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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大人的小青梅——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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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披风罩在王贵妃身上,不显大也不显小,竟是刚刚好。
  周怀旭缩了缩肩膀,擦了下被冻红的鼻尖,这才缓声回答王贵妃的问话:“小姑姑今晨去了乾东殿,让旭儿来乘鸾殿,莫要出去。母妃,小姑姑为何,为何让旭儿莫要出去?”
  王鸾望着周怀旭那双狭长的凤眸,捏紧了身上的披风。
  不答反问:“惠阳长公主除了让旭儿来乘鸾殿,还同旭儿说了什么?”
  周怀旭不安地咬了咬唇,清澈干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挣扎。
  半晌,他道:“小姑姑说,护不了母妃不是旭儿的错,小姑姑还让旭儿以后要做个胆儿大的人。”
  正是因着惠阳长公主的这些话,周怀旭这才鼓起勇气同王贵妃说出了心底话。
  小小郎君目光坚定地望着王贵妃,脆声道:“我同小姑姑说,旭儿已经长大了,日后不仅会护住母妃,还会护住小姑姑。这样,小姑姑再也不用害怕进宫里来。”
  王鸾面色一白,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一切。
  数九寒天,刺骨的冷风刹那间灌入心头,冻得她整个人如堕冰窖。
  可眼眶却渐渐有些热。
  王鸾抿紧唇角,声音如常道:“母妃知晓了。旭儿先随马嬷嬷进殿内,母妃一会就来。”
  周怀旭随马嬷嬷进了内殿后,王鸾目光淡淡落在阮嬷嬷身上。
  阮嬷嬷“扑通”一声跪下,“娘娘恕罪!”
  王鸾冷声问道:“何时的事?”
  阮嬷嬷哽着声音道:“大皇子将将满八岁的那日。”
  八岁。
  旭儿过完八岁生辰那夜起了高热,第二日醒来时,还哭着同她道:“母妃……疼。”
  彼时她以为旭儿说的是他自个儿疼,实则他说的是她疼啊!
  王鸾沉默地立在那,指甲迸裂的指尖缓缓冒出血珠子,“滴答”一声落入脚边的雪里。
  半晌,拢紧了周怀旭的披风,正要转身,忽又听阮嬷嬷大喊了声:“娘娘。”
  王鸾停下动作,垂眸望着阮嬷嬷。
  阮嬷嬷自知今日大抵是逃不了严惩,也不知晓还能不能留下命来。
  是以,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大皇子心疼娘娘,所以拼了命地去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可他不开怀,他在这宫里一点也不开怀!娘娘啊,您心疼一下大皇子吧!”
  王鸾静了片刻,而后轻轻抚着身上的披风,颔首道:“本宫知晓了。”
  话落,她转身进了乘鸾殿。
  -
  登闻鼓在南直门响了足足两刻钟。
  第一声鼓响之时,成泰帝将将坐入轿撵。
  自打九佛塔显灵后,他又开始听见了父皇训斥他的声音,夜夜不能安寐。
  一个早朝早就耗尽了他的精力。
  他疲惫地闭上眼,没注意到轿撵缓缓碾过地上的雪,往南直门去。
  离南直门越近,那鼓声便越清晰。
  成泰帝愕然睁眼。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他急忙撩开帘子,正要发问,忽见随伺在侧的赵保英放下拂尘,双手伏地,以头磕地,声音一如从前的恭敬。
  “奴才多谢皇上这些年对的厚爱,今儿奴才只能送皇上到此,皇上请吧。”
  成泰帝瞪大了一双浑浊的眼,环视一眼后,心口“噌”地烧起了一把火。
  “你这狗奴才这话是何意?!朕要回养心殿!还有外头的鼓声是怎么一回事?你快派人去查查!”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清亮的声音从宫墙外传来。
  “吾乃大周长公主周元宁,今亲击登闻之鼓,状告大周皇帝,吾兄周元庚,弑父杀兄、通敌卖国、构陷储君忠臣、凌虐百姓!”
