
四年了。
景玉只是一个贪财的龙。
但克劳斯先生被这只龙俘虏了。
他不能继续理智。
克劳斯说:“即使是为了金钱也好,为了钻石也好,为了珠宝也好,为了你的欲、望、你的贪婪、你的事业,你的野心。”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我能提供给你——你所想要的一切。”
克劳斯金色的头发被淋到湿透,绿色的眼睛里面是景玉所不了解的另一种、介于疯狂和理智之间的情感。
他看上去好像是坏掉了。
“我爱你。”
“I love you.”
克劳斯用着他优秀的中文、并不熟练甚至可以说生涩地又重复一遍:“景玉,我爱你。”
第84章 八十四颗糖 风雨
门没有关,外面的冷风狂热地穿透他的手、脸颊,温柔扑在景玉脸上、肩膀、怀抱中。
克劳斯的措辞并不复杂,但景玉却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思考。
那些她熟悉的词语、字眼组合在一起,突然变成了不太懂、不太理解的意思。
但景玉听到了他最后这句话——克劳斯先生使用英语、德语、中文重复了三遍的话。
I Love you.
Ich liebe Dich.
我爱你。
这一句话,无论是以上那种语言,词序都相同。
爱本就相同。
这与国家、种族并没有关系。
景玉被克劳斯捏住肩膀,她的嗓子有点干。
明明不久前才刚刚喝过水。
她问:“你是要我接受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克劳斯低头看她,“我不喜欢强迫人。”
是的。
这一句,景玉早就听他说过许多许多次。
克劳斯先生并不喜欢强迫人。
但他这次说的声音并不清晰,好像被雨浸润到模糊。
告白。
从来不是需要旁人接受的一件事情。
只是明明白白地将心脏剖出来给对方看——
看啊。
它已经属于你了。
要不要是你的事情。
我已经想要将它送给你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克劳斯指腹深深地压住景玉的肩膀,他声音往下沉,“——想要做个混蛋。”
从湖边吹来的凉风裹挟着大颗大颗的雨水过来,水汽撞击到景玉的脸颊上,她大声冲着克劳斯说:“你已经是个混蛋了!!!”
听到告白之后,景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抖。
今天这个暴雨夜,克劳斯将横在两人之间最后那道体面的帘子揭开。
景玉没有办法继续像之前那样——若无其事,继续假装下去。
她不能了。
克劳斯已经挑明了。
那些玩笑话,那些不解风情,那些插科打诨……
明明可以粉饰太平,明明还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两个人都若无其事,谁都不要挑明。
看着眼前被雨水淋到湿透的金发男人,景玉没有办法继续说出来。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景玉问他,“你明明知道——”
风吹散了她的话。
——明明知道,她很难对爱情给予信任;
——她不可能将爱情排在首位,只有更多的金钱才能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
——确定要喜欢她吗?
景玉说不下去,因为克劳斯低头,亲吻上她的唇。
他果然不受控地又做了一次混蛋。
景玉喘着气,她的手搭在对方胸膛上,但这并不是推拒的动作,她揪紧对方衬衫。
橙子被克劳斯掰开了一条裂缝。
甜中带着酸涩的橙汁迸射而出,又凉又爽又涩,好像不小心掺了柠檬汁进去的冰可乐。
景玉亲吻着他的唇。
风雨好像将世界颠倒,空气中满是潮湿膨胀的草木香味,湖面上吹袭而来的风卷着湖底淤泥特有的土腥味儿。
景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恨恨地咬着克劳斯先生的嘴唇,但她在听到对方闷声后,又舔舐着齿痕,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伤口。
她大概也是个混蛋。
景玉被克劳斯重新带回酒店,她没有反对,只是简短给玛蒂娜发了道歉短信。
她跪坐在温暖的双人浴缸中,被雨稍微淋到的她也需要泡一个热水澡,但现在有比热水更加温暖的东西占据了她。她低头,看到半坐在下面的克劳斯先生。
她正与他十指相扣。
景玉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抖。
克劳斯与她接吻。这个吻绝对称不上温柔,但是,是她喜欢的那种,含有攻击性和侵占性。
景玉的声音,呼吸,气息,颤栗,都被他吞下肚。漂亮的、小菱形格的小花瓷砖上被溢出来的水积满,今天的风雨动摇了整个盛夏,景玉感受到克劳斯先生下巴上几粒“漏网之鱼”胡茬,这些东西提醒着她,这个注重仪表的男人,在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
克劳斯手捏住她的后脖颈,他声音压抑,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I'm going to fucking tie you to my dick.”
他是用这种低沉声音说着下|流话。
景玉的膝盖磕到浴缸底部,磨到发红,她双手按住克劳斯的腿,借住着推力,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还没翻出浴缸,又被克劳斯箍住腰,轻而易举地扛了起来。
今天是两个混蛋的对决。
景玉被丢到尚带有体温的大床上,柔软的鹅绒被和枕头有着熟悉的香味儿,景玉热烈地亲吻着克劳斯的脸,却又矛盾地用指甲划破他的胳膊、他按住她腰、腿弯的手。
一场属于参与者双方的angry sex.
景玉嗓子破音,克劳斯脖子、胳膊、手伤痕累累。
龙和魔王之间的斗争。
小龙拼命发动语言和爪子、牙齿攻击,魔王只会说龙带给他的快乐,并毫不留情地使用宝剑。
很难说谁是最终的胜利者。
龙被魔王的宝剑死死固定住。
但dragon's den装满了魔王的珠宝。
属于魔王的珠宝流出时,克劳斯重复着雨中的那句话:“我爱你。”
“留下来,我很需要你。”
景玉没有说出什么,克劳斯的金色头发垂下来,绿眼睛像宝石。
他漂亮的像是一个神明。
而现在,做了疯狂事情的神明,正祈求人类留下。
……
在清晨,景玉才终于正面回答。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景玉说,“我需要好好想想。”
衣冠整洁的克劳斯同意了。
他看上去像是冷静了,但也不太冷静。
衬衫扣到顶端,他系着深色的领带。
一杯红茶端起来,又放下。
克劳斯说:“我很期待你的回答。”
暴风雨过去,阳光重新回到大地上,景玉却无法坦然地迎接阳光。
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一点一滴的、苦苦压抑的东西,在昨天夜里彻底破土而出。
他昨天那些话就像是催化剂,令这些东西疯狂萌发。
景玉披着毛毯在湖边散步,她的橙子被抢走了,现在踱步时也空荡荡,哪怕有着东西遮挡,里面也能听到不安的风声。
今天的气温比昨日凉爽,经过大雨冲刷后的湖面澄净优雅,今日来度假的慕尼黑人更多一些,景玉原本在私人的沙滩上散步,不知不觉,就离开了界限。
她走到了外面。
环顾四周,这湖边居住的,大部分都是和她不同种族的人。
这些人,或友善或傲慢,或者亲切或者偏见;
有乐意为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也有种族歧视者。
他们都有同样的特征——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人种、在不同环境文化中成长起来的人。
——以后难道要一直留在德国吗?
——在魔王的地盘上,倘若有意外,她如何全身而退?
冷风吹透,景玉打了个喷嚏,裹紧毛毯。
昨天湿淋淋地做运动,空调温度低,她觉着自己有点感冒。
她的鼻腔黏膜很敏感,平时沾点凉风就忍不住打喷嚏。
一旦感冒,就会塞住,或者不停流鼻涕。
景玉牢记着维护亚裔形象这件事情,她低头,在衣服的口袋中仔细翻找纸巾。
正找着,景玉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需要纸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