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竹马——by其君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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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是这样吵吵闹闹长大的。
如今情形相似,心绪却完全不同,从前是为了逗她,如今……谢池南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锦绣。
他以为赵锦绣知道那些事后会远离他。
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哥哥的死没有让赵锦绣远离他,他的冷漠和疏离也没有让她离他而去……谢池南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情绪。
他应该高兴的。
这么多年不去联系赵锦绣,其中一个原因不就是怕她知晓那些事后厌恶他吗?如今她待他如初,他自然该高兴。
他也的确高兴。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家人厌恶他,从前结交的朋友远离他,从始至终站在他身边的只有傅玄和陶野,可他们二人都是他的好友,与哥哥并不熟悉,因此赵锦绣这一份不曾更变的亲近对他而言才更显珍贵。
可高兴之余,他更多的却是无奈。
谢池南不是不清楚燕氏心中的纠葛,他从小就在她膝下长大,比他的父兄更能体察她的情绪,她并没有像她表现地那么恨他,他是知道的。
在多少个夜晚,白日才同他发过火的阿娘会在他房中烛火全熄灭的时候悄悄进来,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然后在床边一坐半宿,最后又叹着气离开。
他清楚她恨他除去因为他害死哥哥,还有害死哥哥的他不仅没有替他好好活着,还每天醉生梦死,不知上进。
可他即使清楚也不愿更改的原因——
不过是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他这人早就没有什么以后了,如今活着也不过是想找到匈奴人的老巢,杀死呼延利,让大汉的铁骑踏平草原,让千千万万个英魂得以安息,让他对他有愧的兄长能有个交待。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要做的事,大汉史书也不会对他有任何记载,他会如那塞外的黄沙一般淹没于那辽阔的沙漠之中。
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归途。
他希望对他们而言,他只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废物,一个醉生梦死的纨绔,一个活着让人厌恶死了也不会浮起波澜的存在……那么即使有一天他真的死了,她们也不至于太难过。可面对阿娘的冷言,他尚且还能保持如初,可赵锦绣如故的亲昵,却让他没有办法真的不去管她。
听着紧随其后的脚步声,听着赵锦绣小声的抱怨,谢池南只能继续沉默着往前走,就再陪她一次,等今日之后,他就回书院去,她总不能去书院找他。
何况金陵事多,她终究……也待不了多久。
影壁到了,谢池南停下脚步,正要喊人去准备马车,身后的赵锦绣却未察觉,一股脑撞在了他宽阔有力的脊背上。
“唔。”
谢池南几乎是在听到这一声的时候就立刻转身了,看着赵锦绣低着头捂着额头和鼻子,他抬手想捧起她的脸看一看,但想到自己的决定又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背在身后,喉间吞吐几番,关心和担忧尽数压下,最后仍是冷着一张脸绷着嗓音和赵锦绣说道:“让你走路不看路。”
这一下算是彻底把赵锦绣憋着的火给点着了。
她豁然抬头,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眶,看到谢池南那张死人脸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气冲冲道:“谁让你一直走我前面!”她是真的被谢池南气到了,只知道盯着他这张冷冰冰的脸,根本没有心情去注意他背着的手,自然也就没有瞧见谢池南背在身后的那双手攥得青筋都冒出来了。
那是极力克制下的结果。
赵锦绣这些年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赵妃如的挑唆,赵若微的怒火根本掀不起她心中的波澜,即使被丽妃当做打压姑姑和表哥的棋子,她也能够冷静地分析利弊为家中盘算。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情绪太过波动的时候了。
如今看来,她错了,碰到谢池南,她就仿佛回到以前,他随随便便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惹毛她。
一夜忧心未怎么睡加上连着两日被人这样冷待积累下来的不高兴在这一瞬彻底爆发出来了,赵锦绣看着面前神色漠然的谢池南,嘴唇微张,最后竟直接上手推了他一下,见他身子轻晃也没理会,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
她冷着一张脸,脚步走得又快又重。
影壁处的下人们老早就瞧见他们争执了,此时都是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近,最后还是年迈的管事提着心迎上前和人恭敬道:“郡主可是要出门?您稍候,小的这就给您准备马车。”
他说完就想让人去准备,赵锦绣却冷着一张小脸说,“不要马车,给我准备马。”
“这……”
管家犹豫,这可是打金陵城来的贵人,即使远在雍州的他也听过赵家的地位,这要是出个什么事,他们可如何担待得起?他不由把目光移到跟过来的谢池南身上。
虽然他家二少爷也是个混不吝,但总归是主人,他便请示人,“二少爷,您看。”
谢池南也听到了赵锦绣说的,他皱着眉正要开口,却见赵锦绣直接往前走了两步,那边有好几匹马,她随便翻身上了一匹马,然后谁也没看直接策马往外冲去。
管家被她的速度吓得脸都白了,追了几步喊道:“郡主!”可赵锦绣一人一骑走得飞快,哪是他能追上的?
