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的小青梅——by八月于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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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乐街在盛京的商街里算是次一等商街,但平日里人流也算是旺的。虽四十七号的位置偏了些,可这会又是爆竹又是砸酒坛,声势浩大的,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热闹。
有好事者瞧了瞧那响当当的“状元楼”牌匾,又看了看这堪称寒酸的门面,不由得嗤笑道:“好大的口气哟,就这小酒肆,也好意思叫‘状元楼’?”
守在酒肆门口的孙平听见此话,也不恼,只笑了笑,道:“昨日的状元御街,不知这位兄台可曾看了?”
那人道:“自是看了,昨日临安千余百姓千里迢迢前来给我们的状元郎庆贺,这事在盛京谁人不知呀?不才昨日恰巧就目睹了那一盛景!”
孙平颔首一笑:“实不相瞒,昨日御街夸官的霍状元便是我们东家的女婿。从前霍状元在桐安城时,便是喝着我们东家娘子酿的酒长大的。要让在下说,我们东家娘子酿的酒当真时一等一的好,连状元郎都爱喝。”
此话一出,四周的老百姓便忍不住出声了。
“这东家竟然是那位状元的丈母娘?难怪要叫‘状元楼’!”
“状元郎年纪轻轻就救了半城之百姓,连整个临安城的人都念着他的好,今日这状元楼的酒老朽是一定要试试的了!”
“话说回来,方才砸的那几坛子酒,倒真真是酒香浓郁!既是状元郎爱喝的酒,那定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就这般,“状元楼”开张的第一日,那些目睹过昨日霍珏御街夸官的老百姓都涌进了酒肆里。
酒肆门口的榆树下,姜黎抬眸望着那烫金的“状元楼”牌匾,忍不住展眉一笑。
以后霍珏这状元郎就是他们酒肆的金字招牌了,哪家酒肆都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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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楼”是顺乐街街尾的最后一个铺子,与顺乐街首尾相连的一墙之隔的便是槐树大街。
此时槐树大街的一间头面楼里,周晔立在三楼的厢房里,透过半开的支摘窗,望着对街站在榆树下的小娘子。
自言自语地道了句:“好在今日毅哥儿被舅舅拉去参加恩荣宴了,若不然,在这里瞧见这小娘子,又不知要发什么疯了!”
说来,毅哥儿自打从大相国寺回来后,似乎消停了不少,不再发疯似差人去寻什么“杨记酒肆”“姓杨的小娘子”。
难得见他终于恢复正常了,他可不希望他一见着这小娘子又要旧病复发。
真是的!
凭他定远侯府世子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非要招惹一个嫁了人的,何苦呢?
周晔揉了揉眉心,对一边正在挑头面的美貌丫鬟道:“头面选好了没?”
美貌丫鬟温温柔柔地应道:“奴婢选好了,掌柜说新来了一套南海来的珍珠头面,那里头的珍珠个顶个的大。奴婢琢磨着徐姑娘定然会喜欢,便选了这套头面。公子可要掌掌眼?”
周晔摆摆手,不耐道:“掌什么眼,就你挑的那套就行了!”
