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养美人——by一个胖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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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有话让我转告。”景纵顿了顿,“她说无论如何都会等你回来。”
宋命淡然冰冷的面孔逐渐出现一丝暖意。
“她还说你若是敢丢了性命,她就亲自去阎王那告你不守信用。”景纵转述皎皎的话时,语气甚至都在发颤。
宋命“嗤”的一笑,低声喃喃:“傻子……”
景纵不大高兴:“我小妹冰雪聪明,天下无双。”
“她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那个。”宋命弯了弯唇角,“转告她,她这辈子都没有见阎王爷告状的那天。”
说罢,抬步扬长而去。
景纵怔愣地望着那个不卑不亢依旧满是傲气凌厉的背影,好像忽然之间皎皎为何像是被下蛊般喜欢他无法自拔。连他是个太监也丝毫不在乎。
这样的气节,比天下男子都强了许多。
“皎皎她……就是你流落在外的妹妹景缘?”
景纵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沈端点点头:“是,她就是我家小缘。”
严肃冷硬如铁板似的男人兀地笑了一声,旋即自言自语起来:“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
公主府处处热闹,人人都挂了笑脸,唯有皎皎闷闷不乐。即便脸上绽开丝笑容也透着敷衍。
“景姑娘,听说你骑过那匹踏云?”
“嗯。”皎皎点点头。
众位围在皎皎身边的闺秀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咬着牙笑着继续巴结。若是能跟她交好,大长公主的宴就是想来就来。思及此处,她们更是卖力。
皎皎在人堆中央,心不在焉的只剩下一缕魂。
明越见了心疼,提早结束了宴会。她走到皎皎身边,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会一切无恙的。”
“嗯。”皎皎呆愣地点点头,没开口说话,就静静地靠在明越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皎皎感到天色好似逐渐转暗。她抬头看了看,轻声道:“阿娘,我明日还想去送送小四,想早点休息了。”
“好,明日阿娘叫景纵随你一块儿去。”明越满眼愁绪,摸着她的头发在心底叹气。
皎皎回房躺在床上,整个人如木偶一般没什么精气神。她望着多宝阁上的木马摆件,眼珠倏地动了动。
她陡然坐起,心中某个念头逐渐清晰强烈。
*
第二日清晨,皎皎早早起床。她推拒了婢女们呈上来的锦衣华服,叫却儿为她挑了套干净利落的骑装。
“姑娘,头发想梳什么式样的?”尤妈妈问道。
皎皎瞥了一眼公主府的婢女垂下眼帘想了想,缓缓道:“梳个马尾,我瞧小四整日这般打扮十分精神好看。”
“是。”
式样简单,尤妈妈手也快。皎皎梳妆打扮好后去找景纵时他还未起。
她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半刻钟左右,景纵才走了出来。
“你这是?”景纵看着她一身利落怔地说不出来话。
“哥哥,带我骑马去送小四吧?”皎皎笑眯眯的,眼睛上红肿仍是未消。
景纵闻言立刻吩咐下去命人准备,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自是百般宠爱,她提什么都会应下。
“阿娘,您别送了。”皎皎在马背上动作还有些生疏,她低眸看着明越鬓边的白发,心中有些不舍。
“照顾好妹妹。”明越转眸看向景纵叮嘱道。
“母亲放心。”景纵点头。
“去吧,快去快回。”明越笑眯眯地挥了挥手,眼眶却是酸得厉害。
皎皎满怀愧疚不敢看她,总觉得她看透了自己的意图。她转过头扬了马鞭,马蹄飞快带起一片尘土。
明越在门边立着,遥望两个孩子落下泪:“沈妈妈,皎皎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沈妈妈吃惊,连连安慰。
“那孩子的眼睛像极了她的父亲,一撒谎就会瞳仁乱颤,明显得生怕别人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明越笑着,帕子攥得紧紧的。
“那您怎么不拦着?小姐定是要去找宋督主的!”