他只能回头去看谢池南,想问问他如何是好,却只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往外冲去,等白影闪过,谢池南也不见了。
……
赵锦绣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曝露在阳光下的小脸变得更冷了,马鞭垂落虚点半空,两片好看的红唇紧紧抿着,握着缰绳的手也攥得更加用力了。她知道是谢池南,却懒得回头,可她多年不曾骑马,骑射到底生疏了一些,没一会就被谢池南追上了。
余光瞥见身边的蓝色身影,她撇过头,不去看他,却也没有再提速。
只是依旧不肯和人并驾齐驱。
就像刚才谢池南不肯和她一起走一样,赵锦绣如今也这样,只要瞧见身旁的白马跟她身下的黑马并驾,她就要往前一些,不多不少,正好是刚才她和谢池南走路时的距离。
她这番行为举止,幼稚的不行,谢池南只一眼就瞧出她的意图了。
若放在从前,他指定是要笑话她的,可如今……他看着赵锦绣不高兴的侧脸以及紧抿的红唇,还有那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他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握着缰绳,低眉朝赵锦绣说了一句,“对不起。”
本来还一腔怒火的赵锦绣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到底不是小时候了,小时候和谢池南吵个架能气三天,现在……握着缰绳的赵锦绣没再一定要比人先一些,她放慢动作,沉默一瞬后转头看向身旁的谢池南。
“谢池南,你到底怎么了?”她刚才就想问了。
如果是因为谢大哥的事,她如今也都已经知道了。可她既然选择来找谢池南,就代表她没有因为这件事责怪他,可为什么谢池南还要绷着这张脸,拒她于千里之外呢?
空气之中又是一阵沉默。
少年神色缄默,握着缰绳没有说话。
想到昨夜谢伯伯说的那番话,赵锦绣看着沉默不语的谢池南,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她没再逼问他,而是选择放软嗓音,“如果是因为谢大哥,我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知道最不希望发生这件事的就是你。”
“谢池南,我没有怪你。”
“而且我相信谢大哥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因为愧疚变成这个样子。”
“谢池南……”
她还欲往下说,身旁的少年却突然打断她的话,“你不是饿了吗?走吧。”他说完就率先骑着神离往前,这次他没有离赵锦绣很远,却依旧选择把背影留给赵锦绣,不想让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
“谢池南!”
赵锦绣脸色微变,手握缰绳,高声喊他的名字。
蓝衣少年头也不回,就像是没有听到。
此时旭日高升,耀眼夺目的金光从天际泄下,明明是灿烂明媚的春日,可赵锦绣看着谢池南的背影,心里却涌上一阵无尽的疲惫。
她以前从来不觉得六年的时光有什么。
即使他们天各一方,即使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书信往来,可她一直执拗地相信她和谢池南的关系始终如初,就算再过几年,就算他们各自都要娶妻嫁人了,他们依旧都是彼此生命中最好的朋友,依旧会在对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可谢池南如今的表现却让赵锦绣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谢池南真的还拿她当好朋友看吗?