  成泰帝双目瞪得愈发大,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幻听。
  他也顾不得理会赵保英,踉跄着下了轿撵,喘着粗气大步走到南直门。
  门外,惠阳长公主缓缓展开手上的密诏。密诏一出现,所有朝官与百姓齐齐下跪。
  风雪尽头处,霍珏立于宫墙之下,望着惠阳长公主以及她手上的密诏。
  上一世,这密诏他在公主府里遍寻不得。
  原以为赵昀一日不醒,长公主便一日不会拿出这密诏。
  不成想,她竟然在此时将密诏公诸于世。
  诚然,长公主今日之所为,完全打乱他与薛无问的计划。
  可眼下这情况,却比他的计划还要好。
  霍珏眸光微微一转,落在不远处那一片明黄色的衣角。
  上一世长公主那一刀杀不死周元庚,这一世登闻鼓的这一槌自然也要不了他的命。
  却能叫他痛不欲生。
  就让他亲眼看着他的至亲,他的臣子,还有他的百姓,是如何一步一步拿起鼓槌,状告天子失德,逼得他不得不退位的!
  思忖间,又有二十来名身着素缟的百姓跟在宗彧身后,来到了南直门。
  便见这些神色激动的百姓一个接一个上前执起鼓槌,敲响了登闻鼓。
  “吾名唤李霆,乃京城人士。十二年前,吾长女李慈于京郊被康王掳走,惨死于康王府。今吾在此状告康王,亦即当今天子周元庚,草菅人命、凌虐百姓!”
  “吾名唤张逢,乃开封人士……今吾在此状告当今天子……”
  “吾名唤钱富贵,乃临安人士……”
  ……
  鼓声响了一下又一下,待得这二十余人状告完毕。原先跪在地上的一人,忽然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走向登闻鼓。
  鼓槌一扬,“咚”地一声响。
  面容刚毅的青年大声道:“吾乃禁军副统领林规,今日击登闻鼓,状告皇帝周元庚虐杀吾妹林幼蕊。林规在此恳请皇帝退位,天子失德,规不愿为失德者效力也。”
  说罢,便摘下腰间禁军副统领的腰牌。
  霍珏长眉一敛,缓缓摘下头上的乌纱帽,信步上前。
  想他重生以来,步步为营,一路筹谋。谋天机,谋地时,谋人心。
  此时此景,并不在他的谋划之内,却称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
  霍珏接过林规手上的鼓槌,在登闻鼓上用力一击,掷地有声道:
  “吾乃都察院监察御史霍珏,原名卫瑾,乃青州卫氏子孙。吾祖卫项,外祖霍琰曾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因当朝天子狼子野心、谋朝篡位而满族冤死。今日吾在此,恭请皇帝周元庚退位让贤,谢罪于天下,以平天怒!”
  “咚咚”的鼓声不绝于耳。
  这一世,在南直门敲响登闻鼓的,终于不再是阿姐。
 
 
第120章 他的阿黎大抵不知,他等……
  南直门内, 周元庚听着登闻鼓响了一声又一声,听着一个又一个人上前状告他失德,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怎会如此?
  七年前, 明明是他们跪在康王府前,请求他继位的。
  如今,他们竟然想让他退位!
  还有惠阳, 他待她那样好,她怎可如此对他?
  凌叡已死,明明他们一起为父皇报仇了呀,她为何还要怨他?
  怒火烧去残存的理智, 周元庚冲出南直门,愤怒地瞪着长公主,瞪着霍珏,以及那些击响登闻鼓的百姓。
  “你们怎么敢!朕乃真龙天子!”
  “这江山是朕的, 你们全是朕的子民, 朕想让你们死, 你们就得死!”
  “今日所有犯上着,都得死!”
  这位自诩宽和贤明, 最爱君臣同乐、君民同喜的皇帝,此时双目赤红, 状若疯子,声嘶力竭地嘶喊道:“朕不会退位!谁都不能逼朕退位!”
  恰在此时, 一道阴柔尖细的声音闯了进来。
  “皇上!先帝属意的储君从来不是您!您从来不是真龙天子啊!”
  余万拙穿着一身雪白的丧服, 缓缓走向成泰帝,细长的眼里满是愤恨与嘲讽。
  “七年前,您在乾清宫灌先帝喝下毒药时,可还记得先帝说的话?”余万拙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元庚, 阴恻恻地笑了声,“先帝说,您便是杀了他,这天下您也夺不走!因为您呀,无德无能!”