他才懒得管徐书瑶那小妮子喜欢不喜欢,反正那姑娘自小养在民间,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哪分得出来什么东西是好,什么东西不好。
随便一套头面就能糊弄过去。
美貌丫鬟一听,唇角就忍不住勾起:“徐姑娘刚从庄子养病回来,收到公子送去的头面,定然很高兴。”
周晔不甚在意地提了提唇。
这盛京谁人不知镇平侯府那位刚寻回来的姑娘举止粗鲁、言语冒失,没半点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
若不是母亲非要他表达一下对他那未婚妻的关心,他才懒得给她送什么头面。
轻佻地掐了下美貌丫鬟的脸,周晔漫不经心道:“你也去挑一套头面,免得回去说本公子厚此薄彼了。”
美貌丫鬟一张俏生生的脸登时笑得跟花儿一样,“谢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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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恩荣宴。
丝竹八音,绕梁遏云。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此次宴席乃皇帝为欢迎新科进士所赐,除了成泰帝会亲自前来,此次会试的十名读卷大臣、銮仪卫使、礼部尚书侍郎等诸多官员均会与宴。(1)
从前的恩荣宴,多是邀请与会试有关的官员与宴。可成泰帝一贯来喜欢“君臣同乐”,受邀与宴的京官便多了不少。
在这宴上,最受瞩目的自然是荣登一甲的三鼎元。
此时霍珏便是与榜眼宗奎,探花蒋楷共坐一席,宗奎出自并州世家,座上的诸多朝廷命官他都是识得的。
约莫是知晓霍珏无父无母且出身寒门,他大发慈悲地给霍珏介绍起与宴的众位大臣。
“那头,坐于上首的那位,便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首辅大人凌叡,凌首辅旁边的就是刑部尚书齐昌林。旁边那席,坐于上首的是副主考官朱毓成,他旁边那位是礼部尚书……”
“还有角落那处,有个一脸风流相的。那人叫薛无问,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别看这人整日笑笑的似乎很是可亲,实则心黑手狠。我进京的第一日,伯祖父就同我说了,让我不要招惹那个姓薛的浪荡子。”
“啊,对了,我的伯祖父就坐在中间那席的上首。喏,就那个不苟言笑,像是谁都欠了他万把两银子的那位,大理寺卿宗遮。”
宗奎嗓音压得极低,而且人还往霍珏那头靠。按理说,能听见他讲话的也就只有霍珏。
可不知是不是凑巧,他一提到他伯祖父时,那厢宗遮就转眸望了过来。
宗遮这人常年冷着一张脸,又威严又冷厉。在并州宗家,人人都惧他,也就宗彧和宗奎不怎么怕他。
宗奎正要抬手与自家伯祖父挥手示意,却见他目光一移,定定地落在了霍珏身上。
霍珏自然也察觉到了宗遮的目光,淡淡抬眸,与那年过半百的大理寺卿对望一瞬,随即平静地颔首示意。
也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大厅外悠悠传来:“皇上驾到!”
霍珏执杯的手微微一僵,侧眸望向正厅的入口处,便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第74章
成泰帝一入正厅, 众朝臣与一众新晋进士们齐齐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微臣参见皇上!”
成泰帝温和地摆摆手,笑着道:“都起来罢!今日君臣同乐, 无需拘礼!”
他自登基后便致力于塑造一个亲民贤明的帝王形象,在朝堂上鲜少发怒,私底下更是平易近人。
从前废太子做储君时,朝中大臣便常夸他是个仁和之君,日后定然是个明君。后来成泰帝登基后, 这“仁和”二字便落在了他头上。
朝臣们也因此习惯了成泰帝的亲和,他说不拘礼,那便真的不拘礼了,一个个端起酒杯畅饮。
酒过三巡之后, 那些个酒量浅的新科进士早就摇摇欲坠,坐都坐不稳了。而酒量稍好些的,眼神也有些涣散。
也就在这时, 成泰帝慢悠悠地从主位上走下来, 笑吟吟地望了望这一群初入官场的士子, 最后将目光落在霍珏身上。
“朕听宗爱卿上禀,上元夜便是霍爱卿挺身而出, 救了半城百姓。如此大功, 不得不赏。你放心同朕说,想要什么奖赏?“
虽然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 三鼎元在殿试后便会被默认入翰林院为官。状元任从六品修撰,榜眼、探花任正七品编修。
可此时到底任令未下,不管是三鼎元还是旁的二三甲进士, 都算不得官身。
成泰帝如今一句亲切的“霍爱卿”倒是抬举霍珏了, 隐隐可见皇帝对这位新科状元的亲善。
霍珏方才被灌了不少黄汤, 冷白色的脸蒙上了一层绯色,目光亦是涣散,他摇了摇头,站起身,似是强撑着醉意,缓慢答道:“臣,确有一事相求。”
这话一出,别说皇帝了,周遭那几位跟随在皇帝身边的权宦重臣都纷纷看向这位新科状元。
坐在霍珏身边的宗奎悄悄踢了他一脚,生怕他在醉醺醺的状态下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
诚然,你救了半城的百姓,确实是有功劳。
可皇帝问你要什么奖赏时,会说话都会说“为皇上分忧,乃臣之本分”之类的话。
哪有人真的会直白地开口讨要奖赏?若真的开口了,说句实话,皇上就算真给你奖赏了,那也是给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赵保英伺候了成泰帝这么些年,对这位表里不一的皇帝很是了解。
若这位新科状元真讨要奖赏了,日后的仕途怕也是到顶了。
赵保英握着拂尘的手动了动,正要开口,忽然便听那状元郎强撑着醉意,道:“臣恳请皇上允臣进都察院,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赵保英闻言便豁然抬眸,只见这位眉目清隽的少年郎双目含光,神色向往,俨然就是一个心怀理想,恨不能做一个千古名臣的官场新人。
赵保英微提的手又缓缓落下。
整个礼部宴客正厅静了一瞬。
在官场里浸淫已久的朝臣们倒是能控制住自个儿的面色,不流露出半点诧异之态。
但那些进士们个个都瞪大了眼,连宗奎都被霍珏这话给惊到了。
都说非进士不进翰林,非翰林不进内阁。大周朝的历任阁老都是翰林院里出来的,是以,翰林院是新科进士入仕的首选之处。
君不见多少二甲三甲的士子挤破头都要进翰林院任职。
原本霍珏作为状元,去翰林院是板上钉钉之事,还是从六品的修撰。在翰林院呆个三年五载,之后再去旁的地儿积攒一些政绩,日后的仕途不可谓不平坦。
更何况,他不想去翰林院,想去旁的地方也成。吏部、刑部、户部都是些实权在握的官衙,去这些个地方历练也是不错的。
怎么都比去都察院好吧?
