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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大人的小青梅——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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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晓得阿黎方才是不是也跑去送东西了。
  “怎的?你们这是羡慕妒忌了?一大早嚷嚷个没停。”姜令放下手里的书,嘲讽道:“放心,只要你们学问能做得比霍珏哥好,就算长得不堪入目,也会有小娘子看上你们。问题是,你们能吗?”
  那几人被姜令说得面红耳赤,正要反唇相讥,眼尾却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众人齐齐噤声。
  霍珏缓步走进学堂,面色冷漠。
  他身量高,比一众少年都要高出半个头。身姿十年如一日的挺拔若松竹,明明年岁相仿,可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就是比旁人要压人。
  方才还在夸夸而谈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
  在书院里,没人敢惹霍珏。
  方才见霍珏被山长叫走,那几个少年才敢在他背后偷摸着说几句。现下正主回来了,哪还敢吱声。
  霍珏也没看他们,眉眼低垂,面无波澜,径直在他的书案前坐下,拿出一本《春秋抄读》慢慢翻阅。
  几个少年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姜令鄙夷地撇撇嘴,扭头看向霍珏,问道:“霍珏哥,你方才过来书院时,有遇到阿黎吗?”
  霍珏垂下的眼睫一动不动,“没有。”
  姜令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昨日的话还是有点用,他那傻姐姐没被美色冲昏头,傻乎乎地跑去招惹霍珏哥。
  -
  不多时鼓声骤响,年逾古稀的先生夹着戒尺书册,晃着步子慢悠悠走入学堂。
  今日的课主讲《春秋》,霍珏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
  这本书他六岁那年便能倒背如流,不只《春秋》,本家藏书阁里的书,他大半都看过,且都烂熟于心。
  可那又如何?
  那个博闻强识、惊才绝艳的卫二公子早就死了。
  如今的霍珏,不过是一具为复仇而活的孤魂野鬼。
  霍珏垂下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划过书页上的一句话——
  子不复仇,非子也。
  正德书院卯时击鼓上课,申时下学。

  霍珏心里记挂着苏世青,正午过后,同山长告了假便离开了书院。
  回到朱福大街,雇来照顾苏世青的婆子曹婆婆刚从苏世青房间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空碗。
  曹婆婆见霍珏下了学,忙道:“厨房里还热着饭,阿珏你快去吃,苏大夫已经睡下了。”
  霍珏应了声,抬脚往厨房走。
  用过饭后,霍珏在苏世青门外看了眼才回屋。
  他揉了揉头,在暖炕边坐下。这几日他总是头疼,一日比一日疼。
  霍珏惯能忍疼,可此刻的痛楚却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像是无数把刀子在脑海里千刀万剐,横冲直撞。
  霍珏刚想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直直砸入炕里。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日光透过薄薄的砂纸,从陈旧的桌案慢慢游移至墙边的暖炕。
  暖炕上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闷哼了声,紧接着他豁然睁眼,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狠戾,周身的气势凌厉逼人,与半个时辰前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少年从炕上下来,环视四周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出来!”
  冷厉的声音落下,屋子里却愈发静了。
  窗外和煦的风擦着楹窗,带来轻微的震动声。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响。
  霍珏狭长的凤眸越发凌厉。
  数息之前,他分明还在金銮殿里,被刺客重重包围。
  谁知一眨眼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究竟是何妖术?
