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婢——by火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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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才还说坦荡对待沈宣邑,这会被提到这件事,就跟被发现说谎了般,深感汗颜。
这件事情上,除了身边和她亲近的婢女,她连祖父祖母都瞒住了,更何况是沈宣邑。
一年未入京都,胭雪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码头上下了船,胭雪跟钟老夫人等人便被沈怀梦派来的管事接回去了,入了城门,马车行驶在长街上,胭雪掀开帘子往外看,就发现即便是白日,街上也没有多少人出来。
沈宣邑一眼看出问题:“事发已有一个多月,这街上还有重兵巡逻,开门营生的商铺也不多,可见之前内乱的余威还是叫百姓心中慌乱。”
钟老夫人也包含担忧的说:“入城手续繁杂了许多,用时也更久了,这事影响深重,只怕轻易不能善了。”
话语间,确实有一支巡逻的军队往长安街上来,胭雪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免感到害怕,朝中内乱的事只有真正到了京都,才能感觉到其中凶险的氛围,哪怕是她看出如今圣人所在的城池越发森严,每条街巷都仿佛成了需要看守的重地。
哪里都是军士,哪里都是上面的眼线。
很快钟家到了,沈怀梦被婢女当归扶着在前厅等候多时。
她在发现自己怀孕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写信回汝陵,胭雪等人知道消息又过去了一个月,他们一来,沈怀梦的肚子已经显形了,五个月的身孕看起来已经有些明显了。
钟闻朝成亲较晚,沈怀梦也不是那等容易有孕的体质,这一两年才盼来一个孩子。
胭雪一见到她的肚子,不免眼中闪出泪光,她自然是想到了自己那个滑胎死掉的孩子。
“舅母。”
“阿胭,你近来怎么样,母亲一路水路过来,受累了。宣邑,多劳你路上照顾她们。”
钟老夫人时隔多年回钟家的老宅,第一次是为了胭雪,没想到第二次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进去说罢,你怀着身孕,小心动了胎气。”
钟老夫人亲自扶着沈怀梦,胭雪见状也马上站在沈怀梦身旁。一祖一孙都护着沈怀梦,到没了她的婢女当归和黄岐什么事。
如料想中的一样,果然他们到时钟闻朝已经被抓走了,“刑部调查司的人当日就带走了他,我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说,好在闻朝有什么事都会同我商量,他说他近来连接被皇子示好,还有一些从未来往过的同僚邀请做客。前几次他都避开了,后来禁卫的统领,高大人有事找他,他已经推脱了多次,那回怎么都推不掉,只能去了。谁知道这次内乱与那位高大人有挣不开的关系……”
沈怀梦娓娓诉说京都最近发生的事,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下人来禀告已经将行礼安置好了,沈怀梦便歇了口,让钟老夫人他们先去歇息,并命人准备晚食。
胭雪并未觉着累,她陪着沈怀梦在房里坐着,安慰道:“舅母,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沈怀梦握住她的手,“阿胭,我没想到你会来。”
胭雪苦笑着说:“我担心舅舅和舅母,哪怕再不喜欢京都这个地方,也是要过来的。”
沈怀梦也是颇受触动,可她还是要说:“你不该来的,京都太乱了,你不知前阵子内乱,城内死了多少人,今日皇城乾阳门的地上还有洗不掉的血迹,对面徐家的将军在这次内乱中都丧命了,如今他家已是他幼子做主。还有那端王世子……”
胭雪睁大双眼,沈怀梦怕她不知道,“他年前失踪,今又突然领兵回来,跟疯了似的在城内杀了好些人,我在钟府,那天夜里他还领兵来过乐安坊这边,一身的血腥味,亲自送来口信,分了一支人马在这边守着,以防乱军冲进来。这事我还未来得及和你舅舅说,也该感谢他。但是阿胭,你回了京都的事,可千万不要叫他知晓,也不要碰着他,不然他怕是又要掳走你,他还有姜家的婚事在身上,我担心他知道你来了,又要霸道的为难与你!”
谢狰玉在汝陵是身份落魄又落难之时,谁会料到他一回京又起势了,胭雪可是让他又当下人又当狗的,百般打骂羞辱,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来了京都,他又恢复了尊贵的世子身份,还手握兵权,会怎么对她?
沈怀梦惊呼:“阿胭,你怎么了!”