都察院那地儿就是一群整日里无所事事的言官,日日盯着些芝麻蒜皮的事参这个参那个的。
这些言官吧,都是自诩是纯臣的。不结党营私,只一心一意做皇上的眼,时刻替皇上监察朝廷命官。若皇上不听,还能一头磕在金銮殿的堂柱上死给你看。
成泰帝属实不大喜欢这些言官。他想做个宽和仁厚的帝王,想要政治清明、君臣和睦,自然是不喜欢有一群人整日在他面前叫嚣,弄得朝堂乌烟瘴气。
更何况,七年前那人一头撞在登闻鼓上,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杀兄弑父,谋朝篡位。那刺目的一滩血,自那日之后,便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然而这两年,随着他眼疾日益加重,成泰帝对都察院的御史们却渐渐有些改观了。
首辅凌叡是当初扶他上位的大功臣,念及他的从龙之功,成泰帝待他一贯宽厚。可这些年,他的胃口倒是被养得越来越大了,如今整个朝堂半数都是他的人。
而都察院参得最多的,就是首辅一脉的朝臣。前些日子还将顺天府尹直接拉下了台,由临安县令宗彧顶替。
那被罢了官的顺天府尹,虽然藏得极深,可成泰帝知晓,那是凌叡的人。
眼前这年不及弱冠的状元郎刚正不阿且一身正气,正是一个言官该有的模样。
成泰帝望着霍珏,唇角勾起,眉眼温和垂下,笑着道:“朕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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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荣宴从午时一直开到月上柳梢方才结束。
成泰帝早早便离开了礼部,回宫里去。离去前,还特地将赵保英留下,让他亲自将醉醺醺的状元郎送回府,以示恩泽。
出礼部衙门时,霍珏脚步都走不稳了,赵保英稳稳扶助他,提唇笑道:“霍大人仔细脚下。“
刚从衙门大门走出的薛无问见到此景,嘴角没忍住抽了下。
这小子在闻莺阁同他喝了几次酒,哪一次不是喝得比今晚还要多?可从没见他醉过一次,今日醉得倒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薛无问边想着边拾步走下阶梯,一转身便瞥见一道隐在夜色中的身影。那人头戴金冠,穿着一身官服,目光阴烈地盯着那远去的马车,眸子似有怒火灼烧。
薛无问很快便认出此人乃定远侯府的世子,宣毅。
他轻蹙眉,提脚上车后,正想着要不要让暗一去给霍珏递个话。可转念一想,那小子心眼儿一点儿也不比他少,方才在宴席上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宣毅呢?
只怕是早就注意到了,面上不显罢了。
前头的暗一见自家世子一直不发话,暗搓搓地把头递进来,小声问:“世子,可是要国公府?”
薛无问淡“嗯”一声,他那小祖宗还在等着他回去汇报今日恩荣宴的情况呢。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她夜里都要睡不安稳了。
车辕辚辚,十数辆马车在马蹄“嘚嘚”声中消失在夜色里。
定远侯与兵部尚书胡提言笑宴宴地从里行出,见自个儿那不省心的儿子跟木桩似地杵在门口,也不晓得同未来的泰山讨个近乎,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上了马车,他横眉倒竖,冷哼一声,道:“你一整日都魂不守舍的,可是又撞邪了?”