“怎么忍心拦?”泪水从两颊缓缓落下,明越声音哽咽,“都是青葱年少时过来的,若是景峙被流放,我定也是会抛下所有去追、去陪着的。”
“景峙,你定要保佑孩子们都平安无事……”
*
马儿疾驰,皎皎虽是生疏,但凭着一股气生生跟景纵不相上下。
郊外紫竹林近在眼前,她速度放慢缓缓道:“哥哥,我是想去找他的。什么都不做,默默跟着都好。”
“我知道。”景纵淡淡,“哥会陪着你。”
皎皎一僵,不由自主地停下看向他:“你怎么……”
“大抵是兄妹血缘的默契吧。”景纵笑得轻松。
“那阿娘那边……”提起明越,皎皎愧疚得声音都微弱了许多。
“母亲也定是知道的。”
“我……”皎皎小声嗫嚅,终是什么都没说。
“皎皎!”
她听见声音抬头望去,就见江琼岚向她挥手。
“小四!”皎皎高兴地唤了一声。
“怎么骑马来了?”江琼岚迎了她几步,有些疑惑。
皎皎翻身下马,看着江琼岚认真道:“我要去找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第61章 父亲
皎皎笑容温和, 一字一句轻轻浅浅却颇有力量。
江琼岚看着那双满是光亮的眼睛张了张唇,劝阻的话就要脱口而出又咽了回去。她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眼中逐渐流露出几分欣赏:“娇娇女儿能有这个勇气, 已是胜过万千。”
“我们走的虽然是官道,但也是极其荒凉艰难的。”她停顿片刻, 声音沉沉,“你真的想好了吗?”
皎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已经想了一夜,若是真的发生什么而我没在他身边,我这一生都不会快乐了。”
江琼岚比她高了半头, 皎皎仰着头看向她。
“跟着军队走吧, 总之都是一条路,相互照应也方便些。”江琼岚回头望了望身后黑压压的士兵, 语气不容拒绝。
皎皎犹豫一瞬,偏头与景纵对视一眼见他眸中也是赞同也不推拒, 爽快地点点头:“我保证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铁塔似的男人阔步走来, 身上铠甲威武耀眼, 走路时摩擦发出的金属声音都格外凛利好听:“小四,时辰快到了。”
“嗯。”江琼岚指了指皎皎, “爹爹, 这就是皎皎。大长公主的小千金, 也唤做景缘。”
她说着瞥了一眼景纵:“这位是大长公主的长子景纵。他们有些事情要到松沙镇, 就跟咱们一同走吧。”
男人鹰隼似的眸看向皎皎时微微眯了眯, 好似是在她身上看见了故人的身影。
“见过江伯父。”皎皎乖巧行礼,笑得软软糯糯。
“你跟你父亲生得真像。”江镇西朗声。
“您认得我父亲?”皎皎闻言眼中光芒瞬间亮起。
“何止是见过?”他摸了摸下巴上威风凛凛的五黑虬髯道,“那是我在战场上能将后背交给他的交情。自他走后,我这么多年再没看见过如你父亲那般的能人。”
皎皎睁大眼睛, 只能在脑海中勉强想象父亲当年的英勇风姿。
“宋督主倒是有点那意思,手段也更为很辣。”江镇西说着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可惜是个太……”
“爹!”江琼岚用手肘撞了撞身边小山似的魁梧男人,不禁扶额。他此生热爱皆在战场之上,那些七拐八绕的事情从不关心,有时一句话能得罪上七八个人。
皎皎并不在乎,他对宋命欣赏之意溢于言表,并不是带有偏见。
“吉时已到,出发!”江镇西一声令下,如敲鼓降雷气势磅礴。
皎皎起初吓了一跳,但看着一呼百应的壮景也忍不住心潮澎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看着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将士们控制不住地满眶热泪。跟这样一群保家卫国的勇士们同行,她打心眼里感到荣幸激动。
“鸣战鼓时才最是让人热血沸腾。”江琼岚笑道,眉眼舒展面上满是向往。
景纵偏头看她,清晨凉风拂过,几缕发丝飘然落在他眼前微荡,他怔愣,心头豁然动了动。
皎皎站在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不禁抿着笑翻身上马:“哥哥、小四,走啦!”
