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春——by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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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 同旁人的嚣张跋扈相比, 文广是最好相与的一个。
所以这一路出来, 禁军见到他都不同于旁的内侍官,没有太多盘查, 有时候是简单问候一两句,文广也招呼一声就走。
这也是这一趟文广必须要自己来的缘故。
只有他来, 才能顺利从宁静台将姑姑带出来,换作旁人怕是会出事。
宁静台这一段很长, 棠钰的心一直都悬着。
但因为宫中多年, 即便是一颗心一直砰砰跳着,但也冷静得下来, 面色如常混在宫女中,跟在文广身后;若是换作旁人, 许是早就在来来往往的宫女,内侍和巡逻的禁军中露出破绽来了。
其实这一路已经很快了。
但文广一面看着天色,心中一面叨念着,快些, 再快些!
越到夜深,内侍官和宫女随意出入宫门越容易被怀疑,即便他手中有出入文书,但眼下已经入夜许久了,再迟恐怕生变。
文广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额头上也是,但不敢一直伸手擦汗。
原本文广是安排在后日离开的,届时诸事都能准备妥当,但今日天子的忽然举动已经让姑姑在宫中不安全。
若是不及时将姑姑送走,怕是会出事……
只能铤而走险。
敏燕在宁静台,不知道能顶到什么时候。今晚姑姑若是出不了宫,怕是再无机会了。
文广已经很镇定,但还是免不了脸色煞白。
宁静台只是第一步。
但终于,一行六人走出了宁静台。
棠钰也好,文广也好,还有同行的三个宫女和文官身边的内侍官也好,都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已经跨出来了。
只是长舒了一口气后,又再次将一口气提起,继续压在心口,紧张没有褪去。
出了宁静台,禁军不似早前一样密集,只有来回巡逻的禁军以及固定的地方才有禁军轮值。
夜幕渐渐降临,虽然夜里出宫很难,但同样的,夜里在宫中行走的宫女和内侍官也少,他们一路反而没有遇到太多阻拦。
宁静台在后宫中。
从宁静台往内宫门去的一路都很顺利。
“哟,文广公公,这么晚还出宫啊?”就在内宫门的盘查处,有内侍官同文广招呼。
宫门自内而外,分为内宫门,中宫门和外宫门三处,每一处都有盘查,其中内宫门和中宫门处有内饰官和禁军盘查,外宫门处则是禁军盘查。
眼下内宫门盘查处,有人同文广招呼,棠钰几人都纷纷低头。
盘查处不同于方才的路上,盘查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而且只要停在这处,就会有其他内侍官和禁军上前检查腰牌等等。
“腰牌。”禁军问道。
文广背后早就被冷汗浸湿,虽然同招呼他的人一道说着话,但其实余光是瞥向棠钰处的。
棠钰也配合递上腰牌。
“哪一处的宫女?”禁军一面看着腰牌,一面例行公事询问。
棠钰顺着方才记下的敏燕的信息应声。
禁军又看了她一眼。
宫中的宫女这么多,谁记得住谁?
但因为棠钰生得好看,对方不由多看了一眼。若是没有文广在,怕是还要趁机多问上几句,也是公事公办……
文广寒暄完,趁着空隙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对方应好。
听道文广口中这句,禁军也没有再为难棠钰。
文广继续领着几人往前走。
棠钰听道身后,方才同文广一处的人道,“倒是好差事都让他给占了~”
棠钰在宫中,知晓什么样的差事在这些人眼中是好差事。
——能随意出宫的就是好差事,尤其是夜里。
所以旁人嫉妒。
文广这一次冒了极大的风险,才会在夜里带她离开。
少有不慎,文广都会万劫不复。
但文广一声都未提过。
想从宫中弄出去一个人有多难,她在宫中这么久不会不清楚,而出了宫中,还要离京,一步一步都要提前计量好。
文广总共只有三四日时间准备。
这三四日内还不时出现在宁静台和她通气。
眼下,又迫不得已提前到今晚……
她知晓文广有多不易。
棠钰看着文广背影,也跟着他往中宫门去。
从内宫门到中宫门的这条道不通马车,只能步行,眼下,正好是落钥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出宫的,入宫的,都在这一处,也都形色匆匆。
这里已经不是后宫,往来这里的人也不止是后宫的侍女,内侍官和禁军,还有朝中这个时候出入的官吏,情况还会更复杂些。
棠钰也听到有认窃窃私语,“都说敬平侯夫人被陛下劫持了,不知真假?”