胭雪捂着心口,脸色发白,额头微微冒汗,胃里翻滚,有种想吐的冲动,不想让沈怀梦担忧,她将那股冲动强压了下去,恢复了笑颜,“我没事,大概是一路坐船来京都,连日都没怎么下过船,突然觉着有些晕眩。”
沈怀梦不疑有他,“怪我,你和母亲宣邑下了船,就该安顿你们歇息的,是我要拉着你们说事……”
胭雪:“怎会,舅母不要这样想,祖母和阿兄都十分担心你和舅舅,祖父虽然未能来京都,也挂心舅舅的事,还嘱托我来了要照看好舅母你。”
沈怀梦见她确实是不舒服,自己怀着身孕,也坐累了,便让胭雪回去歇息,她的住处还是原来她生母住的闺房,一直都有打扫。
胭雪出了沈怀梦的院子,被春月和含山扶着走到无人处才停下脚歇会。
春月:“小姐好些了吗。”
胭雪点头,那股恶心晕眩的感觉已经退去了,她抚摸着心口,等回了住处,关上房门后才问含山,“那天夜里,我叫你熬了汤药,你说缺了一味药材,隔日才将避子汤端上来。可我平日搜罗的药材齐全,怎会在那天就少了一味药?”
不是胭雪猜疑,而是她刚才,着实像极了她以前懵懂无知怀有身孕时想要呕吐的感觉。
想到这里她眼中出现惊惶不安,连忙将手搭在自己脉络上。
第91章 身孕。
京都戒备森严, 虽说允许进出,但经历内乱的后遗症还在,不说人, 就是一只老鼠都被城内的眼线盯的密不透风,更何况是钟家来到京都的消息。
钟老夫人一行人已经足够轻车简装的进京了, 有些钟家的东西在他们出发那天就一同运往京都,他们进京时也足够低调, 六七辆马车而已,对比一些世家二十几车已经很少很少了。
然而,从胭雪要来京都那天, 消息就如同插上了翅膀, 一刻不停的比他们还要更早的到了端王府。
入夜以后, 已经不用在别院训练兵马的四臧, 终于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出现在旁人视线中, 也不用再同三津调换身份遮掩耳目。
他敲门得到允诺以后进去,偌大的端王府从谢狰玉回来之后就变的很安静,如今的静昙居更是让人想到就会心悬紧绷的地方。
四臧一眼就看到站在桌案前, 颇有一番聊赖, 把玩手上花钿的谢狰玉,见他放下后又拿起玉钗,虽然动作随意, 可也注意轻拿轻放,像是怕弄坏了这两样应该出现在女人头上的玩意。
而他所在的桌案, 也不是书房的桌案,是这间被吩咐每日清扫,不能破坏分毫的偏房里的桌案,这屋子全然是年轻娇俏的女子住过的地方。
谢狰玉手上的玉钗在摇摇晃晃, 坠珠碰撞发出细小悦耳的脆响,四臧一来,谢狰玉余光便已扫了过来,“东西送去了?”
四臧:“是,季夫人已收。”他顿了顿,肃穆着一张脸,说:“世子既然想见贵女,为何不直接登门去钟府,还要婉转托人做局另找机会。”
他以前在别院,并不太清楚世子和胭雪之间的事,胭雪滑胎的事更是少有人知情,王玄济那边都封了口,谢狰玉在汝陵被胭雪所救,他们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也就以为这次事情后,谢狰玉与胭雪关系已经恢复,实则根本不了解二人之间复杂的感情。
这次世子让他去给季同斐的夫人,徐家贵女徐娉送礼,就是为了想通过她邀请胭雪上门做客,好借机去见她一面。
四臧不懂世子为何待胭雪的态度小心翼翼,若是真想见,何不直接过去,钟府如今这种处境,还敢对世子闭门谢客吗。何必弄得这般束手束脚,着实不像世子从前的作风。
谢狰玉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四臧:“我早说,大仇得报以后,你同三津不必再像个和尚般对女子退避三舍,若是颢乘在,肯定也希望你们能成家的,也不用到今日,也不懂女人。”
四臧被唬住了,他同三津上头还有个兄长,就是谢狰玉的义兄颢乘,谢狰玉的话明显的彰显出了他比他们还要了解女人。
“不,是我更了解钟胭,我不告而别回到京都,那小娘皮心里肯定生气,说不定还怨上了我,但那时她在汝陵。现在,她待的是京都,我也不是之前那个身份一落千丈的谢狰玉,强龙不压地头蛇,她一个弱质女流,你说,我冒然上门,她怕不怕?她定然不敢见我,钟家的人也不会想她见到我。”
谢狰玉说的没错,要叫胭雪现在见他,无亚于是种惊吓。