景纵骤然惊醒,回过神时耳垂已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团红晕。
长龙行进,恢宏壮阔。
*
皎皎一路骑马,腰酸背痛尚且都算是小事,只大腿内侧阵阵刺痛让她不禁白了脸。
夕阳渐落,她手心也已被缰绳磨得破了皮。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皎皎愣是一声没吭。
“扎营!”
队伍前方传来江镇西的声音,皎皎额上汗水滚落,总算松了一口气。
“皎皎?”
她回过神来,景纵与江琼岚都已下了马,站在她的马前仰头看她,眸中尽是担忧。
皎皎绽开笑容,眼睛弯得像月牙儿似的憨态可掬:“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先下来。”景纵伸手把她从马背上扶下来,皎皎落地只觉得腿软。
江琼岚察觉到她腿间滞涩便知是何处伤了,她扶着皎皎在她耳边轻声道:“等会儿扎好营我带你去上药。”
皎皎意外地侧头看她,对上一双了然的眼睛瞬间红了脸。
“皎皎,我本以为你会哭的。”江琼岚揽着她的肩膀,“没想到你如此出乎意料,不仅没哭,连声都不吭一声。”
“你们是要去边关增援的,晚到一个时辰,边关百姓就多受一个时辰的苦。我不能耽搁你们。”皎皎笑容浅浅,声音也是软乎乎的,“更何况大人也是心系百姓,我总要配得起他。”
“如何?累不累!”江镇西交代好一应事宜走了过来,目光首先落在皎皎身上。他本以为这姑娘娇滴滴的走不了多远就会哭着喊着要回去,没想到一声不响地撑到现在。行军路上多艰难,她倒是撑下来了。
“累。”皎皎也不夸口,笑眯眯地承认,“以前只知道行军打仗辛苦却不知到底有多辛苦,如今走了这一遭我才体会到了其中艰辛的一点点。”
“京都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现下想来,都是因为有人替我们承担了苦楚。”
江镇西颇为意外地看着面前这个笑意融融的女娃娃,忽地大笑出声:“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我家小四像我,你也像你父亲。”
再次听到他提起景峙,皎皎心中微酸却感到自豪。她走上前两步,眸中带着祈求:“江伯父能跟我讲讲我父亲的事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来来来,我好好给你讲讲……”江镇西笑得胡子都颤了颤,扶着皎皎的背带她去前面的将军营帐,“你父亲那小脸长得啧啧,像个娘儿们。我第 一回见到他时还颇看不起他,然后他两三招就把老子打趴下了……”
皎皎听了忍俊不禁,又觉得自己笑出声有些不大礼貌,只能强忍着。
江镇西低头看着身边小姑娘筛糠似的肩膀无所谓地摊摊手:“想笑就笑呗,别憋着。”
皎皎终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父亲那人记仇,就因为我说他像个娘儿们,营里回回操练的时候都按着我打。”江镇西冷哼,眼眸中却是流露出对那时岁月的怀念,“不过也多亏了他,我的功夫可是突飞猛进。虽然有他在的地方老子总是万年老二……”
皎皎仰头看着身旁壮阔如大山的男人,眸中堆起点点泪光:若是父亲还在,应当也会像现在这样逗乐子似的讲起过去的旧事。
“你父亲那个人啊,看着文质彬彬的好脾气,殊不知他有个阎王爷的绰号。玉面白盔瞧着文弱,可西鞑那帮狗杂种见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他所向披靡,无所不能,所到之处,西鞑贼人的哭号声随处可闻……”
皎皎在一旁静静听着,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着父亲的样子。
若是他还在就好了……
到了深夜,江镇西滔滔不绝仍是意犹未尽。皎皎与景纵听得入神,丝毫未察觉天色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