  霍珏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刺客露面,唇角一抿,细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一低眼便见暖炕旁边的桌案上正放着一本《春秋》,他走过去拿起书翻了翻,眉心骤然一缩。
  这是他的字迹。
  这书亦是他年少时在书院读书时用的,可当初他净身入宫前分明将这些书全都一把火烧了。
  霍珏放下书,目光忽然一凝,落在了手腕处那洗得发白的青布袖口上。
  他是大权在握、独断朝纲的掌印督公,这样的粗布衣裳连给他御马的仆从都不会穿。
  霍珏再次看向书案上的书,心里隐隐腾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呼吸倏地一窒,“哐”一声拉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天井的竹簸箕还晒着桔梗、桑白皮等等数十种药材,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药香。
  霍珏低身摸着这些半干的药材,眸色复杂。
  这都是麻杏石甘汤和小青龙汤的药材。
  许多年前,当他还住在朱福大街时,他时常煎这两味药给苏伯治病。
  霍珏站起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贴在腿侧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手掌紧攥成拳,他抿着唇,呼吸一点一点放慢。
  尸山血海里走过那么多年,他的心绪早就失去了波澜,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心如止水。
  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诧异、不可置信以及隐隐的……期盼。
  霍珏一时分不清,他是又做梦了,还是真的……回来了?
  恰在此时,一道微弱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下一瞬,霍珏听到了在梦里纠缠了他许多年的声音。
  “霍……霍珏,你在吗?”
  -
  霍珏僵在原地。
  大抵是午夜梦回时回忆过太多遍,他对姜黎的一切已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此时门外那道温软的嗓音便是他的阿黎。
  许是等待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姜黎的声音再次响起:“霍珏,你在吗?”
  霍珏如梦初醒,疾步走到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木板快速划开空气,轻轻撩起了他的衣摆。
  门外,色若海棠的小娘子怯怯地望着他,圆圆的小鹿眼似是润了一层水雾,潋滟又娇憨。
  霍珏呼吸一顿,心口像是被热血烫过,赤赤的疼。
  他静静望着她,深深沉沉的目光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落在她鲜活的脸上。
  开口喃了句:“阿黎……”
  -
  姜黎总觉得今日的霍珏有些奇怪,可又琢磨不出哪里奇怪。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但素来寂暗冰冷的眸子却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是夜里的深海,瞧着平静,却暗藏汹涌。
  被霍珏一瞬不错地望着,小娘子很快便抛下纷杂的思绪,红着脸别开目光,蓬松的额发被风温柔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我来给你送东西的。”姜黎咬了咬舌尖,强行压住兵荒马乱的心跳,从腰封里摸出个绣着竹纹的钱袋。
  那是个湖绿色的绸布钱袋,袋子正面那几株青竹还留着几个细小的线头。
  这几株竹子还是姜黎过来之前花了好几个时辰绣上去的,就为了让这钱袋看起来文雅些。
  可惜她绣活不好,竹子绣得歪歪扭扭的,似竹非竹,似叶非叶,瞧着便有些不伦不类。
  姜黎羞赧地低下了眼。
  垂下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那手并没有接过钱袋,反而轻轻捏住了姜黎的一根手指头。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饶是姜黎心悦霍珏已久,也不免觉得无措又怔然。
  她下意识缩了缩手,可霍珏却不肯松手,明明没觉得他用多大劲儿,但她的手就是无法动弹半分。
  “阿黎的手怎地受伤了?”
  姜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抽回手,只低声道:“绣这钱袋时留下的,你知道的,我的女红一贯做得不好。”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郎君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钱袋,伸手轻轻一勾,钱袋便落入他掌心。
  霍珏缓缓摩挲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草,低声道:“怎会不好?这几株兰草我瞧着十分别致生动。”
  姜黎:“……”
  兰草……
  草……
  霍珏在此时也终于想起,在他参加乡试那年,姜黎的的确确给他送过一个钱袋,却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
  彼时他满心只想复仇,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小娘子的心而不自知。
  霍珏掩下眼底的晦涩,晃了下手里的钱袋,道:“这是阿黎攒下的银子?”
  “嗯,是我攒下的。”姜黎怕他不肯收,又添了句:“你放心,这些银子我很快便能挣回来。城东员外府的陈老夫人特别爱吃我做的糕点,每回给她送糕点,都能得不少赏钱的。”
  钱袋里的银两约莫十来两,陈老夫人的赏钱再丰厚,没有个两三年,阿黎根本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霍珏攥紧手上的钱袋,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姜黎的脸:“阿黎想要我收下这些银子?”