钟闻朝被关在调查司里出不来,钟老夫人还有薄面,能借着以前的几分关系找人,只是这期间关系到圣人太子,基本无人给她回帖表示能伸出手相救。
她负责找人,沈宣邑负责出面,因他年轻在京都也不够有身份地位,有时还得钟老夫人亲自去,胭雪则被留在府里陪伴沈怀梦。
“阿胭,这李子脆爽,你不再吃几个?”沈怀梦因为钟闻朝的事,一直胃口不好,为了孩子才逼着自己吃下,钟老夫人一行人一来,有了依靠她才勉强恢复些胃口,尤其是她孕中嗜酸,才会让人到集市上买来颜色青嫩的李子。
胭雪摇了摇头,逼着自己挪开目光,朝沈怀梦笑笑,“舅母吃吧,我已经吃够了。”
沈怀梦觉得味道脆爽,胭雪光是闻着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酸意,她虽然不是很爱,也难免受影响,不由得口齿生津。
但是她不能让沈怀梦看出端倪来,她把过脉,再算算日子,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除了含山春月,她还没有告诉钟老夫人她们,也命令她们不要开口。
这个孩子……胭雪很是犹豫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她这回远不是以前没有经验的胭雪了,那时在谢狰玉身边她也不懂自己是怀孕了,跟没有多加照顾自己,现在胭雪已经能察觉出自己同沈怀梦的体质不同。
孕期沈怀梦什么都能吃,但胭雪实在是没有胃口,她倒是想吃,却是吃不下,并且会时时想要吐唾沫。
饭菜吃的少,这些果子好吃,性凉,还是不宜多食。
胭雪也怕被沈怀梦发现她怀孕了,她一个未婚女子,再怀孕名声可就比做谢狰玉的奴婢时还要差了。
胭雪只有喝水,她近来不喜欢吃茶,只让人给她煮好的白水,而且喝的很多。
沈怀梦吃着吃着,便忽然落泪,摸着肚子喃喃道:“也不知道夫君他在那里头怎么样了,但凡进了调查司,没有不经历严刑拷打的,我真担心他遭人毒手……”
她孕期容易敏感多想,能坚持到今日才哭已经是不易了,胭雪也很容易被她的情绪牵动,她微微心慌起来。
沈怀梦在她心中是长姐也如长母,她是坚强的,就连她也因为丈夫出事哭了起来,胭雪如何不为之焦心害怕。
但她也不能顺着沈怀梦的话说,加深她此时的伤感,胭雪捏紧了帕子,同沈怀梦道:“早上我收到以前好友的帖子,她们知我回了京都,请我做客,我借此机会也找她们帮帮忙,探探情况。”
胭雪没说,她本来是没有想答应徐娉邀请的,这时家中有难,她又不放心沈怀梦独自在家,原本没有打算应邀。现在,见一向坚强的舅母在人前也因思念舅舅落泪,胭雪便改了注意。
“舅母等我回来,劳烦当归和黄岐姐姐照看好舅母。”
这时天色尚早,胭雪没回的帖子也重新拿出来回了信,再叫人递到季府上。
车马一准备好,她便带上春月含山出门了。
胭雪到季府上时还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来了京都,就比在汝陵还要容易紧张。
这不应该的,她在汝陵大大小小也去过不少的宴会进过不少豪府见过不少人,她又是太守府的小姐,拜访这件事不说熟能生巧,也应该游刃有余才对。
可是一到京都,就是不一样些。
或许是她内心深处,对这个地方始终是不同的,这里有她的爱也有她的恨,还有她难以面对的伤害和遗憾。
这是胭雪到京都这些天以来,第一次出门。
徐娉已经跟季同斐成婚了,当她意识到站在她面前一身丰腴散发着生产不久的妇人魅力的徐娉时,竟微微一怔。
这也是位故人。
在被徐娉一如既往拉着手落座时,胭雪才回过神来,怔怔的说:“你,你已经生了孩子了。”
徐娉听她一提孩子,面上一阵容光焕发的红润,挤眼娇俏道:“我难道没有同你说,我成婚不久,就怀了身孕么。你等等,我叫人把孩子抱过来,给你看看。”
胭雪是既惊讶又恍惚,从见到徐娉起,这种感觉就有了,只不过在知道她孩子都生了之后,这种感觉更加加深了恍如隔世的程度。
她心里震撼,也更深刻的明白什么叫光阴如梭,时光是永远不会为一个人停留的,徐娉在变,舅母在变,她们每个人都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