如果是,为什么谢池南要这样,为什么连与她好好沟通下都不肯。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虽然谢池南从小就臭屁,还有很多毛病,可他绝对不会这样忽视她的担忧,他会在她担心的时候,又别扭又臭屁地解答她的担心,不会让她胡思乱想,更不会用冷冷清清一句题外话,终止她所有的疑问。
其实他们现在的距离不算远,赵锦绣只要擎僵策马就能与他同行。
可这一次,她却没有选择这么做,她没再像之前似的拼命追逐谢池南的身影,她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的背影,从前隔着千山万水都无法让她感觉到的距离感,如今仅仅咫尺方丈却让她横生一种相隔万里的感觉。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里坊的巷子来到街上。
街上十分热闹,走街卖货的摊贩,耍猴杂技的百戏,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扑面而来的香气……可马上的两人此时却都没有观赏的兴致,两人一个领路一个跟随,距离始终一致,话却未说一句。
等穿过热闹的街道,谢池南领着赵锦绣停在一家“大胡子饭馆”前。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赵锦绣的目光忽然微微闪烁了一下,她虽然没来过,却听谢池南说起过,他曾与她说这家胡辣汤是雍州一绝,她从前就念着这一口味道,没想到如今还真来了。
只是如今两人这个关系……
赵锦绣看了一眼谢池南,见他依旧还是先前那副沉默的样子,她也就没了开口的兴致。她撇过头,不去看他,也不去看那块门匾,目光虚无地落在一处地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进去吧。”
谢池南翻身下马,看着身后的赵锦绣说道。
见她依旧冷着一张俏脸别着头不肯与他说话,他薄唇轻抿似要张口,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等赵锦绣下马后,一道牵着她的马走到一旁系到柱子上,而后才领着人往里走。
这个点虽然不算晚,饭馆却已经没什么人了,一个系着蓝花围布的妇人正在收拾,听到声音,她忙转身打招呼,瞧见是谢池南又笑了起来,“您今天怎么得空来了?”
她寒暄一句,又说,“您先坐,我让我家那口子给您准备吃的去。”说完瞧见跟着他进来的少女,眼眸顿时一亮,她活到这把岁数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就像天上的仙女。
“这位是?”
赵锦绣等着谢池南开口。
她想但凡谢池南说一句他们是朋友,她也就不生气了,可谢池南什么都没说。赵锦绣心里一阵阵难受,像是被人揪着心脏似的,脸也更冷了,她什么都没说,倨傲地抬着一张明艳的芙蓉面,直接越过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和妇人说话倒是一贯的客气,“劳烦帮我上一碗胡辣汤。”
却是同样没介绍两人的关系。
谢池南眼睁睁看着赵锦绣跟他擦肩而过,他知道她不高兴,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这会不好受的却还是他。他把心绪压在心底,正想跟人过去,一听这话却皱了眉,看着赵锦绣说道:“你胃不舒服,这会不能喝汤。”说完又和妇人交待,“给她上一碗白粥,再来一屉包子。”
赵锦绣理都没理谢池南,只看着妇人重复,“不必,给我胡辣汤就好。”
两人意见相左,谁也不肯服软。妇人一会看看谢池南,一会又看看赵锦绣,她是过来人,清楚两人这是闹了别扭,又见他们这副僵持的模样,好笑出声,“那就都上,先喝点白粥垫垫肚子,好了再喝汤。”
“你们看可好?”
谢池南没意见了,赵锦绣也不是那种会把自己不高兴甩给旁人的人,听妇人这样安排,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那就这么定了,你们先坐,我这就去准备。”妇人说着就打了帘子进去了。
屋中很快就只剩下谢池南和赵锦绣两个人,两人一个坐一个站,谁也没有开腔,谢池南本想走过去,待瞧见赵锦绣额头上的红痕又皱了皱眉,“我出去一趟。”他说完见赵锦绣没有吭声,张嘴迟疑一下,还是没留别的话,转身出去了。
听着匆匆离去的脚步声,赵锦绣擦拭筷子的手一顿,她转头看了一眼还未彻底落下的帘子外少年走得义无反顾的身影。
赵锦绣目光微黯,眉眼沉默,神色低落。
手中擦拭干净的筷子平放到碗上,赵锦绣收回眼眸,看向窗外,外头春光明媚,而她在这不算明亮的冷清室内,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