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养美人——by一个胖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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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皎皎应声,想着他再哄自己一句便起来送他。
却不料那人只“嗯”了一声,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再没有声响。
真的走了?
皎皎小心翼翼掀开被子偷偷看了一眼,屋内空荡荡的,只剩下她自己和睡在软椅上的樱桃。
竟然真的走了!
她扁着唇下床,随手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水红色披风系在身上,趿拉着鞋子追了上去。
“大、大人……”她堪堪出了书房不远,就看见那抹大红色的影子,伫立在朝阳下静静地等着她。
男人那双好看的凤目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微笑着朝她走了过来。
他披着早晨的淡淡阳光整个人都泛着浅金光晕,每走一步曳撒都会荡出一个优雅弧度,继而缓缓地落在她心尖上。
男人走近,他身上独有的味道逐渐将她四周的空气侵占。他提着唇角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旋即蹲下身子把她没穿好的鞋为她提上穿好,语气温和宠溺:“像个小孩子,鞋子也穿不好。”
皎皎低头,俯视着这个穿着庄重朝服却蹲在她面前为她提鞋的男人。
他丝毫不在意来往的婢女小厮,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脚腕都像是虔诚地捧着什么了不得的稀世珍宝。
心脏怦怦直跳,仿若不要命了似的,激的她有点站不稳。
宋命察觉到她微微发抖,仰头看她:“不舒服?”
“没。”皎皎摇头,她抿着唇,从未想过这个天神般尊贵的男人会像现在这样仰视着她,亲手为她提鞋。
“再见就是晚上了。”面前的人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一路上皎皎没说话,身旁的人也是一言不发。明明两人并未交谈,却从发丝都能看出缱绻氛围。
皎皎看着宋命上了马车,车轮滚动,她几乎是本能地追了两步:“夫君,我想吃樱桃煎。”
话语轻轻,车夫很有眼力地停了车。
宋命掀开车帘,长臂一伸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宋夫人。”
皎皎忍不住抿着唇笑,眼眸弯弯朝他挥了挥手道别。
她站在督主府门前,直至望着那辆马车消失不见才转身进去。
步子雀跃,脚腕上的铃铛声都显得活泼可爱。
青萍小苑中,尚淳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内,看着宋命新派来的人有条有理地为她收东西。
她指尖轻轻点着茶杯边缘,浅浅地蹙着眉尖。如果不是情报有误,尚淳找不出第二个宋命更加偏爱皎皎的理由。
难不成真的会有人喜欢一个替身赝品?
通透玉杯出现一丝裂痕,她低头掩住眸中厉色:无论如何,她是留不得了。
*
鎏金门、黑石砖,圆柱上盘着金鳞游龙,庄严辉煌。
“臣有事要奏。”一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迈出一步,有条不紊地走上前去。斜睨了眼宋命撩起衣摆跪下。
“说。”明熠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宋命身上,只一刻便收回。
宋命捧着芴板,轻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梁御史,驸马景峙生前与他颇为交好。
“启禀皇上,臣要参东厂督主宋命藐视先皇,与前西厂汪和来往密切,恐已生不臣之心。”梁御史身板挺得笔直,年过半百仍声如洪钟。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是哗然。
宋命不急不缓地笑道:“与旧相识喝些水酒就有不臣之心了?”
明熠面色隐晦不明,垂了双目辨不出情绪。
“有没有不臣之心你自己心里清楚。”梁御史冷声,“近日国宝频频丢失,西鞑又有异动。上次明明就快抓到细作,一向谨慎从未犯错的宋督主误入埋伏圈以至于细作逃之夭夭,这一切,你敢拍着胸膛说只是一时失手的巧合吗?”
梁御史言之凿凿,朝堂上下议论纷纷。沈端捏着芴板的手泛白,他走上前去躬身道:“皇上,宋督主为朝廷出生入死多年,上次失手亦是险些丢了一条性命。他即便真的有不臣之心,那般拼命还有命享用么?”
“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与梁御史交好的大人纷纷帮腔。
沈端是个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他本是顾虑到皎皎才为宋命周旋几句。眼下看着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迂腐大臣也甚是瞧不上他们。
“你们何人能为圣上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就从未犯过错?”沈端将目光投向梁御史,“梁御史家中宠妾逼死庶女闹出人命,不就是你治家不严之错?”