  姜黎轻轻颔首:“你这会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苏老爹生着病,苏瑶又离开了,如今所有的重担都你身上,你不必同我客气。”
  “苏瑶?”
  霍珏轻轻蹙眉,这名字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说过了。
  说来,他之所以科举无望,就是拜苏瑶,不,该说是镇平侯府的大小姐徐书瑶所赐。
  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选择净身入宫。
  若他没有进宫,阿黎兴许就不会死。
  姜黎听见霍珏又念起苏瑶的名字,心里莫名一堵,不由得抿了抿嘴,细声道:“苏瑶昨日就回去盛京了,她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你,你就别再牵挂她了。”
  霍珏骤然一愣,很快眉心一松,提眉看她。
  是了,阿黎一直以为他是苏瑶的童养夫。在苏瑶走后,还曾经跑过来同他说:“苏瑶不要你,我要。”
  曾经久远的回忆顷刻间席卷而来,上一世,他拒绝了她。
  可这一世,他再也不会犯从前的错误。
  霍珏垂下眼静静看她,良久,骨感白皙的指轻轻勾住她肩上一绺乌发,柔声道:“阿黎那日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姜黎脑袋一懵。
  印象中的霍珏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举动,更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这……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霍珏吗?
 
 
第4章 
  姜黎脚步虚浮地走回酒肆,两耳嗡嗡直响。
  方才霍珏问她那日的话可还算数,她期期艾艾地答了句“算、算的”,之后他便笑着同她说“好”。
  好。
  “所以,他这是答应了?”姜黎眨了眨眼,十分心虚地说服自己:“他不收旁的人的东西,只收下我的钱袋,说……说明他对我也有意的。”
  “谁啊?谁对你有意啊?”姜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目光在姜黎的脸上停了一瞬,“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红得都快滴血了?”
  姜黎忙用手背贴了下脸颊,果真热得很,她拿手扇了扇风,眼神游移:“我就是热的,你不觉得热吗?”
  热?
  这几日正在倒春寒呢,哪儿热了?
  姜令狐疑地盯着姜黎,“你是不是又去找霍珏哥了?”
  “……”
  姜黎没好气地看了姜令一眼,有气无力道:“你小些声,别让娘听到了。”
  双胞姐弟就是这点不好,她但凡有点心事总能叫姜令一猜一个准。
  姜令顿觉心累,“姐——”
  姜黎见姜令摆出一副要同她促膝长谈的架势,连忙打住他的话匣子:“别,你先听我说。”
  姜黎往酒肆后厨瞄了眼,把姜令扯进花厅,偷偷将方才霍珏说的话倒豆子似地倒了出来。
  “所以,你方才给霍珏哥送钱袋,”姜令清了清嗓子,“霍珏哥不仅收了,还答应了要做你的童养夫,对吧?”
  姜黎用力点头。
  花厅里静了一瞬。
  姜令足足看了姜黎半盏茶的功夫,而后轻轻一叹,苦口婆心道:“阿黎,天虽已黑,但你做梦也做太早了。霍珏哥我很了解,怎么可能会收下你的钱袋,还说出那样的话?你,还是少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姜黎:“……”
  一墙之隔的苏家药铺。
  霍珏立在薄光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湖绿色钱袋。
  他将钱袋放在鼻侧,深深嗅了口,一丝淡淡的馨香缠绕在鼻息间。
  少年闭上眼,薄白眼皮轻轻掩下眸子里又深又沉的情绪。
  在宫里沉浮了将近二十年,阿黎喜欢的那个冷面少年早已死在了深宫里,活下来的是那位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掌印督公。
  可那又如何?
  霍珏倏地睁开眼,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唇角缓慢提起。
  只要阿黎喜欢,他便做回那个她喜欢的霍珏。
  不过是一张面具,戴上便是。
  霍珏大步流星地回了屋,在屋子里慢慢走了一圈,而后在桌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两封信,装进竹邮筒里,封好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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