  去岁凌叡下大狱之时,周元庚便赐了余万拙一杯鹤顶红。
  一个本该死去的人,穿着一身阴森的丧服,面色阴沉惨白,瘦得像一把骷髅,仿佛阴曹地府里的鬼一般,站在自个儿跟前“桀桀”地笑。
  周元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满腔怒火被恐惧取代。
  下一瞬,便见他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他瞪着眼,“嗬嗬”喘着粗气,望着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眼前白茫茫一片,那渗人的白,像极了父皇死去时的满城镐素。
  几步开外的龙撵里,明黄色的帘子被风刮得“哗哗”作响。
  赵保英静静立在龙撵之侧,眉眼慈和,唇角含笑,微微弓着的背脊一如既往地恭敬。
  可他望着狼狈不堪的成泰帝,却不曾上前搀扶一把。
  他不动,周遭的太监亦是不敢动。
  一个个左右相顾,面露惊惶,却不敢上前一步。
  这……这天莫不是当真要变了?
  -
  巳时二刻,正当登闻鼓声响彻南直门之时,朱毓成在诚王府里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还请王爷三思!”
  “朱毓成!你可知晓自个儿在说什么?本王虽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闲王,可也容不得你在诚王府如此大放厥词!”
  诚王周元季怒气冲冲地望着朱毓成,将手上的画笔狠狠掷于地上,长指指着朱毓成,厉声道:
  “你这是在逼着本王做周皇室的罪人!若本王当真照你说的去做,你让本王有何颜面去见周皇室的列祖列宗?”
  朱毓成恭敬道:“还请诚王爷为江山、为社稷、为无辜的黎民百姓着想。眼下的大周,外有北狄虎视眈眈,内有春雪之灾肆虐。若此次不能平民愤,恐怕要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如此一来,大周的基业同样会毁于一旦。况且王爷此举,在本官看来,实则是在维持周皇室的最后一点颜面。”
  周元季冷笑一声,面色愈发难看。
  “你同本王说说,于天下人面前谢罪,禅位于有贤之人,这算什么颜面?”周元季摆了摆手,道:“朱首辅离去罢,本王是不会做周皇室的罪人的!大周的江山怎可断送在本王手上?来人!送客!”
  朱毓成并未没因着这句“送客”就走。
  老神在在地立在书房里,心平气和道:“王爷可有想过,皇上的罪行既已昭告天下,退位已成定局。不管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不可能会让这样的人做大周的皇帝。既如此,王爷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只当是为了明惠郡主积德?新帝登基之后,定然会记着王爷这笔功劳。”
  不愧是承平年间的状元郎,如今大周的首辅,真真是巧舌如簧。
  从江山社稷的功德说到明惠身上,就为了要哄他周元季做个罪人,好让史官还有后代子孙戳他脊梁骨!
  周元季讽刺道:“朱大人好一张巧嘴!可是薛晋派你来做说客的?历朝历代哪一位皇帝登基不是踏着无数人的命上位的?他薛晋既想要皇位又想要美名,鱼与熊掌岂可兼得?还是你这位首辅大人不满足于手中的权势,妄想那从龙之功?”
  周元季承认,他那位皇兄的确不是个东西。
  可皇兄再不是东西,他好歹有个儿子在。旭儿谦虚好学,未尝不能做一个好皇帝。
  既如此,他们周家的江山凭什么要拱手想让?
  朱毓成面色平和,并不因周元季的话而恼羞成怒。
  “定国公是何为人王爷难道不知?”朱毓成摇了摇头,道:“定国公从来不觊觎金銮殿那龙座,王爷不愿做周皇室的罪人,他同样不愿违背祖训。至于微臣——”
  朱毓成望着周元季,摘下头顶的乌纱帽,淡淡笑道:“若王爷愿意登基禅位,微臣亦愿意摘下这顶乌纱帽,自此离开朝堂。微臣从来不图从龙之功,只图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周元季不语。
  他虽从不理政事,只爱游山玩水、吟诗作画。但朱毓成的人品,他是信的。
  方才的话不过是急怒攻心之下口不择言,他并不是真的想要朱毓成罢官。
  周元季从鼻子里“哼”了声,正要开口,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嘭”一声推开。
  门外,明惠郡主提着裙摆匆匆入内,红着眼眶道:“父王,您若是不答应,小姑姑会死的!您就答应了吧!您要真怕被人骂,女儿陪您多画几幅流芳百世的画便是!”
  周元季一怔。
  瞧瞧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叫他又好气又好笑。
  可对上明惠郡主那双泪眼模糊的眼,他到底是说不出训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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