“你!”梁御史脖子一梗,憋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少强词夺理,无论如何,他与那西厂贼子私下相交就是罪过!”
宋命在旁冷眼看了半晌,忽地低笑出声,嘈杂朝堂瞬间静了下来:“你们这些文臣惯会装腔作势拿调子,芝麻大小的事吵个没完,真遇上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踱着步子像回到自己家中一般随意,缓缓踱到梁御史面前慢条斯理地松了腰带,撕开衣领扒下纱布露出胸膛上才刚刚愈合结痂的血窟窿,众人看傻了眼,被这凶险的伤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止这血窟窿,旁边密布的新伤旧伤也是触目惊心。
他们只是听说宋命这次的伤有多重却都没亲眼看见,如今亲眼见了只觉得震撼。
宋命抬手,笑眯眯地拍着胸口的伤:“我敢拍着胸膛说我并无不臣之心,够了么?”
梁御史怔怔地看着那骇人的疤,嘴唇嗡动了许久却说不出半个字。
“传太医至紫宸宫。”明熠此时睁眼,朝着宋命走过去,“宋卿是朕的左膀右臂,亦是朕的奶哥哥。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退朝。”
说着,看向宋命,黑眸中似是有些责怪:“有冤说就是,现下又得重新上药包扎。就随朕回去罢。”
“是。”宋命随意拢好衣襟,黑靴踩在梁御史身前停了停,旋即随明熠离去。
梁御史看着宋命的背影连连摇头:乖张贼子!
*
屋内只有宋命、明熠和太医。片刻后,太医为宋命处理好伤也退了出去。
“你近日来确实大胆了许多。”明熠掀眸,“恃恩挟报的事情也当众做。”
宋命满不在乎:“臣以前也没少做。”
“大胆!”明熠见他态度乖张不由得怒火中烧,摔落桌上成堆的奏折。
宋命跪地,求饶的语气都十分敷衍:“请皇上恕罪。”
“恕罪?呵……”明熠气得直笑,不阴不阳道,“你将身上的伤给天下人看,朕如何敢治你的罪?”
“皇上英明。”他噙着笑,看了看窗外的人影。
“滚出去,朕怕你再多待一刻钟都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皇上保重龙体。”宋命起身,悠哉悠哉地出了紫宸宫。
刚出门,身后就是一阵摔茶碗的清脆声响。太监宫女们面面相觑:怕是要变天了……
*
“姑娘,青萍小苑那边请您过去,说是就要走了,想当面跟您辞行。”却儿轻声,“不然别去了,黄鼠狼给鸡拜年,她肯定没安好心。”
皎皎想了想缓缓摇摇头:“好歹是大人的救命恩人,应该去送一送。我多带上几个人便是。”
宋命临走前留给她几个下属以备不防之需,个个都是一挡十的好手,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皎皎起身,命人去库里挑了些上好的东西往青萍小苑去了。
“夫人,我还以为您还记恨我。”
她刚走到石子路路口就见着娇滴滴的尚淳在太阳下晒着,白皙的脸颊都已泛红。
“怎么?”皎皎客套地笑笑,十分防备。
“进来喝口茶罢?许是我们日后再也见不到了。”尚淳满脸遗憾,主动上前去拉她。
皎皎不动声色地避开,只在院子中坐下。此处视野极佳,她带来的人能看得一清二楚。
尚淳极为热情地招待她喝茶,皎皎谨慎装模做样地沾了沾唇。
只坐了片刻,她就借故要离开。
皎皎刚起身就见尚淳的婢女捧着东西走了过来,询问她应该把东西放在哪。
她不经意看了一眼那匕首形状的玉坠子,不禁停下脚步:
这坠子好像在哪见过……
第51章 我那年也去过荷水巷
皎皎不动声色地多看了两眼, 仔细回忆了许久却想不起来什么。只是觉得眼熟,仿佛很久之前在哪见过。
她皱着眉,脑海中忽地闪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自己跟在阿娘身边不知道要去干什么。记忆仅有零星的片段,模模糊糊不大真切,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给人发馒头,然后从什么人手中接过了件小东西……
皎皎抿了抿唇,疑惑地皱眉:好像就是这个玉匕首。
“夫人在想什么?”尚淳见她盯着这玉匕首看心中骤然一紧:难道她才是宋命一直要找的人?