另一人赶紧让他噤声,“嘘,你疯了,这些话在宫中说不得,还要不要脑袋了!”
先前的人道,“若是敬平侯兵临城下了,这脑袋还在不在你我头上,都指不定了。”
两人说完,许是都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便都不说话了。
同样心惊肉跳的,还有棠钰和文广一行。
内宫门至中宫门这一段很长,文广想走快,但又不敢走太快引人注目。这一路遇到旁的品阶高些的内侍官还要停下行礼,寒暄一两句再走。
其实文广已经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还故作沉稳,一直带他们至中宫门处。
刚才过去的内宫门只负责盘查身份,安全;但中宫门处就要盘查此时出宫的目的,去多久,何时归来,在哪处得了话,若是有异的,还会拆人去问一句才能让走!
中宫门处是道坎儿……
询问得详细,所以滞留的人就多。
眼下是夜里还好,白日里要等上好些时候才能出入,所以越等得久,周遭的人越多,经过的人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绽。
“姑姑,稍后中宫门的盘查会很细些,记住了吗?”文广低声问。
棠钰颔首。
文广又看向另外几人,“你们呢?”
几人也都跟着点头。
文广遂领着几人上前。果真,盘查处已经排了不长的队伍。这一侧是出中宫门的盘查处,另一侧是入中宫门的盘查处。
文广在,旁人简单过问了几句。
也有人逐一问起几人去哪里,做什么,什么时候回宫,还要看腰牌,出入宫中的文书都统一在文广处保管,看过一次就好,不用再一一看了。
正好有人问到棠钰处,那人仿佛刚好对早前的敏燕有些印象,又让她抬头,想仔细看看。
棠钰慢慢抬起稍许,文广指尖攥紧,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头。这里是中宫门,前后都是宫道,要出事,根本连掩藏的地方都没有。
文广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别紧张,果然,见盘查处多问了棠钰几声,又将腰牌还给了她。
文广一口气才回来,正使了眼色让众人赶紧走,身后的声音响起,“文广公公?”
听到这个声音,文广脚下一滞。
棠钰也后背一凉。
文广不动,跟在他身后的旁人也不敢动。
棠钰认得是杜青洪的声音。
当初杜青洪入宫的时候,棠钰还曾帮过他,疏远后没有太多来往。
但后来杜青洪相继在惠妃和太后跟前当值,当时陈倏打着尚公主的名义入京,正值太后大寿,她申请了恩典提前离宫。皇后当时正愁试婚的人选,谁最稳妥,就是那个时候杜青洪特意将恩典的名次递给了皇后过目,皇后才扣下了棠钰,让她去驿馆试婚。
所以,杜青洪是认识她的……
她已经离宫五年,宫中认识她的人不多,但杜青洪一定是其中一个。
等真正到此时,杜青洪迎面走来,还偏偏就是在中宫门这处,文广和棠钰脸色都变了……
杜青洪笑道,“文广公公,这么晚还出宫?”
文广怕露出马脚,只能硬着头皮赔笑,“没办法,正好来了事情,想早些去早些回来。”
杜青洪瞄了他一眼,没怎么细看他身后的人,只见几人都低着头,以示尊重,这让杜青洪心中很舒服。
他原本是前朝太后身边的人,这样的身份,照说朝代更替,他是留不下来的,但他偏偏留下来了……
杜青洪将公主的藏匿之处供了出去,得了叶澜之赏识,他后来不仅没有受到牵连,还在叶澜之身边得了信赖。
杜青洪此人犹如蛇蝎。
他早前在宫中还更嚣张跋扈,后来是因为他同魏昭庭交好,魏昭庭后来出事,手下的人交待了魏昭庭的私心,所有同魏昭庭相关的人都受了牵连。原本杜青洪在魏昭庭一事后就应当倒台了,但又因为供出了魏昭庭旁的事情,被天子继续留下。
虽然眼下人还在宫中,但不及早前最鼎盛时,天子的信任。
这样的人,心中往往阴暗。
文广平日里都不怎么招惹他,但眼下遇到,文广这处要带人离开,他才从宫外回来。
文广急,他不急,他反而慢慢上前。
棠钰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
杜青洪笑道,“你手中什么差事啊,这么兴师动众,去这么多人?”
