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养美人——by一个胖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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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广祝没再看她一眼,抬腿就走。
何奉看了看何广祝的背影,又看了看皎皎。他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
皎皎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他却什么都没说,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
她打开小布包,里面静静地躺着竹蜻蜓。皎皎噙着泪,恍惚想起那年在家时,哥哥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妹,等哥病好了就给你编竹蜻蜓。”
皎皎捧着竹蜻蜓,兀地瞧见元夫人往厅中走来。她忙收好了东西,红着脸走过去行礼:“对不起夫人,打扰您休息了。”
“不碍事,是我让你阿爹他们进来的。”元夫人打量着面前乖顺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皎皎忐忑不安地看着元氏遣散众人,本以为会被训斥。却不料她只拉着自己的手不住地叹气。
“你是个好孩子,方才找借口让我离开也是为我解围。”元氏想着她的身世背景,心中更是同情她。被亲爹卖进青楼,这孩子得多难过啊……
“是我家里的事打扰了夫人。”皎皎低着头,“下次再来,不让他进来就是。”
“这是阿鲤与你的宅子,我今日也是自作主张。本想着与你父亲商讨一下你的婚事,没想到却听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
“婚事?!”皎皎惊诧地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元氏。
“你是个好姑娘,阿鲤也看重你。”元氏疼爱地看着她,“阿鲤是个只知跟刀剑案子打交道的粗人,难免会考虑不周,我们该给你个名分才对。”
皎皎有些不敢相信,她紧张地抿着唇,忐忑不定的轻声问道:“夫人您……您不嫌弃我的出身吗?”
元氏看着她眸中的小心翼翼,心中更是怜悯:“你是好人家的女儿,我知道的。”
“夫人……”皎皎声音哽咽,亲生爹爹尚且嫌弃她,而仅与她见了三面的元氏却能这么用心地对待她。
她想不通,为何一个外人,要远比亲生父亲更关心爱护她。
“能做大人的妾室,是皎皎的福分。”她低声,名分,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东西。她只想陪在大人身边,婢女仆从,她都心甘情愿。
“妾室?”元氏哑然,许久才笑出声来,“傻孩子,我没想让你做个区区妾室。以阿鲤的脾气,他也不会同意。”
“啊?”
“我回去就向皇上请旨,让你给阿鲤做正妻!”
*
青萍小苑中,尚淳悠闲地摘了片叶子放在唇边,悠扬曲子缓缓飘扬。
“姑娘,您为什么要派人在何家人耳边吹风?他们来了督主府,岂不是能捞到更多的好处?”一旁的婢女愤愤不平道。
“我小的时候,隔壁邻居是对非常恩爱的夫妻。”尚淳放下树叶,尖利的指甲顺着纹路划过,“两人家室稍有些不匹配,男方家中世代为官,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官宦之家。而女方则是乡下出身,过的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那男方家是怎么同意这桩婚事的?”
尚淳轻轻一笑:“年少时动心都是轰轰烈烈的,家里不同意他就闹,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得把人娶进门。”
“那可真是一对佳偶!”婢女笑着道。
“佳偶?”尚淳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起初两人蜜里调油,日子过得人人都艳羡。可好景不长,恩爱夫妻没几年就成了对儿出了名的怨偶,你可知为什么?”
婢女迷茫地摇了摇头。
“婚后,那女子的娘家人三不五时地找上门来,今儿要十两银子,明儿要让找个活计。起初只是父母兄弟来,后来,十里八村但凡是沾亲带故的也都往上扑。男子刚开始很乐意帮忙,但也架不住他们三天两头就来一次。时日久了,那点子夫妻情分也就磨淡了。”
尚淳笑着抿了口茶,手边散落的都是树叶的残骸碎片,只有筋脉还是完整的。
婢女恍然大悟地弯了眼睛笑:“原来姑娘是这个意思,您可真聪明。”
尚淳起身,踱着步子悠悠晃晃地回房:“派人继续去何家人面前吹风。”
“是。”
*
“什么?元氏当真跟皇上请旨要为皎皎和宋命赐婚?”明越“蹭”地站起身来,眼前却一片漆黑,身子摇摇欲坠。
沈妈妈赶忙把人扶住,熟练地为她熏薄荷油,替她揉着太阳穴。
“消息千真万确,是从御前传出来的。”影三跪在地上,抬头觑了眼明越的脸色支支吾吾道,“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明越受惊有些气虚,声音已经弱了下来。
“而且……”影三咬着牙,心一横索性全说了出来,“而且圣上极其孝顺,听说元夫人从紫宸宫出来后,圣上就已经在拟旨了。”
“小缘,我的小缘……”明越气闷,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晕了过去。
“公主,公主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不能倒下。”沈妈妈忧心地为她顺着背,“您这时候倒了,小姐只能嫁给一个太监头子做对食了。”
明越胸口起伏,强撑着深呼吸缓了过来。她喝了口沈妈妈递来的参茶,四顾茫然无措:“对对对,小缘这时候只能仰仗我了,只能仰仗我了……”
她正静下心想办法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公主,影二从桐城回来了。”
第41章 不会有比大人更好的人了……
明越闻言急急忙忙起身:“快, 快让他进来回话!”
“公主您可千万要注意身子。”沈妈妈连忙把人扶住。
话音一落,一名穿着身灰衣的男子快步进来跪下请安。
“快起来回话。”明越激动的身子有些发抖,颤颤巍巍地虚扶了一把。
影二起身, 语速不急不缓十分有条理:“禀公主,属下在桐城几经探查, 寻到了当年掳走小姐的贼人。”
明越闻言,当下就留下泪来:“当真?”