她手心发凉:怪不得,她与画像上的一点都不一样……
“没什么。”皎皎十分自然地笑笑, “不过是觉得这坠子精致, 多看了两眼。”
“这还是幼时与大人初次相见时他赠与我的信物。”尚淳有意无意地透露,“那时在荷水巷, 我随着母亲施粥发馒头,见着大人在雪地中奄奄一息, 给了他一个馒头。没想到,他竟视我为救命恩人, 寻了我十几年。”
初次相见、馒头、荷水巷?
她回忆起沈端, 他也说过自己在荷水巷时得过她的一个馒头……
脑子瞬间混乱成一摊烂泥。皎皎看着尚淳,对上她的目光忽觉得后脊发凉, 心头兀地笼下层层乌云, 充满了压迫感, 甚至连呼吸都不顺畅。她本能地佯装懵懂模样, 暂时忽略脑海中的碎片信息噙着笑, 边往外走边道:“原是这样,那你可要收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她步子缓慢从容,就像来时那样平常。
“夫人!”
皎皎听见尚淳的声音, 她诧异回头,就见她勾着笑追了上来,把一枚荷包递到她面前:“您的东西掉了。”
“谢谢。”她并未发觉什么异常,接过荷包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皎皎出了青萍小苑,那种令她不舒服的感觉缓缓散去。
她攥着荷包,踏进书房的那一刻才真真正正感觉到了安全。皎皎谨慎地打开荷包细细看了看,看着没少什么也没多什么不禁放下心来。
她回房,将荷包随手丢到旁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匕首形状的吊坠:那是大人给她的信物?可为何我却觉得这般眼熟?像是、像是……
像是那吊坠本应该是给我的……
皎皎心头忽然一震,她猛地起身把正为她倒茶水的却儿吓了一跳。
“姑娘您怎么了?”却儿见她脸色不好,放下手里的活计满脸关切。
“不成,我得去问问清楚。”皎皎喃喃自言自语,转身就跑了出去。
“姑娘!”却儿看她像是着了魔般忙追了上去,生怕她是去青萍小苑吃了亏。
秋初天气仍是炎热,皎皎跑到于氏的院子时额上已出了一层薄汗。
于氏正带着宛宛在院子里打秋千,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颇有些孩子样的童真稚气。
皎皎在门口看着也不禁笑了笑。像宛宛那般大的孩子就应该是这样,可见离了何广祝对她来说有多大的好处。
宛宛先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皎皎看着她低了眼睛似是在回避她的目光。她本以为宛宛会像上次那样跟她吵闹,却不料她伸手推了推于氏的胳膊,指着门口的方向。
于氏顺着她的指尖抬头看了看,欣喜地走了过去:“皎皎!”
面前少女面上有层薄汗,胸口微微起伏带喘。她笑着拿出手帕为她擦汗,嗔怪道:“都是嫁了人的,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跑跑跳跳?叫下人见了会说你不庄重。”
“还没吃饭吧?跟我和宛宛一起吃一些?”
皎皎本想是求证当年的事,可望着于氏殷切渴望的目光便咽了话,想着用完饭以后再问。更何况宛宛在,还有这一院子的仆妇,被人听见了说不定会起什么是非。
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同于氏进了屋。
皎皎刚坐下,就见宛宛端了碗茶,别别扭扭地走到她面前:“喝茶。”
“宛宛真乖。”皎皎接过茶杯,笑眯眯地喝了一口。她将被子放在手边,却见小姑娘低着头仍站在自己跟前,踌躇着想要说什么又有些难为情。
“宛宛有话要跟我说嘛?”她伸手摸了摸宛宛的头,她像是受到了鼓励般,低垂着的脑袋瓜儿缓缓抬起。
宛宛扁着唇,语气满是羞愧:“您一心为我考虑,我不该对您发脾气的。那天、那天我说的话都不是成心的,当时也不知怎么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