文广笑,“还能是什么差事?雨嫔娘娘听说陛下近来操劳,想要绚芳园的露水来煮茶给陛下喝。公公您也知晓,如今陛下有事发愁,也就能听听雨嫔娘娘的劝,雨嫔娘娘的话,自然就是宫中要做的事。”
雨嫔姓黄。
如今黄家可是天家支撑,天子自然要示好。
文广抬出雨嫔,杜青洪顿了顿,心知肚明不要招惹的好。杜青洪这才笑道,“既然是雨嫔的事,就不要耽误了。”
“多谢公公。”文广唤了声,“走。”
杜青洪看了看几人的身影,心中啐道,没想到文广这个家伙竟然巴结上了雨嫔!
杜青洪有些嫉妒。
杜青洪的目光一直落在文广和身后几人身上,忽得,杜青洪目光怔住,越发觉得其中的一道身影有些熟悉。
宫女的衣裳按品阶都是差不多的,但是行走的姿势也好,气质也好,都是不同的。
杜青洪莫名想起了棠钰。
他刚入宫的时候,还曾得过棠钰恩惠,他也一直记得棠钰,棠钰会告诉他宫中生存注意什么,记得什么。
他那时候总跟在棠钰身后,对棠钰的印象极其深刻。
他很感激棠钰,也认棠钰,所以在宫中见到有次旁人算计棠钰的时候,他算计了回去,最后对方落得杖毙下场。棠钰看着他,他很得意,姑姑对奴家关照,奴家也会关照姑姑的。
但是从那之后,棠钰疏远了他。
他觉得他分明内心是向着棠钰,但是棠钰将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她看不起他。虽然棠钰仍同他和善,但明显不似早前,事事都会提醒他,像对文广一样。
后来他得了机会去惠妃跟前伺候,又拿惠妃做跳板去了太后跟前伺候,不可谓鱼跃龙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当初敬平侯要入京尚公主,皇后一门心思想找稳妥的试婚宫女。
惠妃因为晋王的缘故,想打消晋王对棠钰的念头,于是惠妃给了他不少好处,让他在皇后跟前想办法提起棠钰。
他分明可以不接,但还是接了。
棠钰自找的,他有种棒打落水狗的快.意。
后来,听说棠钰天亮去试婚后,回宫见了皇后一面就被匆匆送出了宫中。
棠钰这辈子算是毁了,那也是她应得的。
旁人帮不了。
……
都是许久之前的事,眼下,杜青洪忽然看到这身背影,竟也忽然想起了早前的棠钰。
虽然棠钰不在了,但是这道背影还是让他生了些留下来玩玩的念头……
“等等。”杜青洪唤了一声。
文广和棠钰几人心中都是一惊,盘查处的内侍官也朝杜青洪看过来,“杜公公?”
“我怎么看那个宫女的背影有些眼熟呢?”杜青洪开口。
内侍官应道,“是敏燕。”
杜青洪踱步上前,“敏燕啊?”
棠钰低着头,眼看着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临在她跟前,随时都会将她识破,而她一旦被识破,后果可想而知……
棠钰屏住呼吸,明知对方是朝自己来的,也在尽量淡定。
杜青洪停在棠钰跟前,文广身侧的内侍官也已经脸色煞白看向文广,文广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在杜青洪让棠钰抬头的时候,文广喉间一咽,顾不得这么多了!
文广沉声道,“杜公公,做得过了吧……”
杜青洪愣住,盘查处的内侍官和禁军都愣住。
很少见文广如此怼人,而杜青洪也确实在宫中惹人生厌,但这两个人几乎没有冲突过。
杜青洪诧异,文广继续道,“我方才都已经同杜公公已经说了,要赶去取绚芳园的露水,绚芳园在京郊,光来回就要多少时候,明日晨间的第一盏茶雨嫔就要用,杜公公这是为难我,还是为难雨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