“当真?”影二拱手继续道,“那贼人起初不认,属下用了些手段让他招供。贼人隶属于西厂, 当年是受西厂头子汪和指使, 掳走小姐。汪和当年下的是死令,命他斩草除根。但那贼人见一个小小婴孩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下手, 便将小姐丢弃在了凌阳山。”
“凌阳山、凌阳山……”明越念着,痛哭不止, “山中阴寒,我的小缘竟被丢在那、竟被丢在那……”
沈妈妈劝了许久也不管用, 给影二使了个眼色让他继续说。
影二了然, 复开口道:“属下想着灵华寺就在凌阳山上,来往香客僧人众多许是有线索, 便顺路又去了趟灵华寺。”
明越哭声渐低, 所有注意力都在影二的话上。
影二从胸前拿出本名册交由沈妈妈呈给明越:“属下查了灵华寺当年的香客来往记录, 这是当时小姐被掳走后近十日的香客名单。”
明越接过名册, 一页页地仔细翻着。忽然, 一行小字兀地闯入眼帘:
【涟水街何家,供长明灯一盏。】
她过于激动,呼吸都变得急促:“这涟水街何家,是否就是我所知道的那个何家?”
“禀公主, 属下探查过何家背景,何家当年确实住在涟水街。”影一适时开口补充道。
涟水街、何家、凌阳山、灵华寺、眉心的红痣……所有的一切拼凑在一起,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明越面前。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若有,那一定就是事实真相。
“小缘,那就是我的小缘!”明越又哭又笑,拉着沈妈妈的手泪流满面,“沈妈妈,我总算找到了我的小缘。”
“是是是,奴婢恭喜公主终于得偿所愿。”沈妈妈看着她哭,自己也禁不住红了眼眶。
“可是……”沈妈妈想起一事,内心担忧,“可是何家咬死了皎皎姑娘是他们亲生,咱们手上的这些也都不是直接证据。”
“最要命的是,圣上那边的赐婚圣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了。”
明越哭声一顿,手中名册捏得皱起。她深深吸了口气,红通通的眼睛闪过一抹戾光:“没有我的同意,谁都不能动小缘。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这道圣旨见着太阳!”
明越思忖片刻,收了泪对着沈妈妈嫣然微笑:“府里新得了几尾锦鲤,也该邀各位夫人小姐们一同乐乐才对。”
她见过皎皎两次,穿的戴的都是极其素净雅致的。明越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将我嫁妆箱子里的那套羊脂玉头面拿出来。”
“是。”沈妈妈跟了明越几十年,看她一个眼神就知晓她想做什么。
待众人散去,明越本还挺直的背瞬间萎顿塌下:花想楼、东厂太监……
干涸的眼眶再度蓄满泪水。她锤着胸口,痛哭流涕:“我的小缘、我的小缘……都是阿娘不好,是我来晚了!”
*
夜晚微凉,皎皎坐在床边,两只手都被床上的人钳在手中。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自今日早上没跟他打招呼去了趟前厅,回来后他便一直这样拉着她的手不放。无论去哪他都要跟着,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
太医明明说了要静养,可他却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皎皎扁着唇看他,他精神倒是好得很,现下身边有柄剑他都能舞得起来。
她想着,面上不禁浮起一丝笑意。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大人这般幼稚如孩童的举动。
皎皎动了动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臂内侧温声哄着:“我以后去哪都告诉你好不好?”
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分毫未动,男人的瞳仁微闪,缓缓开口:“你今日离开我一个时辰零半刻钟。”
“只一个多时辰?”皎皎一愣,她以为她去了好久才惹得他不高兴,没想到竟只有一个时辰!
宋命脸色一变:“很短?”
“不短不短,我也想大人!”皎皎连声,乖巧地顺着他。
宋命面色稍晴,拍了拍身旁让她靠过来。
皎皎目光幽幽,瞟向他上身微敞领口处露出的一截白色纱布。她没听话,只是坐近了一点。
面前的人微微抬了眉,压着眼尾有些不悦。皎皎被他盯的后背发麻,只得躺了过去枕在他向自己摊开的手臂上。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头顶传来一阵酥麻,是他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蹭了蹭。
“没说什么。”皎皎想起元氏说的话,脸颊已然红透了,“只是……”
她嗫嚅半天,不知该怎么张这个口。
“只是什么?”宋命缓慢地合上眼,呼吸安稳规律。
“夫人说回去就要向皇上请旨赐婚。”皎皎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就要听不清楚,“为我们……”
长睫猛地一颤,他复又睁开眼,兀地笑出声:“倒是做了件合我心意的。”
皎皎抬头看了看他,他虽是笑着,可眼底却是凝着冷淡。她抿抿唇,不想让他不开心:“大人要是不愿的话,可以去拦下。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何时说过不愿?”宋命点了点她的额头,不知道她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只不过,圣旨应该由我亲自去请,不该由旁人插手。”
皎皎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边。宋命提起“旁人”二字时,面上尽是冰霜。他这样,更令她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往他怀里挪了挪,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她不是宋命,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苦难,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对他的不公平。皎皎能做的,只是把他抱紧。
宋命感受着小小的人给与他的全部疼惜与安慰,眸中冰雪逐渐消融。他握着她的肩膀,语气透着丝缱绻慵懒:“其实,我早已给了你名分。”
“我知道。”皎皎忽然想起,眉开眼笑,“我姓宋,是大人给我的姓。”
宋命眸光幽深,指尖轻柔地点了点她眉心惑人的红痣:“嫁给我这样声名狼藉的大太监,委屈你了。”
皎皎闻言心中一震,她连连摇头,声音有几分哽咽:“大人在我心目中就是佛子仙君,在梦中肖想都是亵渎神灵……该是你委屈,选了个青楼出身的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